第19章 妖人作祟?
清河县城池不大,步行贯穿南北也不消两炷香时间,刚到陈六家时,赵虎已经差出三人,分别前往其它几户家中探查。
他沉吟一阵,“再等上片刻。”
果然,不到一刻钟,派出去的几人都归队了,除了陈六一家,其余并未发生诡异现象。
众人心中不由松了口气。
邪祟毕竟“稀少”,若真的大面积爆发,也就不算是“诡异案件”了,寻常情况,接触到此等妖邪的人还是少数。
相比较其它州县,清河百姓要幸福许多,毕竟不是每个父母官,都能如杨德修这般爱民如子。
他执掌官印这么多年,清河百姓始终都在平稳度日,哪怕近年世事颇艰,可整个县城万余户口,连一个饿冻而死的人都没有。
内心赞叹着县官的恩德,赵虎挪动目光,看向中堂内的棺椁。
可惜陈行一条好汉,死了也不得安宁。
杨大人最是惜才,如果不是此次遭难,未来必定有个好前程。
......
县衙大堂。
杨德修端坐在公案前,见众人无事,这才放心,目光从堂下众人身上一一扫过,他缓缓开口。
“武松,你让本县派官差前去陈家探查,可是有什么发现?”
武松深吸口气,抱拳行了一礼,沉声道:“大人,就在方才陈家有邪祟作乱。”
事已至此,如果什么都不说,反倒会遭人怀疑。
他准备选择部分言明。
在场的人虽然没亲身经历过邪祟,但此事早已闹得人心惶惶,而身为县官的杨德修,听见这话,第一时间就坐不住了。
表情顿时一怔。
先前在福德寺作乱的邪祟,如今已入了县城?
“你详尽说来。”杨德修肃容急道。
“草民自今日巳时三刻赶往陈六家中,却遭遇邪祟附身于陈行尸身上......”
“等等!”
杨德修打断他,身子微微前倾:“附身在陈行尸身上?”
这跟他想的不一样,邪祟还能附身尸体?
“正是。”武松点点头,将当时情形又说了一遍。
杨德修听得表情愈发凝重:“意思福德寺中的邪祟,不单单是什么凶猛怪物,而是可以附身在人身上的鬼魅?”
“草民怀疑有妖人背后主导这一切。”
一句话,惊了场中数十位官差,私语声不断。
杨德修猛一拍桌,沉声呵斥:“肃静,慌张作甚!再有喧哗者拖下去杖责。”
邪祟到底是什么,官府至今一无所知,如果按照武松所言,倒有些像鬼魅,只不过杨德修却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
“妖人?你为何这样认为?”
武松朝他拱了拱手,反问:“大人可还记得,昨日那四位壮士的死状?”
杨德修回想一番,脸色微变,点点头,沉默不语,等待下文。
武松道:“那四人皆是失了浑身血液和心脏,草民当初在江湖走动时,曾听闻过人牲。”
“人牲?”杨德修皱眉,“这是何意?”
“祭祀,古时皆用牛羊,但有些邪魔外道,便是用人来当贡品,妄图开启某种仪式。”
杨德修不言语,面露思索。
赵虎眼睛微微一亮,挥退了身后的差役,他目光一转,眼神灼灼地带着审视和期待:“你说说看,都发现了什么?”
这位捕头长相虽然粗犷,但心思却有些细腻……武松沉吟片刻道:“草民觉得此事有蹊跷,刚到陈家院中时,还未察觉到异常,直至走进中堂,草民才发现供桌的香炉内,插着四支高香......”
他尽量让语气变得缓慢,争取有斟酌的空间。
赵虎看向杨德修,点点头:“场中鞋印我已经与陈行脚掌做了对比,完全贴合,而且供桌边上,确实有打翻在地的香炉,四支高香燃了没多久就被人打断......”
他犹豫了下,粗声又道:“另外......如果是邪灵之类的东西,咱们恐怕吃不住这种案子。”
“不!”武松大声反驳:“三香敬神四香敬鬼,当时与附身陈行尸身的邪祟搏斗之时,草民打翻那香炉,结果原本坚如金铁般的尸身,就轰然倒在了地上。”
杨德修皱眉:“这能说明什么?”
赵虎也摆出倾听姿态。
现场打斗痕迹做不得假,而且那柄断裂变形的朴刀更有说服力,绝非人力可为。
“那东西应当是受高香引来。”
杨德修有些急切:“将你所想直接说完,不要卖关子。”
武松道:“根据陈六所言,他伏在陈行尸身上哭了一会便沉沉睡去,继而就不知道外界的情形,草民以为事先定有人布置了这一切,继而招引来邪祟,有所图谋”
“是人为!”杨德修忽然双眼圆睁,猛地站起身。
他用力瞪大双眼,露出一种‘竟然是这样’‘原来是这样’的恍然表情。
几天下来,案件进展一无所获,这位经验丰富的老县令虽然意识到事件不简单,但脑子里仍没有个清晰的思路。
杨德修觉得头皮有点麻,又有点庆幸,作案对象如果是人,那就简单许多了。
赵虎思索了一会,闷声道:“大人,还是有点不对劲。”
杨德修略微沉吟:“哪里有问题?”
赵虎让手下人递来那截断裂的朴刀,将其扔在地上,手指道:“大人请看,附身陈行尸身上的邪祟,可以让血肉之躯变得坚硬如铁,这朴刀明显是在巨力之下被生生震断,此等神力已经非人力能办到了,因此即便是人为,那也和邪祟脱不了干系。”
杨德修瞳孔微缩,明白了赵虎的意思,一个汗毛直竖的画面出现在他脑海中:先前四名受害人,突然看见死去多时的尸体动起来,刀枪剑戟打在对方身上起不到任何作用,最后还被那行尸,徒手摘出了心脏,留下个血淋淋的洞口。
这想象太过毛骨悚然,杨德修微微皱了皱眉,没有张嘴。
可能是先入为主的影响,他们把视线都集中在邪祟身上,现在经过这样一提醒,众人立刻咀嚼出了问题的关键。
“武松,你继续说。”杨德修道。
武松理了理思绪,将前后一事尽皆禀报。
“将香炉打翻之后,那邪祟果然没了动静,院中环境也恢复了原状,但草民正要将陈行送进棺中时,却发现了里面的陈六。”
“当时的情况十分诡异,陈六身上不停地冒出伤痕,草民下意识便想到,他是否在梦中受创,或许正是传说中的食梦貘。”
“在施救中,草民似乎也受到了影响,同样进入了梦中,遇见正被追杀的陈六,最后依靠家传的驱邪长角,才击杀了那邪祟。”
“因此依小人之见,邪祟真实存在且不唯一,此等诡异之事,绝非人力可及,而县北寺庙中的邪祟便可与之对应,甚至它们彼此之间或许还可以交流,不然陈行的尸体不可能如此巧合的,成为另一桩案件的源头。”
“还请大人明鉴,县衙必须设立常备的驱邪队伍,以护得百姓周全。”
武松掷地有声。
终究是迫不得已,他力图将涉及范围缩至最小。
阴曹覆灭,肯定是不能提的,所以陈六受伤的地点,也必须“不真实”,梦境伤人便是最好的理由;而堕落仙神入侵,也是碰都不能碰,因此獬豸的长角,只好是他自己带来的老物件。
反正他去的时候,又没人看到自己到底拿了什么,搪塞一下也能说得过去。
尽管这些话听着很荒唐,不过也比真相显得更加合理。
现在只能祈祷这位父母官,姑且能相信吧......
杨德修听完眉头紧蹙,试图接受这种说法,但饶是他参阅过无数桩奇闻轶事、判决过数以千计的案情,可对于鬼神之事,还是下意识感到怀疑。
他没有立刻表态,而是扭头朝陈六望去。
“陈六,你是本案的直接参与者,也是亲身经历之人,你对武松所言可有不认同之处?”
言罢又叮嘱:“此事关重大,你务必如实说清。”
杨德修的态度有所转变。
这位七品县官,绞尽脑汁的想了很久,如果事情真到这个地步,那么驱邪队无论如何也是要成立的,甚至他还要上表朝廷,请方士亲临清河才可。
当今官家沉迷修道,身旁自然聚集了不少奇人异士。
为了清河百姓,他也顾不得那么多,即便是打破圣上四海清平的美梦,也在所不惜了。
武松手心同样捏了把汗,他眼角的余光撇向陈六,同为整日无所事事的破落户,先前两人并无甚情谊,甚至还时常发生矛盾,所以他对武松本应该只有怨恨。
若不是陈行出事,陈六报仇无门,想必看到自己倒霉,第一个拍手叫好的人,定然就是他了。
在杨德修的询问下,陈六从边上缓步来到堂前,似乎是不愿意再回忆失去亲人的痛苦,他只是轻声答道:
“小人对事情的缘由不太清楚,不过武松所言的确属实。”
随即,他将自己如何在“梦境”中被欺骗,如何在阴森噩梦中被邪祟追杀、最后武松又是如何救他性命等再度道出,只不过其中省去了不少细节,恰恰和武松所讲述的内容相符。
杨德修道:“何以为证?”
陈六喘了口气,虚弱道:“草民身上伤痕还在。”
说着他便转过身,脱下外衣露出后背上,那密密麻麻的抓痕,赵虎离的最近,眼睛一眯嘶了一声:“全是爪伤?”
陈六点点头:“那鬼物利爪很长。”
杨德修表情也顿了顿,眼睛直直地看着堂中,暗自倒抽冷气,只有武松满脸淡然的站在原地:“事已至此,还请大人定夺。”
杨德修低头思索了小会,复又抬起头看向堂下:“自今日起,县衙始设除邪队,招揽各方勇武之人,并从闲置的人手中,抽调精锐作为助力。”
“现在城中无甚纠纷,也没有疑难杂事,赵虎,你可愿意为祛除邪祟出一份力?”
在杨德修眼中,赵虎此人勇武过人,又无欺民之举,旬日里很是稳重,不曾办错过差事,因此对其很是看重。
“某愿往!另外,卑职队中也有几个好手,愿意一同加入!”
未曾迟疑,赵虎应声抱拳,声如洪钟。
杨德修点点头,表示允许,随即眉头一低:“至于武松......”
他沉吟片刻,拿出块令牌,步走到堂下,来到武松身边,“你在除邪之事上立有头功,愿意为民除害,又是主动参与,其心可见赤诚,虽然先前有罪在身……”
“但由我大宋准归令为依据,本官今日免你一切罪行,并授你都头一职,专司处置邪祟之事。”
“俸禄暂同步兵都头,年俸六十贯,拥统率众壮士之职权。”
“尔可愿意?”
武松受宠若惊,这位大人竟如此赏识自己。
接下令牌,将其贴身放好,才道:“定不负县令所托!”
见武松肃穆庄重的神色不似作伪,杨德修满意地点点头:“你们还有什么要求吗?”
赵虎闻言,亦露出凝重之色:“邪祟之力恐怕凡人难及,大人要是这么问的话,卑职以为还是先禀明州府,招纳隐士高人来我清河,才最是稳妥。还有......”
“还有便是,照武松方才所言,应是有什么神秘邪人在县内出没,卑职以为应加大排查力度,缉拿相关可疑之人。”
杨德修点点头,他正有此意。
武松却有不同的看法,“妖人伙同邪祟作乱,定是有所图谋,若是大动干戈难免会打草惊蛇,草民以为,还是先弄清情况最佳。”
“至于方士,先秘而不发。”
杨德修眼睛一亮,这极大的缩小了调查范围。
几人正行商议之时,偏堂内突然传来阵叫喊声。
“不好了!不好了!老爷你快去看看,夫人她——”
在杨德修家中服侍多年的老仆,突然匆忙赶来,杨德修吃了一惊,不顾与众人作别,快步朝着堂后的家中赶去。
老仆平日稳重,操持家中事务,名为仆从实则家人。
此时却如此失态,必然是遭逢大事。
作为一县之长,杨德修却只蜗居在县衙后方的一间两进小院内,并无奢华的内饰、也没有朱墙粉瓦,飞檐斗拱,分明只是一处再寻常不过的民居。
撩起官袍,他快步迈入连厢,急问身后的老仆:
“到底怎么回事?”
老仆急道:“夫人这几日气色分明变好,谁知方才竟突然犯病,大咳不止,小人慌了神,这才来禀报老爷。”
“嘭”的一声。
中堂的门被推开,杨德修看见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李世兰,胸膛剧烈起伏。
“速去喊郎中过来,我先在这候着。”
“这就去。”
老仆应了一声便匆匆离开。
走出门外,他暗叹一声,心里想着大概不会有什么用的,这半个月以来,县里的郎中已经来了个遍,都说不出个所以然。
滋身养心,补养神魂的药也服下数贴,却全然无用。
或许只有神仙老爷才能搭救夫人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