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静
车门打开，呈现出火车内的布局。
一股铁锈裹挟着木质的气味扑鼻而来。
车厢内，光线昏暗，几盏白炽灯显得格外微弱，两侧排列的木制座椅因为火车停靠时短暂的晃动而发出吱呀的声响，表面的织物垫子褪色开裂，露出里面泛黄的填充物。
一行人看着车厢内的布局，并没有贸然行动。
火车内潜藏着什么还不得而知，其所通向处也完全是未知的终点。
“我不想上去。”
薇妮看似胆怯地缩在伊芙丽的身后说道。
“小弟弟，没想到你的数值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姐姐好像对你感到有点好奇了呢。”
伊芙丽的心思则好像并不在这节火车之上，饶有兴致的看着黎晓手上的腕表：
“真可惜，看来你好像不需要姐姐的爱抚了呢。”
“叶队，我们该怎么做？”
肯尼似乎早已习惯了这两人。
“徐夏，给我一个判断。”
叶雪只是看了几人一眼。
“给我一点时间。”
徐夏闭上双眼，伸出手，缓缓地，用五指接触向面前的这节火车的铁皮。
“先卜序列七——变色龙”，徐夏在晋升至序列七时所依靠的遗物是一整块变色龙所褪下的外皮，赐予了徐夏某种可以对环境的危险程度进行感知的能力。
所面临的环境越为艰险，其身上皮肤变色的程度也就越为醒目。
而共生者与环境的接触越为紧密，其对于环境的判断就越为精准。
黎晓看着他的皮肤忽地开始一段诡谲无序的变化。
白，灰，黄……
【如果这人放在前世的话，至少也是个名誉全球的变脸大师。】
徐夏微微皱起眉头，似乎遇到了难以做出决断的事情，终于睁开眼：
“火车上的情况很复杂，很难用某一种形势来概括，但至少我没有看到血红色，也就是对于我们来说至少不会有生命危险。”
“你们怎么想？”
叶雪问道。
调查迷雾是调查兵团的天职，为了替人类扫清迷雾中潜在的威胁，拓展新的卫星灯塔，他们理应登上这辆火车。
现在的问题在于，是现在立刻上车，还是在集结更多人马之后。
这时，黎晓忽有所感，再次看向了手腕上的指南针。
它再次产生了转动，缓缓地从原本东南指向的方向转动，再一次笔直的，对准了那洞开的车门。
它是要我上去？
黎晓看向了车门内的备注：
【不是吧，不是吧，你当时只是意识中进入了那片海域，你的脑子可没有真的进水！那么明显的端倪都这么摆在你面前了，你还没有发现？】
黎晓左右环顾一眼，大概已经猜到了备注在暗示着什么。
“等等。”
黎晓说道：
“这列火车，很不对劲。”
“怎么了？”
一行人都看了过来。
“你们没有留意到吗？这辆火车一共有好几节，可是只有我们面前的这一节……开启了车门。”
一行人循着黎晓的提示看去，发现事实确实如此。
“而且，这节车厢的车门开的好像有点太久了。”
黎晓接着说道：
“车门一般来说在这种时候早就已经关上了，可是它却迟迟没有关上……到底是为什么？”
黎晓若有所思地看向了火车头的方向：
“如果不是火车头里有什么‘人’在暗中窥伺着我们，在故意操纵火车等待我们的话，那就是这整辆火车都畸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遗物，‘它’有着自己的意识，是‘它’在主动邀请着我们上去。”
一行人都不说话了，或是惊讶或是不解地看着黎晓。
这个看起来稳如老狗的男人……一天之前真的只是一名在矿坑里挖矿的奴隶吗？
“小弟弟。”
伊芙丽谄媚地看着黎晓说道：
“我好像知道……小叶为什么要把你招进来了。”
黎晓和叶雪心照不宣地都不做评价。
“你的建议是？”
叶雪又问。
黎晓看向车内的备注：
【如果任务也有评级的话，我愿把这项任务称之为S级，登上这辆火车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有生命危险，如果是一般人的话我的建议是永远也别登上去，但如果是我和你，心连心的话……我和二弟天下无敌！】
什么叫——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有生命危险？
黎晓细细品味着这句看起来自相矛盾的话。
备注虽然说是调皮了点，贱了点，但至少从来没有欺骗过他。
不过话说到底谁才是大哥，谁才是二弟？
【管他呢，上去啊！火车是朝前开的，去哪并不重要，关键在于窗外的风景。等你下了这辆火车，你就会感谢我的，因为就算下次有辆飞机停在旁边，你也会二话不说的上去的！】
他思忖片刻，做出了最后决定：
“我想上去。这辆火车这次邀请了我们，下次或许就没有停下来的机会了。”
听到黎晓的回答，叶雪挑了挑眉。
徐夏敏锐的留意到了叶雪的反应，便立刻跟道：
“那我也要上去。”
“哟，今天是什么情况，大家都这么积极？”
伊芙丽也来了兴致：
“小弟弟，姐姐也想跟着你呢。”
“那，我，我也。”
薇妮小声地补充道。
肯尼略有诧异的看着这四人，他本来的建议是回去等待大部队一起来配合调查这辆火车，但忽然又发现自己好像有些多余了。
为了体现出自己的言行合一，黎晓带头第一个跨上了火车。
地板晃动，发出嘎吱的声响。
一行人陆陆续续地上了火车。
最后登上火车的肯尼后脚刚一收回，车门便发出了一声蒸汽般的声响，自行关上。
“门……关了。”
肯尼腕表上的数值从75下降到了74。
黎晓只是看了一眼身后的那扇车门：
“它早就应该关上了。”
“嘟！嘟！”
火车似乎明显感知到了有乘车上车了，车头内的发动机轰鸣，驱动着车轮开始转动。
车厢开始轻微摇晃起来，连带着车窗外的风景开始滚动。
“我，我还是第一次坐火车。”
薇妮用力地扯紧了伊芙丽的衣角。
“徐夏，黎晓，你们觉得下一步该怎么行动？”
通常来说，叶雪的这个问题中是只包含了自己的名字才对的，徐夏敏锐地注意到叶雪已经十分自然地把黎晓也加入了这一份名单中。
黎晓的脸上则看不到太多的表情波动，但明显也是注意到了这其中的区别。
黎晓倒也没有抢着出风头，而是颇为礼貌地先问了一嘴：
“你的建议是？”
“车头。”
徐夏说道：
“既然……”
他支吾地看了黎晓一眼：
“黎晓拆测车头可能有什么‘人’在监视着我们的话，那我们自然要首先排除这种风险，并且我们只有提前控制了驾驶舱，才能随时将火车停下来。”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黎晓淡淡地说道。
“车头里可能潜藏着混沌，甚至某种意想不到的危险，你们跟在我身后，时刻留意我身上的肤色变化。”
徐夏走到的队伍的跟前：
“一旦发现了我的皮肤出现了猩红色，或者深黑色等危险的信号变化，就立刻退后。”
“嗯。”
黎晓说着，看向了一直通向车头的过道：
【至少我可以向你保证，过道里不会忽然冒出个卖“啤酒饮料矿泉水，花生瓜子八宝粥”的，哥哥你大胆的往前走啊~莫回头。】
众人这才有功夫留意起火车车厢内的布局。
火车是相当传统的老式绿皮火车布局，一条过道，左右是四六开的座椅布局分布，两侧配有小灯，除了车内的设施陈旧了些之外，众人没有发现任何其他异常的物品。
而火车的座椅虽然分布齐整，但是很显然每一节车厢上一个人都没有。
嘎吱，嘎吱。
每名队员都沉默着，只能听到脚下发出的晃动声，除了黎晓和伊芙丽之外，另外三人腕表上的数值下降速度明显开始加快。
一节空车，两节空车……
为什么这辆火车上一个乘客都没有……甚至是连一名混沌都没有发现？
是刚好这一趟火车没有乘客，还是这辆火车一直都只是一辆死气沉沉的空车？
如果它一直都只是一辆空车的话，它为什么又要持续不断的运转，它又究竟会在什么地方才能停下来？
伴随着在过道中的不断深入，一连串的问题也逐渐开始从众人的内心中浮现。
呼……
火车运转的速度越来越快了，窗外的景色飞逝。
第四节，第五节……
众人终于来到了车头的车门前。
“门是锁的。”
徐夏皱紧眉头，尝试转了转车头外的门把手。
“我来吧。”
肯尼从最后方跻身向前，用硕大的手腕握紧了斑驳的门把手。
“权柄序列八——‘巨力士’”，肯尼的手套赐予了他巨大的怪力，在面对这样一道上锁的车门时，要蛮力破坏它并不是什么难事。
在初步感受门的厚实程度之后，肯尼稍稍退后，抬起军靴对着门踹上一脚——
轰！
车门轰然倒塌。
就连是黎晓，也是第一次见识到这样一列老式火车车头的内部：
面前一块宽大的透明挡风玻璃，主操纵杆，布满各种仪表和开关的驾驶台，有序工作的速度表、压力计、温度计……
但随之而来的不安感也立刻席卷了众人：
唯一的驾驶员座椅上没有人！整间车头里都没有人！
这是一辆……无人驾驶的死亡列车！
黎晓看着徐夏的皮肤在顷刻间变成了橙色：
【温馨提醒，温馨提升，这扇车门是从驾驶内部反锁的，如果你们的眼前没有看到人的话，那么这也就意味着？】
“头上！”
黎晓大声提醒道：
“小心头上！”
众人立刻循着黎晓的提示往头上看去，这才意识到到底是谁在操纵着这辆列车：
一名衣着朴素的男子此刻正身形扭曲，通过某种未知的方式让自己的四肢和后背贴在了车顶上，如同一只蜘蛛觊觎猎物一般诡异地审视着他们！
众人腕表上的数值一瞬间地大幅转动。
“你们是谁？”
没想到那名男子率先开口，他双目空洞，不解的歪着脑袋打量着他们：
“珍妮呢？珍妮还是没有上车吗？”
珍妮？珍妮是谁？
一瞬间黎晓立刻便想到了什么。
但是不等黎晓回答，男人便感觉自己如同遭到了某种冒犯：
“你们欺骗了我，你们不应该上来！”
男人如同一只被激怒的猴子一般龇牙咧嘴，四肢一松，轻飘飘的从车顶上落下众人，张开颀长的四肢——
“肯尼！”
徐夏一声呼唤，肯尼便心有灵犀地张开双臂，结结实实地朝空中的男人扑了过去。
砰！
两人抱成一团，因为肯尼的怪力而重重的摔向了车头前的玻璃，将玻璃砸得开裂。
男人的身上裂开了几道口子，但奇怪的是没有任何血液从其中流出，他仰面朝天，即便是上身破出车外也浑然不觉，只是茫然地看着火车头外飞速流逝的天空，喃喃自语道：
“她应该来的，她应该来的，怎么是你们，不应该是你们……”
他不断碎碎念着，随即把手伸向自己和肯尼胸膛的缝隙间，缓缓地，从容地试图在肯尼的紧抱之下将两人分开——
“休想！”
肯尼身上的肌肉隆起，用力地蹬着地面。
黎晓甚至可以听到两人之间关节因为高度震颤而发出的嘎吱声，毫无疑问地是肯尼已经将自己的力气发挥到了极致，但那名混沌却还是面无表情地将肯尼的双臂缓缓分开。
“其他人立刻撤退！”
徐夏身上的毛发如同动物般激起，肤色也从橙色变成了深褐色。
伊芙丽二话不说地带着薇妮往过道后方撤退，黎晓当然也没有什么强出风头的念头，可是正当他转头便要离开的时候，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不自觉地又回过头来。
叶雪完全没有后退半步的意思，女人清冷的身影只是站在那里，蹙眉看着那名即将要挣脱肯尼束缚的混沌。
就连肯尼都控制不了的混沌，为什么叶雪完全没有动弹的意思？
她为什么……还不走？
念头纷杂之间，那名混沌已然强行挣脱了肯尼的束缚，如同蜘蛛一般四足爬向地面，紧接着无视了一旁的徐夏，朝着叶雪和黎晓冲击而来。
饶是黎晓的心跳也漏了一拍，但叶雪却仍然只是面不改色的隔在黎晓和那名混沌之间，神情淡漠地俯视着那名可怜的混沌。
就在男人扭曲的身形欺身而至，神情癫狂地要把指节刺向叶雪的脖颈的时候，叶雪这时才终于伸出了白皙的手，动作轻柔，却又精准干脆地摸向男人的面庞——
“静。”
她五指张开，轻轻控制着男人的面庞，轻声说道。
就如同在安慰一只受惊的羔羊。
刹那间，男人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恍惚，他的手耷拉了下来，不解却又安静地仰头看向女人清冷的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