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凌俐继续往下看,只见在资金用途上面标示着“投资”两字。
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从来没听徐伟说过要拿钱去投资。到底这个所谓的“投资”是确有其事,还是只是个幌子?
凌俐探究地看了一眼李姐。
李姐是公司财务,在公司的时间也不短,如果公司的资金动向真有什么不妥当的,她不可能不知情。
凌俐用食指点了点文件上的“投资”两个字,沉声问道,“这些钱,都投到哪儿去了?”
李姐愣了一下,才低头如实回答,“这是徐总的安排,钱投到了北区的教育城里了。”
乍一听到“城北”两个字,凌俐的眉心就拧成了一团。
刚毕业那会儿,她就在城北一所私立学校任教过。城北地区位置偏僻,交通也不好。
当地有能力的人都想搬离那里,留在那里的大多是经济条件不怎么好的家庭。
他们机构的服务对象,虽不是那种大富大贵的家庭,可收入至少也得在小康水平左右。
所以,城北的教育城看上去是个竞争少的香饽饽,其实是一个赔钱的深坑。
徐伟怎么会选择在城北投资?难道……是被人骗了?
毕竟他入行只有两年多,虽然销售业绩不错,可对各个地方的了解还是远没有自己知道的多。
凌俐沉吟了片刻,才挥挥手,示意李姐出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凌俐的思绪才被一阵敲门声给拉了回来。
“老婆,感觉好些了吗?”办公室的门还没全开,徐伟温柔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凌俐勉强笑了笑,将心头疑惑压下。
起身绕到他身边,挽起他的手臂,“有吃的吗?我饿了。”
没一会儿,外卖员就送来几种精致的茶点:水晶饺子、流沙包、春卷……全是凌俐爱吃的。
徐伟殷勤地帮她撕掉一个流沙包的贴纸,递到她面前。
凌俐看了他一眼,才接过去,咬了一口。
“你在城北的教育城投了钱吗?”凌俐夹起一个水晶饺子,状似随意地问道。
她倒不是怀疑徐伟监守自盗,只是男人嘛,多少都有些自尊,尤其是在自己老婆面前。
她不能在心机口快之下,伤了徐伟的心。她已经失去了孩子,不能再和徐伟闹什么别扭了。
徐伟顿了一下,才嘿嘿笑道,“这你都发现了,真是什么都逃不过你的法眼。”
“我也是刚刚看账目才知道的,你觉得那地方怎么样?”凌俐看着他的眼睛问。
“不太适合投资,我们这钱算是赔了。本来想赶在你发现前把钱挣回来的,但这会儿行不通了。”徐伟两手一摊,脸上有少许颓丧。
凌俐这才知道,徐伟是在中介的极力推荐下才去投的钱。其实仔细想想,若不是自己在那实习过,她也未必能看出这笔投资有问题。
就当作是教训吧,更何况有徐伟这个销售人才和自己的实力在,相信不用多久,他们就能把赔的钱挣回来。
看徐伟一直歉然皱着眉头,她忍不住伸手去抚平他的眉心。
凌俐看不得他皱眉,就像他见不得自己受苦一样。
然而,凌俐的手刚触碰到徐伟眉心,他就明显一缩。
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自己手太凉了。
凌俐本就是偏寒体质,自打孩子没了,手脚怎么捂都暖不了。哪怕现在办公室里开着暖气,她的手还是冰的。
徐伟也就缓了那么一两秒,随即便把她的手按到自己的膝盖上,两只宽大的手掌在她手背上轻轻地搓着:“手怎么这么冰呢?我给你买个暖宝宝吧。”
他的动作很自然,凌俐感受着他手心的温热和自己逐渐暖起来的双手,最近一直郁结的心似乎敞开一条缝隙,有温和的光透了进来。
凌俐就这么呆呆看着徐伟,也不回答。
在此人、此情、此景前,她不忍心再瞒着徐伟自己流产一事。
然而,就在她准备开口时,徐伟的手机响了。
他左手继续在她手背上轮流搓揉着,右手空出来,掏出手机。
凌俐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嫂子”两字,脑海里瞬间浮现出婆婆的身影,心咯噔一沉,眉头也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大概是觉察她的不悦,徐伟轻轻送回她的双手,自己走到窗户边,才接通了手机。
“嫂子吗?有事吗?”
“诶,小叔子,是我,那个……”
电话里隐约传来了袁珍珍犹豫的声音。
凌俐努力做出毫不在意的样子,自顾自地吃着小吃,任由他们去聊。
没两句话,凌俐便听出了个大概。
原来袁珍珍是为了儿子的医疗费才找的徐伟。
袁珍珍说,最近他们在医院里的数据库里找到了能和孩子成功配型的人,只是手术费及后续的治疗费用加起来将近80万。
而她丈夫徐辉的能力有限,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袁珍珍常年在家带孩子就更不用说。再加上这些年来,因为孩子的病,他们的家底基本掏空了。
袁珍珍知道他们兄弟俩不和,心高气傲的徐辉不可能低头向弟弟徐伟开口,可适合的配型并不是所有患者都有机会等到的,袁珍珍怕儿子错失机会,所以瞒着丈夫打电话给徐伟,希望他能和凌俐商量商量,借点钱给他们,救孩子一命。
凌俐想起上次在医院看到的那个毫无生气的小侄子,以及徐辉一副底层农民工的沧桑模样,不由得心生怜悯。
地中海贫血又称海洋性贫血,是一种遗传性血液疾病,是患者因为体内某种功能的缺失而引起的慢性溶血性贫血。
平常定时输血,只能治标。以目前的医疗水平来看,对患者进行造血干细胞移植是唯一的临床方法。
然而,因为治疗的费用高,愿意捐助干细胞的人少之又少,配型成功几率极低,能够顺利进行手术的更是微乎其微。
现实的情况是,许多孩子一确诊,就被父母抛弃。也有的夫妻为孩子继续治疗与否的问题,闹到离婚。
徐辉夫妇能守着自己的孩子整整6年,实属不易。
若凌俐肚子的孩子还在,作为准妈妈的她,说不定现在就让徐伟把钱给打过去了。
可如今,她刚没了孩子,而罪魁祸首就是一向偏心袁珍珍一家的婆婆。
凌俐不相信,常年和婆婆住一起的袁珍珍,会看不出婆婆的精神有异常。
婆婆来之前她不和自己联系也就算了,可婆婆来之后,她明知道自己孕早期,各方面都很不稳定,居然也连个提醒电话都没有,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凌俐越想火气越大,胃也开始隐隐作痛,这痛感又勾起她在手术台上遭的罪,让她的心也跟着冰冷强硬起来。
尽管徐伟所站的位置,离凌俐坐的沙发有一定的距离,但她还是能听到,电话那头袁珍珍那声泪并茂的恳求声。
同为女性,她都起了恻隐之心,更何况是叔侄血脉相连的徐伟呢?
不过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她一个毫无背景的女孩子,能在一个二线城市,攒下比徐伟一个大男人还多的积蓄,背后她吃过的苦、遭受的罪可想而知。
只是人往往觉得别人的钱好赚,尤其是那些沾亲带故的。他们常常会想尽法子,从混得比自己好的亲人身上,刮下点皮毛来温暖自己。
对凌俐来说,现在的袁珍珍就是这样。
之前她和徐伟在创业初期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袁珍珍从没打电话问过一句。如今需要钱了,就好声好气来求,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凌俐心里气不顺,连咀嚼食物的气力都不知不觉加大了许多。
嫂子的恳求声、婆婆的脸,和药流药说明书,在她的脑海里不断交织着,最终成了一张看不见的网,将凌俐死死笼罩在其中。
不满的情绪在她心里就像充气的气球一样,越胀越大。
就在气球即将爆炸的时候,徐伟挂了电话,慢慢向她走来。
凌俐心中的“球”顿时泄了气,脑筋急速转动起来。
这会儿想让她掏钱是不可能的。
她寻思着一会儿等徐伟开口,她该怎么拒绝,才不会伤了夫妻情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徐伟并没有提钱的事。
他平静地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伸过手来环抱着她的肩,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下,柔声说:“今晚我要去见一个分部机构教育城的负责人,谈一下年底合同续约的事,估计会回家比较晚。晚上你自己开车回家,早点休息,不用等我了。”
“嗯。”凌俐轻轻应道。
徐伟不放心地又嘱咐了几句,才起身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不知道为什么,凌俐心里空落落的。
那感觉就像是提前背好很长的台词,结果临出场却被告知,表演取消了。
是不是自己刚刚的表情太明显了?
不对啊,刚刚徐伟都没怎么仔细看自己。一定是他不想自己烦心,所以才没和自己提,就跟婆婆的事一样。
徐伟向来最为她着想。
晚上7点左右,徐伟和凌俐打了招呼,就先去赴约应酬了。
凌俐又在办公室里查看了一会儿这段时间以来各个机构点的教学总结报告,确认没什么异常后,才起身离开。
出了机构大门,凌俐一看时间,才晚上8点。
独自在家呆了半个多月,她实在不想那么早回去面对冷清清的家,便又去附近的商场逛了逛,直到晚上十点左右,她才开车回家。
车开进小区时,已经将近晚上11点。
凌俐把车停好后,便往自己所住的那栋楼方向走去。
他们这小区建得比较早,没设地下停车场,居住楼和停车场间隔着一大片绿化带,两旁是足足有一层楼高的常青树。
白天经常有老人和家庭主妇带着孩子在这玩耍,可此刻却只有几盏昏暗的路灯,在黑暗中孤零零耸立着。
那些树的影子,在路灯的昏暗光线下,被拉成一个个长长的黑魆魆的黑影,在幽暗的绿化带上交错着,不知怎的,看上去竟有些吓人。
凌俐这时才后悔自己不该晃到这么晚才回来,尤其是今晚徐伟还不在家。
可现在,她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
就在凌俐刚走到中间那道绿化带时,她突然听到右手边楼拐角一个阴暗角落里,隐约传来一阵奇怪的窸窸窣窣的呜咽声。
她心里一惊,下意识循声望了过去,却什么都没发现。
也许是自己听错了?
凌俐在心里这样安慰着自己,赶紧加快了脚步。
谁知她的脚步还没迈开两步,刚刚传来异响的地方,突然传来一声让人不寒而栗的惨叫声!
紧接着,一团不知道是什么的黑色大物,竟呲面獠牙地径直朝着她的面门,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