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猛虎老矣
李成梁坐在大炕上招了招手,赵匣和赵父便一起进入了房内。
李成梁和李成林完全不一样,李成梁浑身上下有种举重若轻的气势。这气势如烟尘般渺小又如泰山般沉稳。赵匣稍稍抬头偷瞄了李成梁一会,大饼脸、低颧骨、眼睛半眯。看起来也不过是六十多岁的老头,眉间却有股精光。气氛十分压抑,这是赵匣第一次被别人气势压的说不出话来。他不敢开口询问也不敢再偷瞄这位李总爷。
终于,沉闷紧张的气氛被打破了。李成梁开口问道:“汝等是哪个卫的军户。不知军户不可擅离卫所么?咳咳...”
到底是赵父上过战场见过大阵仗,率先反应过来,急忙说道:“总兵大人,我们父子是东宁左屯卫下辖百户所的军户。小人叫赵玉明,儿子叫赵小二没有大名.....”
看到爹词穷了赵匣马上抢过老爹的话说到:“总兵大人,百户所生活困苦。我与老爹不得以来城中换物求活,出所之前我们已经求得小旗官同意,军户腰牌也发给我爹了,我们可万万不敢有别的意思!”说罢捅了捅赵父,赵父紧忙把腰牌摸出,双手奉上。
李成梁点了点头又是面无表情的说到:“药材是你挖的,你怎么不自己献上来啊?”
赵匣已经缓过神来冷静说到:“我们父子并不知道大人需要药材的消息,若是知道您需要,我父子二人不论如何也会献到李总兵面前,等知道消息后,已经完成了买卖。况且曹三喜也要进献给您。我们父子知道献给李总兵能有重赏,但既然已经卖出便不能反悔,我等虽为军户却也懂得人无信不立的道理。还请李总兵责罚。”
李成梁听罢便两眼直视赵匣说道:“看不出你也是个懂道理的,人无信不立,说的好啊!军户里难得有你这么聪慧的孩子,你识字么?”
赵匣立马明白了李成梁的意思。说道:“总爷恕罪,我只能认些简单字。前些年才跟着学了一些。但小人家穷无钱买笔买墨,只能用树枝在地上划字,至今也未用过毛笔。字能认字却不能写。”
李成梁眉毛一挑说道:“你以后就跟着我吧。咳咳..”
赵匣回道:“李总爷,我年纪尚小。此事必须我爹决定。”说罢磕了个头。
赵父只能无奈说道:“既然让李总兵看上了,那是天大的好事。多谢大人栽培!”
见如此情况赵匣便说到:“李总爷,小人能被总爷看上是小人的福气。只是家中还有老母。我别无他求,只求再见老母一面,以全养育之恩,自此以后,安心跟随总爷南征北战,但凭驱使,别无二心。求总爷成全!”说罢赵匣又狠狠的磕了一个头。
李成梁有些不悦的说道:“念你也有些孝心,准你回家五日探望老母,另赏你五十两白银。五日后,我要看到你回来,明白么。”
赵匣激动地大声说道:“多谢总爷!”
李成梁挥了挥手,丫鬟拿出一块木牌。赵匣收了木牌便退出了屋子。出了李府,赵匣只觉得天旋地转。刚刚一番对话,好像交锋一般。这李成梁不愧为辽东名将,先怪罪再赏赐用以收服人心。这样恩威并施的手段,若是一般人早被收服了。
赵匣父子出门后,李府中李成材与李成梁说道:“这孩子确实机灵,一个八岁孩子遇到这种场面早吓得磕巴了。卖参时观察他说话干净利落,被人用权势欺压却不怯场。年少不畏高官,必有勇略在心。”
李成梁感慨道:“老夫不过是看他可怜,想我当年本应世袭父祖的铁岭卫指挥佥事,因为家中无钱。咳咳...以至我年逾三十还是破落军户,当年若无巡按御史刘成安排我疏通官职。哪有我今日总兵之位?这几年我确实得了些钱财,却导致军户困苦。心中也有些过意不去,这孩子智谋机敏,万一真有什么出息我也算是为国选材了。咳咳...”
李成材又有些忧心的说道:“大侄李如松是嚣张跋扈的性子,入京后便与文官不和,多次被弹劾。二侄李如柏酒后失德,半夜私放军炮助酒被陛下免官。如今辽东巡抚李松又弹劾你贪污腐败、买卖军功。大哥可有对策?”
李成梁面露不屑说道:“老夫镇守辽东三十余年,李松不过一个黄口小儿。咳咳...我已经差人弹劾李松的亲戚,李松自己应该知道怎么办,不过这次要松松手了,咳咳...若是军户都饿肚子导致辽东有失的话,李家就要大祸临头了。我已准备好联合辽东官员上奏朝廷,要求补发历年欠响,只要有钱有粮守住辽东不成问题。咳咳...”
李成梁顿感身体不适不再说话,便安排其第李成材小住几日。李成梁越发感觉自己老了,一个风寒竟然得了大半年,最近又严重到天天都要眩晕几次。更没有心思去出塞捣巢了,如果上次没有义子李平胡出塞捣了银灯老营,辽东必遭重创。
可谁又知道大明朝以文制武,如果李成梁不贪污克扣去巴结朝中文官,就会像前几任总兵一样,不是战死就是被弹劾抄家。如今终于是把大量文官拉下马了。现在京城里几人敢说家里没买过李成梁的军功?
辽东百姓只知道李成梁贪污克扣,却不知道前几任总兵不仅贪污克扣还被夷虏年年长驱直入。以至于朝廷不得不用李成梁这个小小的铁岭卫指挥佥事代行副总兵统兵。如今得了总兵之位,又受封宁远伯,荫了四子官职。已经算是位极人臣。只是可怜戚继光不收贿赂、不喝兵血,最后却因张居正案被牵连发配,最后竟能因为无钱买药,活活病死。这个时代,可能只有李成梁这样的武人能得善终。
赵匣和老爹出了李府后就去买了粮食。老爹破例买了些酒肉,把这些东西都安顿好后,赵匣父子终于要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