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舞步走廊
运送机在灰霾笼罩的悬崖峭壁间，不断往上运行，李维斯蹲在玻璃窗前，透过那层模糊的灰烬，望见远处的灰色石桥迅速下坠。
灰霾下的底城渐渐拉远，建造在陡峭悬崖间的建筑物，往上层层堆叠，机械包裹外露的升降电梯箱，热气球悬挂的浮空船只，紧接着便是祖安中层的贸易广场，这里的光线比底城更充足，只是空气仍旧浑浊。
轰隆一声，运送机强烈地震颤，然后停止。
李维斯的小身板也跟着颤了颤，块头比他大两圈的粉发小子，同样蹲着，与李维斯一起，瞪大眼睛望着外面的新天地。
是的，新天地，祖安的最上层，舞步走廊到了。
这里是最靠近皮尔特沃夫的地方，空气也更干净，光照度更足，这里与皮尔特沃夫的下层市区，交相接壤，两种截然不同的建筑风格，互相辉映。
下者是浓浓的金属机械风格，上者则是华丽的砖石堆砌。
运送机的基站码头，一条狭长的金属板横伸过来，架在虚空中，停止下来的运送机，固定在几根穿透灰霾的升降柱中间。
“李维斯，看，是阳光，我看见阳光了！”蔚奥莱站起来兴奋得手舞足蹈，“真好看，真亮啊！！”
“大惊小怪！”李维斯背着手数落一句。
“臭小孩儿，你真讨厌！”蔚奥莱气冲冲瞪一眼李维斯，又继续兴奋地望着外面的世界，“总有一天，我也要带着妹妹住到这里来！”他一脸坚定地说。
光照充足了，李维斯这时候才有机会更仔细的打量这个粉色头发的小子，他的脸并不像男孩子那么硬朗分明，眼线柔和，嘴唇薄薄的，再加上他的声音，虽然比同龄的孩子粗了一点，但，还是带着雌性的阴柔感。
这她丫是个女的。
李维斯敢确认，而且还看着很眼熟。
脑海中浮现出几个月前，进步之桥上发生的一幕幕，李维斯愣了下神。
符文之地的女人都这么彪悍吗？回想刚才这家伙挥起拳狠辣搏斗的一幕，李维斯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惹不起惹不起。
“喂，你盯着我看什么？是不是觉得我很酷！”
蔚奥莱大咧咧的走过来一把挽住李维斯的肩膀。
“完全没有。”李维斯嫌弃地推开她的手臂，朝医生走去。
赛薇卡已经把门打开，带着仅存的几个黑巷打手朝外面走，这次买卖她算是亏大发了。
不过刚刚希尔科在与她轻声交谈，应该是会在事情结束之后，做出一些补偿。
当然，一切的前提是希尔科能够掌控男爵在底城残留的地盘。
等到男爵死掉的消息传开，底城那几家工坊就会乱成一团，野心勃勃的人都会跳出来抢夺，留给希尔科的时间并不充分。
李维斯牵着医生走出运送机，希尔科提着箱子跟在一旁，低着头把衣领竖起来遮蔽两边的脸颊。
外面的基站码头上，有一群皮城的治安官，和上层的雇佣警混在一起巡逻。
李维斯不由得紧张起来，仰起头与希尔科对视一眼，希尔科微微摇头，压低嗓音说：“别怕，直接往前走，不要东张西望。”
芬恩与荏妮带着一群小弟跟在后方，他的手已经握住了衣服下的枪托，随时准备血拼一场护送老大与小公主回到底城。
“都别妄动！”希尔科低垂着头，往后扫一眼，叮嘱自己这群麻烦的一根筋的小弟。
话刚说完走了没多远，一个小老弟惨叫一声，脚下踩滑，从狭窄的铁板桥上坠落下去。
“噗嗤……”
“哈哈哈……”
其余小弟忍不住笑出声。
希尔科一脸心累地揉了揉眉心，他此刻真想破口大骂几句，走路的时候能不能别东想西想。
但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了，因为码头上衣着干净华丽的上层人，和那些皮城下层市区的居民，都在对着他们指指点点，神情间满是轻蔑和讥讽，指着那个掉下去的人，互相打趣发笑。
他们笑不出来了，愤怒压抑在脸上，他们感觉自己的脸皮很烫，被那些嘲笑的人盯着，很不舒服。
“为什么不在桥上焊接栏杆呢？”李维斯小声问希尔科。
希尔科低着头抿了抿嘴，沙哑的回应说：“因为这样就少了乐子，这里的人喜欢看我们上来的时候出丑的场面。”
原来是故意的。
那个倒霉又大意的人摔下去肯定活不成了，但愿他没有砸到底城无辜的路人。
码头周围聚拢了很多看乐子的上层人，他们就仿佛在打量马戏团里走出来的动物。
李维斯周围的人的确很不体面，浑身充斥着灰霾恶臭，一个个的衣服撕扯得凌乱，沾染着暗褐色的血迹。
李维斯也好不到哪儿去，小脸蛋是胡乱蹭抹的鼻血，头发也被扯得乱糟糟的，染血的裙子上沾着乱七八糟的脚印。
总之，这群人看起来都邋遢极了，远远地，码头上的人就已经嫌厌地捂住了口鼻，往后躲避，生怕被他们弄脏了。
“祖安的人一点也不团结，上层的人居然也跟着皮城的人一起嘲笑我们！”
李维斯皱了皱鼻子，龇牙瞪着那些看热闹的富人。
“他们大概以为自己也是皮城人了吧！”希尔科笑了笑，笑容满是自嘲和凄凉。
一群人走过铁板长桥，走入基站码头，两边围观的富人避开一条路来。
李维斯可不想低着头走路，哪怕身上脏兮兮的，他也仍旧昂首挺胸，脸上满是自信洋溢，湛蓝的眼眸四处打量。
“喂，臭老鼠，赏你的！”
人群中有性格恶劣的孩童，卖力地扔出一块香蕉皮打在李维斯脸上。
李维斯愣住。
那个孩子躲在妈妈的身后哈哈大笑，其余人也跟着大笑。
希尔科顿足不动，慢慢抬起头来，黑色眼眶里幽红的眼珠，阴冷地盯向那个孩童。
医生也跟着顿足，染血的左手不能动弹，但右手已经伸到了右边衣兜，那大大的衣兜里放满了一大堆注射器。
镜片下的双眼跟着希尔科一起，冷漠地盯向那个孩童。
周围的人还在笑，这笑声，让李维斯心里越来越烦躁，他忽然想起蒙多医生把人脸撕烂的一幕。
那个孩童不敢笑了，被医生和希尔科注视着，他恐惧地退缩回去。
巡逻的治安官和雇佣警察觉到异常，举着枪朝这里走来，还在远处就开始招手呼喊驱赶：“赶紧离开，说你们呢，那群底城的臭乞丐，别死赖在码头。”
赛薇卡带着蔚奥莱和几个黑巷打手，停在前方不远处，回过头来望向希尔科，咖啡色的脸透出紧张和担忧。
“好吧！好吧！”李维斯举起手挥了挥，分别牵住医生和希尔科的手，轻轻摇晃着说：“我们走。”
希尔科重新低下头，任由李维斯牵着自己往前走去，走了一段距离，逐渐远离笑声环绕的码头。
希尔科双眼微眯，回头斜睨一眼后方。
阳光洒在干净整洁的街道，有投递员骑着环轮车从宽阔的道路上穿过，祖安的富人们在这里结伴用餐、购物，或是交换来自下城的货物和补给品。
他们踩在贫民窟上面逍遥自在，对外还美其名曰姐妹之城。有这种“姐姐”，祖安可真是倒了血霉。
街上的治安巡逻，时不时地用警惕的目光，打量一眼这群底城人。
人群穿过舞步走廊的长街，来到通往底城的升降电梯口，电梯箱门打开，一行人沉默着走进去。
电梯的铁箱门关闭，李维斯挠了挠鼻子说：“希尔科，我刚刚闻到蛋糕的香甜味儿了，还有烤肉……”
希尔科冷漠硬朗的面容，随着男孩儿稚嫩的声音变得柔和，他伸手揉了揉李维斯的卷发，“回去给你买，放心，我们底城也有不错的蛋糕店和烤肉店。”
一旁靠在赛薇卡身上的蔚奥莱，撇嘴“嘁”了一声，“听他吹，底城只有难吃得要死的各种鱼类，都是海岸码头工人卖不出去，才带回来的。”
“没关系，我们可以自己开一家蛋糕店。”李维斯笑着说。
这个主意听起来不错，希尔科心里琢磨着，孩子需要健康的成长环境，他不希望李维斯再重复经历，他曾经历过的苦难。
光线开始变弱，空气变得恶臭难闻，烧得人嗓子疼。
随着电梯门再次打开，一行人已经回到了底城，迎接他们的是灰霾、工坊、臭水沟，以及街上鬼鬼祟祟不怀好意的恶棍混混。
希尔科与赛薇卡轻声交谈几句，把箱子递给医生，“你先带孩子回水晶屋，把你的手臂处理一下，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他该去夺取属于自己的地盘了，荏妮和芬恩，以及那群打手小弟，都龇牙露出兴奋又激动的笑意。
李维斯与医生站在街上，目送着希尔科带领一群人走向灰霾笼罩的黑暗之中，这一次，希尔科不再是孤身一人。
赛薇卡也要带人回黑巷清算损失，蔚奥莱戴着呼吸过滤器，朝李维斯挥手告别，“小甜点……”
不等她说完，李维斯撇嘴比了个中指，跟着医生大步走远。
“臭小孩儿！！”粉发小子气得跺脚，皱起眉头一脸不爽地竖起中指，转身跟上赛薇卡朝另一个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