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枝不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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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那年她没有了妈妈

和往常一样曾龙曾虎去上学了,林兰芝吃了早饭,在火炉旁留了红薯,就赶去上班了,留下曾鹿守着家看着自家菜地。只有这个时候家里是没有人的,也是最轻松的时候。她就能唱唱歌休息一下也没有人说她。

“咿呀咿呀哟~山边姑娘~美呦~美呦~嘿嘿不要脸哦说自己漂亮,松鼠哦~你去通哪里的路哦~会不会无家可住~嘿嘿反正我有……”

林兰芝走在路上总感觉今天不舒服,脚下像是没有力气似的,到了工厂直冒虚汗,开始发抖直到遇上工友。

“呀,兰芝你咋了,脸色白的不像样子,咋了咋出这么多汗啊”

林兰芝听到这话虚弱的靠在墙上。

“不知道啊翠姐,今天一来就这样,我可能是病了,这样你陪我去请个假我回家休息休息”

“好,看看你自己都照顾不好,看我多少年不得病了,身体好着呢走吧走吧这样咋上班啊”

林兰芝请了假又慢慢回了家,一回家就睡在床上。一趟就躺倒了老二老三放学,中午吃饭都叫不起,曾鹿只好干自己的事。晚上林兰芝躺着主房里面的卧室轻轻的呻吟着,外房的曾龙曾虎早早就睡了,没有注意到。林兰芝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她觉的自己好烫过了一会又觉得自己好冷。到了第二天曾龙曾虎吃过早饭便上学去了,曾鹿喊了林兰芝好几次都没有答应,曾鹿发现不对劲了,林兰芝的呼吸都变得轻微急促起来,曾鹿进房间摸了摸林兰芝的头。

“妈,你咋了怎么这么烫,妈你是不是病了,妈你说句话啊,妈你这是咋了”

林兰芝晕晕沉沉的拉住曾鹿的手,无力的说

“鹿儿啊,妈难受,快去城里叫你爸回来,妈难,妈感觉心子快烫熔了,去城里石料厂找你爹”

“妈你别吓我,你这样我害怕”

“快去鹿儿妈好难受,快去找你爹,”

“妈天快黑了,我害怕”

林兰芝拉着曾鹿的手使了使力气,有气无力的说。

“哎呀,鹿儿啊你要害我不成,妈快难受死了,快去快去吧”

曾鹿看到被压着的床单都被浸湿了林兰芝脸白的像瓦墙一样,眼睛带着哀求的看着她,把她吓到了。

“好,妈我马上去,我马上去妈你别吓我,对了喝热水老人他们说有病就喝热水,喝热水就好了,妈,你等着我马上给你到热水”

曾鹿急急忙忙的烧了水,过了一会水开了,曾鹿把水倒进水壶提到林兰芝房间拿了一个碗,喂林兰芝喝了几碗水,马上跑去准备去城里找她爹了。

曾鹿住的村子离城里很远有二十多里山路十多里大路就是一个大人也要走七八个小时,这时曾鹿只有十二岁,她跑一段就要歇一段路,她不敢停下来,想到林兰芝的样子她打了寒颤,林兰芝几乎没有对她生过气,想到这曾鹿觉得妈妈一定是难受极了才这样,孩子总是喜欢幻想着一些夸张的东西,她觉得林兰芝可能要死了,于是一边跑一边哭。

“我妈要死了我要找我爹,呜~我妈要死了我要找我爹,呜~……”

一直从下午跑到晚上,她年纪太小了跑不了多远就累了,她太小了路太长了,跑着跑着天就黑了,她也就看不见了,越来越黑她开始害怕了,害怕妈妈说的吃人白面鬼,害怕长着长牙的灰狼,害怕老人说的爱装人的熊嘎婆,她就再也见不到妈妈了,她就救不了她的妈妈了。天越来越暗曾鹿楞在原地,往常月亮很亮,那时的月亮能把地都照亮也就看的清了,可是今天没有月亮,她越来越害怕了空旷的路上传来一声声不知道是什么的叫声,曾鹿看不清眼里全是一块一块的黑斑一会模糊一会又看得清了,这让她更害怕了幻想着各种各样让人寒毛竖立的东西长着獠牙的鬼,赤面青面的野兽,呆愣在原地眼泪不自觉的留下来了,她不敢动孤立无助着。抽泣着她不敢哭出来她怕那些东西听到,眼前一个黑影慢慢靠近她脑袋一下子就木住了,像是什么东西在脑袋里打开了一样咔的一下,她突然就想起老人说过的熊嘎婆,它们会在大雾天装成人的样子把人骗过来然后吃掉跑到有人家的房子里躲在房梁上趁人睡着了把人吃掉,有的熊嘎婆成精了会变成人的样子去有小孩的家里,哄孩子睡觉慢慢吃掉老人说有个熊嘎婆在有两个孩子的家里,哄孩子睡觉两个孩子睡着了大的孩子突然听到一直咯吱咯吱的声音被吵醒了就问熊嘎婆

“你在吃什么”

熊嘎婆转过身去对着他说

“我在吃豇豆”

这个时候它的嘴上全是血,裂开的大牙想要把脸皮都撑破把那个孩子吓得一下子就跑到隔壁邻居家睡了第二天回去发现小的那个已经被吃掉了,它说的吃豇豆原来是在啃孩子的手指。

曾鹿越想越害怕,那个黑影也越来越近,曾鹿一下子就大哭起来了,因为她觉得这个黑影和老人说的熊嘎婆越来越像了,直到黑影走到跟前。

“嘿,你是那家的女娃怎么大晚上在这里哭啊”

曾鹿仔细一听发现是专门从城里带物品去村里买的小郎,有时候买糖有时候买粮有时候什么都买。听到他的声音才慢慢停下哭泣。

“小郎哥,天太黑了我看不清,我还以为你是熊嘎婆所以我哭了,小郎哥,我妈快死了我要找我爹,晚上了我看不清了你带我去找我爹好不好,呜~我妈要死了我要找我爹,小郎哥你带我去找我爹好不好呜~……”

“你爹在哪里?我怎么找?”

“你带我去城里的石料厂就行,我爹就在哪里”

在路上曾鹿牵着卖货小郎的手去了城里,到了石料厂就离开了。

到了城里开始亮了起来曾鹿就哭着进去了

“我妈要死了我要找我爹呜~我妈要死了我要找我爹~……”

几个石料厂的工人就问

“你是哪家的?你爹是谁啊”

“我爹叫曾四喜,我妈快死了我要找我爹…”

过来几分钟曾四喜就跑出来了

“曾鹿,你娘怎么了,在这里哭个什么”

曾鹿把情况夸大着和曾四喜说了一下,曾四喜拉着曾鹿就跑到了一个小医馆,使劲的敲门,过来一会门开了是一个中年人。

“什么事啊大晚上敲门”

“王大夫,你可要救救我婆娘啊,她说她要死了,发热很烫,你看看怎么办啊”

“发热很烫,嘶一般发热很烫要么是感冒了,要么是发炎了,这样我给你拿几副消炎药总会有用的你拿回去看看效果不行就带过来”

说着就配了几副药出来给曾四喜带走了,曾四喜连夜赶回家。在天马上要翻白时候终于回到家了,看着倒在床上的林兰芝,他喂她把药吃了,喂她喝了好几碗热水,曾四喜自己也睡下了。曾龙曾虎也只是吃过早饭去上学了。曾鹿也难得的在大白天睡了一次懒觉走了一天她也累了。

到了下午曾四喜醒了,曾鹿也醒了林兰芝也勉强能站起来了,看起来精神好了不少吃了东西曾四喜曾鹿也放心了。

“他妈妈的,死丫头说什么我妈要死了,你妈这不是好好的,耽误我一天活,他妈妈的”

晚上林兰芝换了床垫被子,在院子和曾四喜说

“四喜,我还是觉得没力气,我想多请两天假休息休息”

“不行你休息要扣工钱,我休息也要扣工钱我一个月放两天假我都是攒着三四个月一起放回家休息一下,要不然我休息一天就是一块钱啊,我这一来一回就是两天,明天就要回去不然扣工钱,你在请几天假家里就补贴不上了,不行明天就去上班”

“我就休息一天,不会怎么样的”

“不行不行,好了就去上班,哪怕脸皮厚些,少做些也要把一天的工钱挣到,明天就去”

林兰芝把头低下小声说

“可是我还是觉得没力气好难受,我就想休息休息”

“哎呀,你分不清正反高低了,你就是懒,你休息了老二老三读书的钱哪里来,家里的柴米油盐哪里来,好了就去上班听到没有”

林兰芝把头低的更低了嗯了一声就睡去了。曾鹿在柴房听得真真切切,她心疼林兰芝但是她和她一样都反抗不了。只是心里很气愤。

第二天曾四喜早早就去了城里石料厂,林兰芝也去了丝厂工作。曾鹿和往常一样哼着自己的歌,做着自己的活。

林兰芝到了工厂,在自己的工位一张大大的机床旁,她的工作是把已经被抽出来的丝绞成可以编制的线,大大的机床可以绞几十条丝线,林兰芝正常的工作着,仔细的看着机器上的丝线,突然感到心头一紧脊背发凉脚下变得很轻像能飞起来一样,她赶忙摇摇头去厕所洗了一把脸回来继续工作。

可一会林兰芝眼前一黑直直的倒在了机床上头发一下子就绞进机器里,疼痛一下子让她惊醒连忙用手去拉扯头发,一拉手也被绞进机器里连着头皮也撕下一块,一声撕破喉咙般惨叫在厂里回响旁边的工友看见了连忙停了机器,工厂派人把林兰芝送进医院。

曾四喜收到消息又赶了回来。

“什么被机器绞了!我得回去了,不得了不得了,出事了他妈妈的出大事了”

曾四喜到了医院一下子就慌了神。到了医院的急诊室。

“医生医生,我婆娘怎么了,里面什么情况啊,啊医生”

医院的医生气愤的说

“病人有急性肺炎你们还叫她工作,你们怎么想的!现在头皮严重撕裂,左手严重骨折从小臂到大臂没有整只手一块骨头是好的,以我们医院的条件估计是救不活了”

“什么什么,医生啊医生,不行啊必须要救活啊医生,医生她是我婆娘啊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上个班就这样了,医生啊医生我马上去凑钱你们一定要治好她啊医生”

“嗐,这种情况只能去大城市的医院去看看了,回去凑钱吧估计要花不少钱了”

“医生啊医生怎么这样啊医生,昨天还好好的医生…”

曾四喜赶忙回到家里把家里前前后后都翻了一遍才凑齐四十块钱,去村里挨家挨户的求也才七十三块多。在柴房的床垫下翻出了三块多零零散散的这是林兰芝三年来一点点给曾鹿留下的,这时原本在家忙活的曾鹿看见了赶忙上去抢。

“爹,你干嘛这是我妈留给我的,你不能拿。”

曾四喜一巴掌打在曾鹿脸上

“他妈妈的,你妈在医院都快死了还在这里叫嚷滚开,我拿钱给你妈治病”

曾鹿一下子就松开手了

“什么!我妈咋了?”

曾四喜拿着钱头也不回的走了,去找自己的哥哥他是家里的老幺排在第四前面还有大喜,二喜,三喜,曾四喜把兄弟们叫在一起希望他们能出点钱,出点办法。

“老四啊,不是大哥说你,兰芝病了就休息几天呗这么严重的病不上医院还上班,这下好了吧”

曾四喜带着哭腔是

“大哥我那知道啊,昨天都还好好的”

“嗐,我和老二老三加一起总共也就能拿五十块钱也够你们俩去大城市一趟来回的钱,肯定不够。”

在一旁沉思的二喜说话了

“老四,这样你去卖血卖一次就是三十块”

曾四喜苦着脸哀怨的说

“二哥怎么行啊,卖了血就是卖力气,我就是卖力气吃饭的,卖了身体就败了”

“他妈妈的,不卖算了反正躺在病床上的不是我婆娘,他妈妈的”

“哎呀,这这~渍”

三兄弟都劝说曾四喜

“磨蹭个什么啊,在磨一会人就不行了,快那个主意去不去”

“老四你还犹豫啥啊快去啊”

曾四喜用手扣着脑袋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肯定的说。

“好我去”

曾四喜回到家里带上曾鹿去了医院,医院病床上都林兰芝变得十分恐怖,头上有两块钢镚大小的头皮被掀开用纱布缠着,左手被打上石膏,整个人都是惨白的。插着几根管子。

曾鹿看见了在病房就哭了出来,曾四喜带着他走出来了医院在街上跟她说。

“鹿儿,你娘现在就躺在医院恐怕救不回来了要是去大医院还有救,但是现在没有钱我也只有一百八十多块钱还差的多,怎么办?”

曾鹿哭着对曾四喜说

“啊~爹,我不要妈死不要妈死,你救救妈我去打工就有钱了等着等着我”

“鹿儿啊,爹肯定救爹肯定救啊,可是啊你娘这个病要到大医院去治去,爹现在没有钱治不起”

“哇啊~爹我不要妈死,我去打工赚钱,你救救妈吧,我去求求医生,爹要救妈啊”

“好了好了,好孩子要救你娘,爹有个办法,就是你去卖血,卖个两三次就有钱治病了”

曾鹿听着答应了下来,在医院找血头去卖血。

“记住啊鹿儿,医生问你你就说你十六了,小了人家不让卖”

“嗯,知道了爹”

“记住啊要是不让你卖你就去哭哭惨,死皮赖脸的都要留下来卖”

“嗯,知道了爹”

“记住啊两大碗就是一个大袋子,卖两大碗啊”

“嗯,知道了爹”

曾鹿就去找血头去卖血了,带了几颗曾四喜刚买的硬糖就进去了。血头就是负责登记卖血的医生。

曾鹿进到抽血室马上就掏出硬糖待在一旁,那个时候基本上是吃不起糖果的白糖也要用票来换,一年到头没有多少,通常不是谁都能卖血的只有血头登记了才能卖所以为了能卖血给血头些好处就成了常态。

曾鹿静静的待在一旁等着医生问话,女孩子总是腼腆的,于是就只会背着手低头看自己的脚。

“几岁了”

血头撇了一眼硬糖咧嘴笑了笑开始登记问话了

“十六了”

“哈哈哈,十六会这么瘦小”

“庄稼人,干活多显小”

“你这个看起来像营养不良,这样吧你回去养个七八天再来”

曾鹿一下子就跪在医生面前,嚎叫着。

“不行啊,医生我娘在医院等着我卖血救命呢,七八天我娘早就入土了,医生你行行好让我买吧…”

在曾鹿的哀求下,医生还是软下来放她去卖了血。

曾四喜在外面等着曾鹿出来,过了约莫半个小时曾鹿出来了,原本饥黄的脸显得更暗沉了,嘴唇有一些发白脚步虚浮着,手里攥着三十块钱。

“俺爸,有钱了给。”

原本就小小的人变得更加的佝偻,黄瘦塌陷的脸颊阴影更深了。

“好孩子,好孩子咱去找你妈去。”

曾四喜拿着钱去找医生,交了住院费身上还剩下一百九十多块,林兰芝头上包裹着纱布,手上缠着着竹篾。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全身像烧过的火炉熄灭了后一样,全身温嘟嘟的。这是已经被烧成白肺的症状。

曾四喜拉着曾鹿和医生交谈着,曾鹿坐在诊室外面。

“医生啊,医生这病多少钱能治啊,医生我全身家当就剩这么些了,再不够我就要去割肉卖了”

“这个肺病本来就不好治,又拖了几天,去大医院治都不一定治好,再加上头上的伤,手臂的骨折都太严重了,这个真不好说。准备的越多越好这样吧你想想办法先凑个两百块先把人送去治着那边费用就比较贵了。这种情况我建议是别治了治好的几率太小了治好了也有可能带着其它病,脑子估计也烧坏了”

“不行啊医生,我就一个婆娘他妈妈的,他死了我咋办啊,没人洗衣做饭了,一个家没个当家的女人成什么样子,她死了我一个人咋过,我和谁睡觉啊”

“那你去准备吧”

在外面等着的曾鹿看见曾四喜出来,就上前去问。

“爹,妈能治好不,我们啥时候接妈回家啊,啊?爹咋不说话”

曾四喜看着曾鹿呆愣了一会才开口。

“鹿儿啊,好孩子,好鹿儿,再去买一次血吧现在你妈就差几十块钱就可以治好了,在去一次行不”

曾鹿,没有回话就在哪站着,她不想在去了她感觉自己在去一次肯定会死去,血液被抽走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精气神都被抽走了,刚刚就感觉到头晕了再来一次估计就要倒下了,那个针头比缝衣服的针都粗,她害怕了。

看见曾鹿一直不说话曾四喜心里有了一股无名的怒火。

“他妈妈的你妈就躺在医院了,缺钱救命你磨磨唧唧的,你命都是你妈给的叫你卖点血像要你命一样,他妈妈的不孝女,怎么生了你这个报应……”

曾鹿被着突然的谩骂吓到了,眼睛一下子就湿润了眼眶通红,骂着骂着曾鹿哭了出来。

“爹~别骂了~我去我去~”

“一会卖完血拿着钱在这里等我,我去厂里要钱,要到了去大医院救你妈听到没有。”

曾四喜拖着他那双大草鞋啪嗒啪嗒的走了,曾鹿抹着眼泪她太害怕了害怕自己死了害怕那个比绣花针还粗的针头,但更害怕妈妈没钱治病。

又去了医院的抽血室,还是那个血头。

“咦,你不是刚刚来过了吗,还在这里干嘛,拿了钱快回家去。”

曾鹿带着卑微的语气说着

“不行,医生我还要钱,我缺钱我妈快死了我要钱治病医生我在卖两碗,求求你让我卖吧。”

医生一下子拍着桌子上站起来对着她说。

“卖你妈个屁,你死了我就毁了,刚卖完血又来卖不要命了,踏马的快滚别让我看见你。”

曾鹿两手捏着衣角,跪了下去,哭着说。

“医生,求求你我妈快死了我缺钱治病,求求你在让我卖一点,医生我给你磕头了,求求你医生”

“踏马的,谁不缺钱,来卖血的那个不是家里困难,快滚听到没”

“求求你医生我要钱治病,医生你发发慈悲,我下辈子给你做牛做马,就让我卖这一次吧”

“踏马的,听不懂人话是不是,叫你快滚啊,你不要命别连累我。”

曾鹿把头埋着磕在地上,发出破音的沙哑声音,抱住了血头的腿。

“呜~医生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我妈要死了!!!求求你!!医生,医生。”

血头看着她一脸厌恶。

“踏马的,真倒霉了,好了好了起来,东边有小诊所,哪里可以卖血,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卖过血你去哪里卖,踏马的别死我这”

曾鹿抹着眼泪从地上爬起来,紧了紧衣服,额头上起了红包,她实实在在的磕了几个响头。用手把衣服掀起擦了擦脸,走了出去。

“哎,去了哪里你不要伸你抽过血的哪只手听到没,嘿!踏马的听到没。”

说这话时曾鹿听到了抬着步子离开了。

靠东边的诊所价钱要比医院的低五块钱只有二十五块,诊所要赚些差价,曾鹿走两步拖一步的终于来到这家诊所。

曾鹿蹑手蹑脚的进去了

“医生,我来卖血”

血头眼都没抬说

“好的,登记一下坐吧”

“多少岁了”

“十六了”

血头这时才抬头看了一眼

“嘿,可不像十六啊”

“庄稼人显小”

还是同样的说辞

“哦好吧,这样的话你过两天再来吧,你看你头发都干的像草一样枯黄了,这是严重营养不良的表现,看你脸色也像是个苦骨头卖血有风险,过两天养一下再来吧”

“医生,不行我现在急用钱,要拿钱救命,就得是今天”

血头沉思了一下。

“行吧,但是要是出问题了你自己负责,签个字就去吧。”

曾鹿感到有些尴尬,不好意思的说

“医生我不会写字我没读过书”

“你叫什么”

“曾鹿,鹿子的的鹿,白鹿的鹿”

血头把她的名字写在纸上

“你照着写就行”

十多分钟曾鹿拿着钱出来了,她感觉自己快晕倒了,眼睛很沉像睁不开一样,看不清路了,她下意识的把钱放进了贴身一侧的兜里,摇晃着回到医院门口,到了医院一屁股就坐在台阶上了,她的眼睛已经看不清东西了,一块块的黑斑,一颗一颗的亮点在眼前忽闪忽闪的,头晕目眩的背靠着台阶侧到在台阶上,感觉到一阵反胃,一股股的凉意从脊背滑过。她觉得很冷从身体里发出的冷。意识迷离像要从身体离开一样。

在快要昏死过去时曾四喜来了,一把把她提起来,摸到了钱,挂着笑叫曾鹿回去休息。

曾鹿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去的,脑子一片空白,只记得眼皮很沉,腿抬不起来,脚上没有了知觉,走了很久到了家。

躺在床上只觉得很冷从身体发出来的冷。脑子里有了声音一样。

“要不就死了吧,这样挺好的,妈有钱治病了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昏昏沉沉的做了好多梦,梦里闹哄哄的,像有人喂他吃了东西喝了热汤一样,身体开始变暖了,让她觉得林兰芝回来了照顾着她,感觉好像有人抱住了她。

过了一会,曾鹿才睁开了眼睛原来是家里来了好多人大伯抱着她,旁边放着的是姜汤加了一些花生米,和红糖他们争吵着。

“他妈妈的,老四你是畜牲啊?娃子才多大啊就让她去卖血,你脑袋给驴踢了分不清事了?啊!”

曾四喜蹲着小声反驳道

“我是当家的,我不能倒,我把血卖了,没了力气孩子咋养,这钱咋还,再说她一个女娃娃不就是给家里当牛做马的吗。”

“他妈妈的,真是脑子坏了,她就是女娃子也不能十二岁就带去卖血啊,身体败了怎么办,要不是大哥来家里问问情况,都发现不了,人都快冰了,要是娃子死了你还做人不。”

曾四喜沉默着嘴巴在发抖

“他妈妈的,我踏马也不想啊,我不能卖啊,缺钱啊怎么办,我当然知道娃子死了我做不成人了,能怎么办总好过她妈死吧。我是畜牲,那我也不能看着兰芝病死吧”

“嗐,他妈妈的管求你,畜牲!!别喊曾鹿干活了歇几天,现在去把兰芝带去大医院去”

曾四喜四兄弟和几个邻居都从屋里退了出去,准备把林兰芝送去治病了。

曾鹿望着屋子的梁柱喝了姜汤还放了糖感觉自己好多了,没有那么冷了。在家里躺了两天不用干活就简单吃吃饭,活动一下,这是从未有过的惬意。

曾鹿待在家里等着他们回来,和曾龙曾虎一起这两天他们没有去上学了,待在家里干点活。

就在这天,曾四喜拉着板车拖着林兰芝回来了,曾四喜脸上全是泪痕整个人都老了,拉板车的步子像灌了铅一样,越靠近家越是沉重。几个孩子看见了赶忙上来。曾龙曾虎靠上来。

“爹,俺妈好没有,妈!妈哎!妈你咋不说话”

“妈,妈好点了吗”

“妈,咋不理人啊”

……

曾龙曾虎推了推在板车上的林兰芝。

曾鹿在一旁远远的看着。曾四喜喉咙像有什么东西一样,有些哽咽,说话像是挤出来一样。说话声音都变小了,小到要靠近他的嘴边才能听见。

“你们妈死了,兰芝死了,去医院的路上就死了”

说出这句话他像一下被抽走了精气神似的再没力气拉住板车,重重的摔在地上,他是庄稼汉天灾在大也没哭过,他是一个男人在难的生活也没哭过,他是父亲在穷在苦也咬牙撑着没在孩子面前哭过,这时候的他豆大的泪珠一颗颗掉下来,那被风吹得厚实发泡的眼袋也包不住。这么一个男人哭起来声音比被宰的鸭子的声音还难听,声音又大又难听,曾四喜顾不得父亲威严的哭了。曾龙曾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看见曾四喜哭了忍不住也哭了,曾鹿看见曾四喜哭了也就知道了林兰芝死了她跑回柴房。趴在床上枕头都湿了一大片。

“我没有妈妈了,我没有妈妈了,我再也没有人疼了,我妈死了,我是个没人要的孩子了,没有人会记得我了。”

曾鹿突然记起了十一岁生日那天,林兰芝在早上天蒙蒙亮的时候把她叫醒,给她偷偷煮了一个鸡蛋,水煮蛋好香好香的一个水煮蛋,农村人过生日就是吃一个水煮蛋,一年就这么一次可以吃,兄弟姐妹都不告诉偷偷的吃,曾鹿是不能吃的会被说是浪费,骂她馋嘴,那时候馋嘴姑娘是对一个女人最有恶意的称呼。但是林兰芝还是偷偷煮了一个水煮蛋给她。

“鹿啊,要记住啊你的生日是六月初四,记住了啊要是我有天不在了,你要记住自己的生日啊,除了我就没人记得了,你要是在不知道以后就过不了了。

曾鹿哭累了不知不觉睡着了,做了好长好长的一个梦,梦里桌上还有红薯,床单下还有零钱,林兰芝带来了最后一只手套给她拆下来和她做了一身衣服,好漂亮好漂亮的一件衣服,晚上林兰芝还会拍着她说“鹿儿啊~鹿儿啊”

曾鹿不愿意醒来可是她也知道。

“我没有妈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