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真服了,大清打进来啦?!
王城西三所显敬斋偏堂里,朱以海刚刚惊坐起来,便是迎熙门东角楼下城墙垮塌的一连串大响,房内众人无不大惊失色!
这巨响是这个时代一生之中恐怕都绝难听到的,唬的人人都不禁想钻进地缝里躲避,只想趴倒在地。
朱以海大惊道:“卧槽!这是哪爆炸了呀?!这也太响了吧!这厦门也没啥化工厂吧?我去!太响啦!”
朱以海不由得跳下床来左顾右盼,这才发觉不对,这是哪啊?故宫?不对!外面瓦怎么是绿的?
他记得自己正在厦大图书馆里查资料,大四写论文要查工科材料学的资料,这逛着逛着便不自觉的走到了自己平素喜欢的历史类书架边随意逛着。
一瞥眼间,突然心头一喜:“呦!不得了呀!这不是张岱的《石匮书后集》嘛!
啧啧啧,少见少见,想看想看呀!”
当即取了下来,按习惯先看目录,往下没看几行,见到卷五叫《明末五王世家》颇感兴趣,随意翻着,一边看一边感慨,南明这些君主真是可笑啊。
直到最后一节《鲁王世家》很是陌生,看他姓名,叫朱以海,不由得心头大乐,我叫伊海,他也叫以海!
大概看了一遍,深觉此人凄惨,比唐王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清兵入寇,屠杀了鲁王满门,就活了他一个人,他是怎么从死人堆里逃出来的?
不暇细想,又往后翻阅,不知不觉看了三个多小时,读文言文是很累的,一股倦意袭来,看了下静音的手机,下午5点半。
腾讯弹出一条新闻说:2024年10月20号晚上6点,预计紫金山-阿特拉斯彗星将会掠过地球。伊海心想:不就是今天?掠吧。
那我在这趴半个小时歇歇眼睛,就该去食堂吃饭了。谁知睡的天旋地转,实在是渴的极了,一睁眼,这还没咋回事呢,就是一连串的超级巨响!
朱以海赤脚踩在地上,震惊的跑到门口院子里,眼中所见都是清一色的青绿的瓦和大红墙面。
一转头只见自己跑出来的房间是这小院的侧房,正屋的门头上挂着个颇为文雅的雕花匾额,写着「显敬斋」三个字。“我去!这是哪呀?”又跑到显敬斋的外面,那是王城的西三所,是鲁藩还没有获封的男性子嗣居住之地。
只见一片片重檐青瓦红墙,倒是颇为壮观。但西三所空旷,紧接着便瞬间听到远处的天际下似乎极为嘈杂,在喊打喊杀好像!
朱以海凝神细听,果真是杀声震天啊!朱以海吓了一跳,正错愕惊恐间,显敬斋中的侍从小宦官捧着王府六王子的那双锦绣靴子跑了出来,扑通一下跪在朱以海面前,就要捧起他的脚给他穿鞋。
朱以海一惊跳开了道:“哎哎!你怎么扑通就跪下啦!吓我一跳!”再看一眼确实自己是光着脚到处跑,这十月的风已经很凉了。
“我自己穿!”说着也不管袜子了,便伸进了靴子里穿好,倒是还怪保暖的。
朱以海弯腰侧头盯着跪在地上那小宦官道:“你先站起来,我是谁呀?这是哪?”说着就把那看着也就十六七岁的小宦官给拉了起来。
那小宦官道:“六....六爷!您这被砸的不轻啊....!您是主子。”
朱以海奇道;“什么主子?我什么身份?叫什么名儿?”
小侍从道:“六爷您该是郡王爷,只是现今还没册封呢。”
“?那我叫什么名?”
“奴才不敢!”
“快说。”
“朱.....朱....朱.....”
“朱...?朱什么?”他灵光一现,想起刚看的《石匮书后集》随口便道:“朱以海啊?”慌的那小侍从又忙跪倒伏在地上道:“奴才不敢!公子恕罪....!”
“啊???我真是朱以海?呐我要是朱以海,那不凉了???那这外边喊打喊杀的声音你听见了没?这什么动静?”
朱以海一蹦三尺高,大惊着续问道。那小侍从唯唯诺诺的答道:“是...是建奴在攻城.....!”
朱以海一时没反应过来:“建奴?建奴....?喔!我真服了!大清打进来啦?!我真服啦呀!这都得死呀!”
“公子快噤声!”那太医收拾完东西,从显敬斋踱步出来恰好听到这一幕,忙抢步上去急声喝止。
朱以海头眼发昏,晃了几下勉强又定了定心神。现在这事应该确定是凉透了的,也就脚下的靴子里还有点余温。
迎熙门角楼的缺口一旦被建州兵大面积突破,两位最高主官又相继死于阵中,在全城震动之前,迎熙门左近的战局就已然是一发不可收拾了。
阿巴泰在这个过程中始终是眯着极细的一双小眼驼着背歪在马上,寒光凛凛的盯着这座嵫阳城,在角楼坍塌的一瞬间,这建州兵的领袖过电般的猛然挺了起来,下令十门大炮以后的所有轰击都要对准这被撕出裂口的倒塌城墙。
在发射了一百五十多枚铁炮之后,城中大致的方位已被炮手摸的透了。
阿巴泰下令剩下的这五门炮,只需对准城内的王城轰击即可,要这样做那反而更简单,只需要炮手对着城池的中轴线正中附近猛轰就行了。
另外冲城的建州兵士,除了安排下一支大军在迎熙门只等炮击彻底摧毁那面城墙之外,主力大军要挪动到北门和东西各有的两个侧门,发力猛攻,牵制住本就分散守城的这早已被消耗过半的明军。
“咱就是要让城里的南蛮子们明知道南门边儿的城墙塌出了个口子,但就是分不了兵去救去堵这个口子!另一边再猛轰他们鲁王的那个王城!哈哈哈哈哈!慌死他们!”
说罢,阿巴泰双手扶住光秃的脑门,得意的搓了搓他的光头。
这嵫阳城东西两侧各有两个小城门,就是上东门、下东门此类。早在开战之前,合城军民便已经用夯土石块把这四道门给加厚然后封死了。
是以城下大门无论如何被撞击毁砸,都几乎破坏不了什么。很快北门「拱含门」也同样被建奴兵下了死力猛攻。
坐镇在此的是滋阳县令郝芳声和兖州通判阎鼎,这是两个纯粹的文官,虽然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全凭一股书生意气支撑着军心士气。
是以南门传来告急的消息时,也实在是无力支援什么。
形势已然到了最后关头,阎鼎不禁对那前来传信的守军百户道:“快上城墙去通报俞大人吧,事已不可为!便只节节抵抗,巷战死节罢!”
不久之前,还在王城议事的众位州府高官,在俞起蛟离开之后,也都各自在城中奔忙。
兖州知府邓藩锡一早听闻建奴叩关,兵锋已近济南时,便把家中财物,乃至妻妾的金银细软拿出来统统典卖,换成米粮肉酒。
兵荒马乱之下城池四周的大地主们各自招募佃农组成乡勇,邓藩锡便做主把这些耕地的牛都收缴上来,杀了备肉。也好过落入建奴之手。
建州兵攻城伊始,知府合家上下,不分内外亲眷一起出动,在城中各处驻守重地将自备的酒肉米粮散发给兵士犒军。
邓藩锡还动员州郡大吏捐钱捐物,虽然也还是有不少人都把重大财物运回老家,但本地郡望是可以极力争取的对象,吏科给事中范淑泰便是嵫阳县本地人,今年上半年刚刚主持完浙江乡试,恩准回乡荣养半年。
嵫阳城中最大的庭院「云园」就是范淑泰的家宅,他毁家纾难,将宅院腾空,完全的任由守城兵士周转人马物资。
直到南边城破,一众往城北逃命的百姓就有一大半都是往云园逃去,范淑泰来者不拒,他的数百家丁也早已分派守城去了,偌大的云园除了难民,便是他的一妻一妾,两个儿子都在外地任官。
还有同知、推官、书吏、捕快、衙役,人尽其用,各自忙碌。
但第一轮的五枚红夷炮弹集中的落入王城内院,便在朱以海的眼前不远处爆裂,在巨响中飞溅的无数铁块,几乎擦过朱以海的头皮,他吓得滚在地上抱头躲避。
那要给他穿鞋的小宦官跃起直扑在朱以海的身上,五枚炮弹都打进了西三所,一齐爆炸的声音,让朱以海除了耳鸣目眩,失去了一切的感官。
满脸的粘稠,等眩白的视线恢复了彩色,到处都是冲天的黑烟,伏在自己身上的小宦官,脑袋被削掉了小半个!他大叫一声,几乎被唬的晕了过去。
小宦官头上茶碗大小的伤口咕嘟咕嘟的冒着浓浓的鲜血,涌到了自己的脸上身上!
那太医倒还活着,趴倒在地的他等待片刻,已没有炮弹落下,麻利的跃起,看见朱以海躺在地上抬着头瞪着眼,呆呆的望着天上失神。
他一个箭步冲过去,对着朱以海的瘦脸连掴了两三下,吓懵的朱以海被打得回过神来,还没反应,那太医拉起他就往承运殿奔去,朱以海只是任凭摆布的跟着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跑。
承运殿中朱以派在知府邓藩锡的苦劝之下,仍然不愿开内库出钱激励士气守城,无奈刚刚出了大殿。西三所就被炮袭。
但朱以派倒竟还能一直强撑着端坐在承运殿上,无论如何都不动。朱以海被太医拉着一路狂奔,渐渐缓过神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两人好不容易跑到承运殿的台阶下,朱以海看见一个身穿红袍补服的中年人,他胡须浓黑茂盛又是颇长,头戴两山乌纱帽,一下就吸引了他的目光。
邓藩锡走到台阶之下,看见满身是血的六王子,也是一惊非小。上前施了一礼道:“方才炮击西三所,公子无恙罢?”
朱以海一呆,无恙?好有文化啊!朱以海接口道:“那是红夷大炮吗?如今是崇祯十五年!那红夷大炮,几年前,后金...呃...建奴就已经做出来啦!他们也有!是个汉人帮他们造的,比大明的还好,他们会“退火”!
就是将金属加温到高于结晶温度的某一温度并且维持此温度一段时间,再将其缓慢冷却。
退火的功用便是能在恢复这金属因为冷加工而降低的性质,可以增加柔软性、延展性和韧性!
而且还能释放内部残留的应力,产生特定的显微结构。退火过后的金属可以再行加工,冲压、塑造、成形!那比大明的炮管结实的多!所以才能这样一直接连打炮!”
“应力是何物.....?六公子何以会知道红夷大炮的锻造之法?”邓藩锡皱眉问道。
朱以海脱口答道:“哎呀,昨晚做梦,万历朝的赵士祯托梦告诉我的!绝非虚言!你.....你这是绣的云雁啊,那是正四品!你是兖州知府!你叫.....叫....邓...?”
“臣,邓藩锡。”
“不错!邓藩锡邓大人,你了不起的很啊!毁家纾难,为国守城!咱们....咱们兖州...这是什么城来着...?”
“嵫阳城。”
“对!嵫阳城,咱们嵫阳城满城忠贞节烈!都不应该死在这!咱们要突围!咱们要去南京!满城的忠臣,一个都不该伤着了!”
邓藩锡听到此言,刚刚还在鲁王朱以派那碰了一鼻子灰,现在不由得大生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不禁眼含热泪,情绪激动道:“公子博学强记,必有大用于天下!
不是臣等不该死,是公子不该死!跟我走,该去南京的是六王子以海殿下呀!鲁藩当由你承袭!臣等死节之前,务必要把殿下护送出城赶赴南京啊!”
说罢邓藩锡一把扯住朱以海的手臂,就把他拉出了王城,从此刻始,合城军民便只有一件大事:想方设法保住朱以海的命,让他有机会逃到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