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法教的谋划
寅虎束手站在一旁,望向巫长的目光中,满是狂热的敬意。
当他得知真相,导致自己家破人亡,覆灭了整个村子的天灾,就是由法教引动的时,寅虎却没有太多恼意,甚至没有一点复仇的想法。
没有法教,还会有车教,还会有房教,只要身为凡人,总会被溅出的某颗沙砾,化成一座大山,压得粉身碎骨。
不过幸好,自己现在已经不是只能束手待毙的凡人,而是超凡脱俗的神通者了!
丰年的时候,普通人家交够杂税,还能勉强靠着粟米杂粮,一天凑出两顿饭,将就对付个半饱,只有过年当天,才能吃上口白米窝头。
而到了灾年,别说粮食,树皮野草都被扒得精光。
寅虎突然想起来,自己那早已记不清相貌的妹妹,那年大灾爹娘用她跟领居家换回了一个同样皮包骨头的孩子,当年两家人都靠这口荤食,勉强撑了过来。
这漫天的狗屁神佛,只有石渎爷爷他老人家,才是唯一慈悲的那个。
这世上存在最多的,不是什么粮食,也不是野草,而是满山遍野的沙砾石子。
只要信奉石渎爷爷,就可以把石头当饭吃。
普通的教徒,只要心中虔诚,少则几日,多则一周,就能把石头煮软,那味道就跟白面馒头一样!
修为再进一步的,不同石头,就可以煮出不同的味道,有的是炒青菜,有的是炖排骨,甚至还有烤肘子!
寅虎在加入法教之后,才第一次吃上传说中的烤肘子。
那在鼻间萦绕的浓郁芳香,于口中崩解的层层酥脆,在舌尖绽放的嫩滑肉汁,仅仅是回忆,就让人不由得食指大动,口水连连。
而这种人间难得的美味,寅虎现在每天都能随便享用。
如果不是要尽快提升修为,他早就按捺不住,去各地传教去了。
这世上还有比石渎爷爷更怜悯众生的仙神妖佛吗?
只要信石渎,不仅可以靠吃石头就能活,而且修炼他赐下的神通,还可以把身体也修成石头,可以长生不老,与天同寿!
这世上存在最久的,不是什么天地日月,天地会覆灭,日月会盈缺,只有石头,会永远长存世间。
脚下山中的大石,已经杵在那千万年了,往后的千万年间,它还会继续存在于此。
但寅虎耿直的脑袋中,从来没有细想过。
退一万步说。
假如,真的有那么一天,大齐所有百姓都成为了石渎信徒,吃尽了世间山石之后,他们要再吃什么?
假如,真的有那么一天,所有的法教修士都炼成了岩石之身,没有石头供他们食用和修炼,又将发生什么?
假如,真的有那么一天,石渎下临凡界,作为祂的信徒都以食石为生,那身为法教真神的祂,会怎么对待那些变成石头的信徒们呢……
远处山顶,巫长和子鼠在低声地讨论着。
一直以来,迫于司命之力不显,法教只能潜藏在偏远之地,苟延残喘。
有村子受灾,就用粮食,拉拢灾民入教。
稍有余财,就在小县城里,往各家门中塞小纸条。
在外,作为相对好捏的软柿子,又被监天司到处追杀,即便法教历史已经延绵了几千年,教中至今不过阿猫阿狗三两只,十二大巫的职位缺失大半。
然而在上次天灾,三教中收获最大的,正是法教。
毕竟不是所有的郡域,都有诸葛渊,能在第一时间就镇压下当地的天潢贵胄。
也不是所有的神通者,在猎杀邪祟之余,还会关心那些平民的生死。
更不是所有的郡守县令,愿意在朝中没有赈灾旨意和粮款下来之前,愿意掏出官家自己的真金白银,去收留灾民,救治伤员的。
倒不如说,他们都巴不得趁着这个寒冬,让那些成为老弱病残伤的累赘们,自生自灭,等到开春那姗姗来迟的赈灾粮款下来后,又能大捞一笔。
韭菜嘛,割不完的。
所以真心救人的法教,趁机收拢了大批信徒,虽然其中的绝大多数,都是没有任何天赋的普通百姓。
但这次人祸,法教巫长却不打算参与其中了。
“不久之后,他们各方将混在一起,互有打算。”
巫长用树枝在地面上勾画着。
“有的人自付是水火不侵的金蚕,虚等着羽化成蝶的那一刻。”
“有人则是虎背蜂腰螳螂腿的差爷,颐指气使惯了,即便是战车碾过,也以为能用双臂拦住。”
“还有人以为自己是谋定后动的鹰雀,想靠招摇撞骗,收尽渔利。”
“而我们……”
巫长在地上寥寥几笔,画出了一只弓箭的模样。
“是藏在一旁的弹弓,不管他们三方谁笑到最后,不管我们这支箭出或不出,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
“耐心。”
“石头为什么能长存世间,因为它比水流,比草木,都更有耐心。我们已经等了几千年,不必在意这一天一点一时之争,天地大劫之势无可违逆,我们只需耐心等待。”
子鼠大巫深以为然地点着头。
“吩咐下去,这两周以内,尽力扩张收纳信徒。两周之后,所有人全部转暗,同时将西漠所有的桩子全部带走,撤出西漠。”
子鼠领命退去,将脖子上的鼠形石雕摘下,扔于地上。
沙土石砾立刻层层倒卷,片刻之后,一只足足有五尺三寸长的土鼠,出现在两人面前。
那对四下打量的小眼睛,望见巫长后,立刻将脑袋抵在地上,嘴中发出呜呜的讨好声,长长的鼠尾不停地摇晃着,扫起了一阵烟尘。
等巫长摸了摸鼠头,那土鼠反而立起身子,两只前爪叠在一起,朝巫长做拱手状,一副鼠鼠祟祟的狡猾模样。
“好你个畜生,一见面就知道讨吃的。”
巫长也不以为异,笑骂了一句,从怀中掏出了一块打磨得光亮的鹅卵石,朝前一丢,被土鼠张嘴咬住,也不似人一样需要起火蒸煮,咔咔将石头咬碎,咽入腹中,两只小眼睛舒服地眯缝了起来。
还没等它故技重施,子鼠已是坐到它的腰上,朝某个方位一指。
土鼠迈动四肢奔跑起来,坚硬的土地在它身下,仿佛化为了液体,一人一兽的身形渐渐淹没至地面之下,只隐隐露出一个小土包,向前急速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