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5章 将军令
有那么一个瞬间,我感觉我耗尽了所有的力量在与命运抗争,我想要抛却那些加驻于我身上的所谓的荣光与使命。那些责任、义务无非是命运钩织的牢笼和枷锁,我似乎在与命运抗争,又似乎从来没有摆脱过它的束缚。我没有随心所欲地做过一件事,也没有到达过我真正想要去的远方。有人说,山的那边还是山、海的那边还是海,即便如此,我也想去看看山那边的山、海那边的海。我的师傅,被困无崖山四十余年,从没有抛弃过我;我的阿婆,精心照顾我二十年,从来没有舍弃过我;聂青和陈小飞在爱与恨中挣扎,在坚守与放弃中徘徊,依然没有丢弃肩上的重责。而我,又有什么权力轻言离去呢?
你看那大雁飞过,
你听那北风吹过;
山林树木,一岁一枯荣,
江湖儿女,一生一拼搏;
离开故土时,
父母还能挺起脊梁;
衣锦还乡日,
双亲的双眼已写满了苍茫;
南去的鸟儿,
心儿永远朝着朔北彷徨;
我若战死沙场,
一定面向故土的方向!
注定是最后一战了。
强弩之末的无力感、残存的希望和梦想、决一死战的酣畅淋漓......,在雨雪和阴霾中,天空居然漏出了明媚的蓝,虽然洒在大地的阳光混合了更凛冽的寒。
我披上了金光灿灿的战袍,站在点将台的战鼓旁分外耀眼——金色战袍上绣着绚烂的红色的莲花,镀着黄金的盔甲映射着太阳的光芒。这是中原国皇帝御赐,以嘉扬我在前几次战役中的胜利。我要用这份荣耀于万众瞩目中击杀更多的敌人——更多敌人对我的进攻才能让我的部下更有活下去的可能;我要让这身盔甲成为如启明星般的旗帜——不论生死,它的浩然正气将屹立于天地之间。我将鼓槌重重的敲打在战鼓上,鼓皮震颤着发出铿锵有力的声响,如雷鸣般撕裂大地。这第一击,祭奠那些在战争中无辜死去的生灵;第二击,祭奠那些为守卫中原国赴汤蹈火直至牺牲的将士;第三击,送给即将以血荐轩辕的大军。
传令官浑厚的声音传出:传聂将军令,鸿鹄展翅、雄鹰高飞,此国家生死存亡之际,热血男儿,当以身殉国、壮志以酬!
天地之间,这不过是一场蝼蚁之战。然而这群蝼蚁将为自己、亲人、家国而战,即使没有光,也要将生命燃成一道光。我和聂青并驾齐驱,冲入敌阵,成群的敌寇在我们的周围倒下去,成群的敌寇又蜂拥而至。那金色的铠甲果然吸引着无数敌人的目光,上至将帅、下到士兵的敌人扑向我,我仰天长啸,灵魂深处被封印的嗜血和残酷喷涌而出,乾坤剑过处,血雨腥风、片甲不留。聂青为我掠杀掉右翼的敌人,我砍去他左翼敌人的头颅,见大势已去的敌寇仓皇逃窜,军心大振的将士们呼啸着追去。我和聂青相视一笑,我从未在聂青脸上看到过如此轻松的笑,我也从未有过如此舒畅的笑,犹如冰雪融化、春暖花开,泯灭了那些恨与怨、哀与愁。
大军追逐逃窜的犬戎残军整整七天七夜,大片失去的土地重新回到中原国,皇帝下令大军驻守边境,以防敌军卷土重来。
是夜,残月清冷的光映着冰封的大地,大山下燃起的熊熊篝火,驱散着无尽的寒意。将士们围坐在篝火旁,他们有的吊着胳膊、有的拄着拐杖、有的胸前的纱布上渗透着殷红的鲜血......,然而不管怎样的伤都不会击垮他们不屈的灵魂,只要活着,一切都有希望。一阵埙箫合奏的声音在军营中飘散,空灵而哀婉,渗透军营的每一个角落,落进每一个人的心脏,那是多年来一直在军营传唱的《无衣》。将士们眼含热泪,低沉的声音合着悠长而坚定的曲调,我也情不自禁的哼唱起来: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狼烟四起,江山在烈火中撕裂;风卷残云,鲜血浸湿了黄沙;生灵涂炭,骨肉被刀剑离散;金戈铁马,白发老将重披盔甲;霜花雪剑,热血男儿不捷不还!
一批又一批换防的将士到来,而我和聂青在这边关整整镇守了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