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夜郎
“然。”
卫广扯过来矮瘦又黑的多䍴说道:“他住在藁街都亭的蛮夷邸,算是夜郎侯多同的弟弟,只不过和我一样,与多同是同母异父的关系。”
夜郎国的国主是夜郎侯。
国主多同的异父弟。
郭解跪坐在非常屋的坐枰上,看着门口拘谨的多䍴,觉得事情有意思。
汉武帝刘彻多次想要通过西南攻入身毒,也就是印度,最后皆是因为找不到路而失败。
大汉南线第一人的卫广,提前结识熟悉西南夷的人。
说不定,真能攻入身毒。
“善。”
郭解颔首道:“为兄不是反对你广交朋友,切记不能结交狐朋狗友,整天吃吃喝喝,耗尽分给你的钱帛,如今有嘉夫人看着你,为兄总算可以放心。”
广交朋友,容易招来一群蹭吃蹭喝的奸猾人。
彪悍的嘉夫人盯着卫广。
郭解放心的同时,又忍不住笑了。
两人着实登对。
卫广跟着傻乐两声,拉着多䍴走进非常屋,拍着胸膛说道:“多䍴擅长养羊,他说了,往后兄长吃羊不必去长安九市采买,多䍴亲自把羊送回来。”
养羊?
郭解困惑道:“长安城内哪有养羊的羊圈。”
多䍴挠了挠自己的汉人冠发,腼腆的说道:“我是夜郎国的使节之一,把夜郎国的蛮夷邸改成羊圈,饲养了上百只羊,足够郭亭长吃上一年。”
大使馆用来养羊。
郭解张了张嘴,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哑然失笑:“本吏不会白吃你的羊,按照市价卖给厨啬夫即可,藁街都亭每月都会发放肉钱。”
多䍴急了。
郭解摆了摆手说道:“只能买,若是白吃,就成了盗抢,张汤上吏免不了责怪本吏。”
多䍴听到张汤的名字,只能讪笑一声,跪坐在马蹄地灶旁边的芦席上。
他心中打定主意,一定要给郭解挑选最肥的羊。
“咕嘟嘟——”
马蹄地灶上方的大釜,冒出热气,一股粟米混杂着鹜肉香气的味道,弥漫在整个非常屋。
一釜美味的鹜羹烹好了。
张骞、卫广、义纵几人眼巴巴看着鹜羹,口齿生津,不断的吞咽口水。
多䍴也忍不住咽口水,只是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
郭解拿出薤、蓼撒在大釜的上面。
鹜羹增加了小蒜和辛辣味,香气扑鼻,味道更加诱人。
“莽通,把碗拿来。”
郭解接过来陶碗,依次给张骞、卫广、义纵三人各自盛了一碗鹜羹。
轮到莽通的时候,突然多了一个很大的陶碗。
平时用来盛放豉、酱的大瓦罐。
瓵(yi)。
“你呀。”
郭解无奈一笑,接过来瓵,盛了足足五碗的鹜羹,勉强装满瓵递过去。
莽通嘿嘿一笑,抱着瓵埋头大吃,也不嫌鹜羹烫嘴。
郭解又拿过来一个陶碗,盛了满满的一碗鹜羹,递过去交给偷偷咽口水的多䍴,塞到他的手里。
多䍴先是一愣,眼眶有泪,跪在地面不停的磕头。
这一幕使得在场众人愣住。
只是一碗饭。
至于吗。
郭解赶紧扶起来多䍴,看向一旁的卫广:“他这是......”
卫广叹气道:“多䍴不喜说话,为人又务实,平时没少受人欺负,就是受不了夜郎国的兄弟欺辱,跑到长安做个使节,我结识他还是因为一名老俳优买他的羊不给钱,扯着嗓子呼喊夜郎人抢汉人的羊,兄长是第一个不欺负他,还把他当人看的人。”
䍴,羊相䍴也,即羊与羊之间相互挤压和推撞。
“唉,也是个可怜人”
郭解知道这种人最懂得知恩图报,拍了拍多䍴的肩膀说道:“坐下慢慢吃,你既然送出贽礼,卫广认可你这个朋友,本吏也认你是朋友。”
多䍴听到朋友两个字,如鲠在喉,眼眶又是忍不住湿润。
人生第一次被人当做朋友。
“二三子过来。”
郭解叫来几名亭卒:“你们几个把大釜搬出去,叫来所有亭卒分食鹜羹。”
亭卒狂喜,急忙搬着大釜走出非常屋。
过去,亭卒一年难能吃上一餐肉食。
如今跟着郭解,隔三差五便能吃上一餐肉食,粗麦饭更是管饱。
敢不效死!
非常屋内只剩自己人。
郭解说出大事:“本吏欲要杀光南皮侯窦彭祖的角抵手,各位可有良策。”
报复一个人,若是想要让他感到痛楚。
贼杀他最珍视的东西。
南皮侯窦彭祖最在乎的便是数十名角抵手,只是养着角抵手,每年耗费一县赋税。
还不算各种赏赐、碳薪、绢帛等等靡费。
张骞、卫广、义纵几人先是一惊,长安的官吏不被外戚窦氏欺辱,已然万幸,从未有人主动招惹外戚窦氏。
何况贼杀窦彭祖的角抵手。
南皮侯窦彭祖的父亲是窦太后兄长,他是窦太后的从子,地位显赫,血缘亲近。
张骞、卫广、义纵三人又是一脸了然。
有仇必报。
这才是徒手捶死猛虎的豪侠郭解。
“哈哈。”
卫广大喜,贼杀窦彭祖的角抵手,极其风光有排场的一件事,怎能少了他。
他的身体都因过于激荡,微微颤抖,已经迫不及待要去贼杀角抵手。
“兄长。”
卫广指向一旁的多䍴,献策道:“多䍴养的羊,味极美,颇受公卿豪强的喜爱,窦彭祖每月中旬都会买上几只多䍴养的羊赏赐角抵手,只要在羊肉中混入一些鸩毒,便能使得角抵手昏迷,你我兄弟几人再去斩杀角抵手,手到擒来。”
“甚善。”
郭解欣然答应:“这事劳烦多䍴兄弟,若是有难处尽管说出口,本吏再想他法。”
一句多䍴兄弟。
多䍴恨不能替郭解赴死。
“郭君静候。”
多䍴郑重作揖:“定会完成郭君的嘱托,毒杀窦彭祖养在第舍贵里的角抵手。”
郭解亲自把多䍴送到非常屋门外,站在筒瓦挑檐下,目送多䍴走进两片闾里中间的小陌,走进夜郎蛮夷邸所在的闾里。
他转过身来,看着满脸热切的几人,沉声道:“碍于长安官寺的法令,只能在藁街都亭披甲,离开藁街披甲便是触犯律法,二三子切记谨慎,不可小觑角抵手。”
张骞、卫广、义纵几人重重点头。
过半(0:45~1:30),前往角抵手所在的第舍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