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村航的青春恋爱之歌(共三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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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学篇

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夜里看庆典都是跟着大人一起去的。

那个年龄的我,会被红红的苹果软糖和裹着巧克力的香蕉深深诱惑,毫无抵抗之力。

同行的大人总会对我说,那种东西里面有毒,不能吃。我也知道,这种解释还有苹果软糖本身,全都是哄小孩儿的玩意儿。

去神社参拜之后,出来欣赏庆典花车。伴随着悠扬的笛声,游客们的掌声此起彼伏。我被一台名为“抓鲶鱼”的花车深深吸引,停下来不肯走。花车上面有一条纸扎鲶鱼在不停地旋转,旁边一个裹着红头巾的老头儿模样的人偶正在努力抓它。

另一台花车旁边围观的人特别多。

花车上有个和我差不多岁数的女孩儿正穿着红色的和服跳舞。她的脸上刷着厚厚的白粉,嘴巴也涂得红艳艳一团。每当小女孩笑着低下头,做出害羞的动作的时候,围观的人们就会点燃噼啪作响的烟花。在幼小的我看来,总觉得这是小学生不该看的画面。

观看了花车巡游,逛了夜市,最后我才被允许去玩捞金鱼的小游戏。

一盏昏黄的白炽灯下,红黑两色的金鱼们在水里游来游去。我占了一个不错的位置蹲下来,看着水里的金鱼。背后传来行人的喧闹声和木屐摩擦地面的声音。

陪我来的大人提醒我:“你把抄网斜着入水,斜着往上捞才行。”虽说那样做网布不会破裂,但那时的我一点儿也没有听进去。虽然我知道抄网要斜着入水,但是我心想:如果不垂直抬起抄网,怎么能把金鱼捞上来?

在我老想着捞那条黑色凸眼金鱼的时候,手里的抄网却软软地塌了下去。正当我为此失魂落魄的时候,店老板用塑料袋装了一条金鱼递给我。那个时候我打心眼儿里觉得这个叔叔真是个好人!

回到家,我把金鱼放到洗脸池里。红色的金鱼在里面欢快地摇着尾巴游来游去。

“它是不是饿了呢?”我撒了些面包屑进去,可它却一点儿都不吃。

我把大大小小的面包屑撒了进去,水面上漂满了面包屑。

“该睡觉啦!”隔壁房间传来母亲的呵斥声。

第二天,起床后的我干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洗脸池旁看金鱼。结果映入眼帘的却是横着漂在黄色洗脸池边上的金鱼的尸体。

我把金鱼埋在院子里,立了一根冰棒棍子当作墓碑。

金鱼怎么会死掉呢?这让当时的我怎么也无法理解。我明明撒了那么多食物喂它!

小学二年级的那年春天。放学回家的路上,我偶然发现了一个云雀的窝巢。

那是一片地势比周围高一点儿的已平整好的住宅建设用地,平时我总是抄近路,穿过这里回家。如果把这片工地的形状比作“玉”这个汉字的话,云雀的巢就在右下一点的那个位置。鸟巢由大量的细小枯枝搭成,在中央洼陷处,有一枚小小的鸟蛋。

“哇!”当时还在上小学二年级的我大叫一声,对这一“重大发现”兴奋不已。

这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鸟巢!不久以后,这枚鸟蛋将被孵化成幼鸟。它的爸爸妈妈会衔来食物喂它,小家伙也会使劲张大嘴巴吃食儿。等长大后的某一天,小鸟就会离开鸟巢,飞向天空。

我蹲在鸟巢旁边,一直盯着那颗蛋,心想:以后每天都要来看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每天放学的路上来看它。

有只小鸟在我的头顶上盘旋飞翔,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我想那可能就是这只鸟下的蛋。

“棒极了!”

第二天早晨,我兴奋地对同学说:“我发现了一个云雀的鸟巢呀!”

对于还在上小学二年级的我来说,保守“秘密”显然是一件难以完成的任务。

“哪儿?在哪儿?”同学水野君问我。

“在我家附近,放学的时候我带你去。”我答应得很干脆。

放学后,我俩背着书包去看那个鸟巢。

到了那片住宅建设用地,我根据印象找到记忆地图中“玉”字的那一点的方位,指给他看。我俩小心翼翼地注意着脚下,向那块住宅建设用地里面走去。

在周围茶色石子的背景下,鸟巢仿佛也披上了一身迷彩,不仔细瞧是很难找到的。“就是这里!”我指着颜色和小石子混在一起的鸟巢告诉水野。鸟巢依旧在原处,和昨天没有一点变化。

“哇!”水野吃惊地喊了一声。

我俩蹲在鸟巢两侧,注视着那颗小小的鸟蛋。水野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把鸟蛋拾起来,想要拿近了观察。

就在这一瞬间,鸟蛋夹在水野的手指之间,啪嗒一声,就那么轻易地碎掉了。淡淡的土黄色蛋液顺着他的大拇指流了下来。水野不由得“哇”地叫了一声。

“你这家伙!”我的心里瞬间充满了失望和悔恨,难过和愤怒之情交织在了一起。此时距离我们俩到这里还不到一分钟的时间。看来当初还是应该把这件事当作“秘密”,不要告诉别人。

“糟了!”我大声对水野说,“云雀蛋有毒,你的手指会烂掉的。”

水野惊慌失措地看着我。他的大拇指上,看起来像毒液一样的黏稠液体正在往下滴。

我为什么要编这个谎话呢?我在心里默默地问自己。水野的拇指和食指仍旧保持着刚才夹起鸟蛋时的姿势,脸上满是担心的表情。

“不快点儿洗掉的话,就会很危险。快去洗呀!”我继续说道。

水野“哇”的一声站了起来。

我俩朝水野家的方向跑去,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我们穿过住宅建设用地,从高台上跳了下去。我边跑边想:既然如此,当时我就不撒那个谎了。

不过在全力奔跑的时候,我难受的心情也逐渐平复。我明白了如果当时不撒个谎的话,自己就会忍不住哭出来。

此时头顶上传来叽叽喳喳的鸟叫声。

我读小学三年级的时候,一般会和朋友一起去节日庆典。

神社院内有个角落铺了胶合板,三十来个小学生席地而坐,专心忙着手头的事情。他们玩的正是节日庆典中最受欢迎的脱模游戏。

传说完成超高难度的“菊花”脱模的人,能获得一万日元奖励。我们这些小孩子每人交了一百日元,从老板那里买来模饼开始玩。

在我们这群人中,麦琪最擅长玩脱模游戏。他去年曾经成功地从模饼中开出了“飞机”,获得了五百日元奖金。这对小学三年级的孩子来说堪称英雄壮举。

一开始,我们都围着麦琪学习制作方法。

“第一步是切开。”麦琪一边解释一边动手。

用淀粉和砂糖制作的模饼的留白部分可以直接用手掰掉。麦琪动作熟练地去掉了“郁金香”模饼右上边和左下边的多余部分。

“接下来是挖。”麦琪继续动手。他使用一种叫作锉针的工具,把“郁金香”模饼的轮廓挖得更深一些。

“最后是削。”麦琪先是在模饼上挖出放射状的沟槽,从而让冲击力从轮廓上传导到图形外侧,最后要继续集中注意力,从外侧削模饼。

了解了玩法后,我们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开始忙自己的活。一直到“挖”这一步骤完成为止,大家都没出现什么问题,但是最后一步,也就是模饼的切削过程,对于小学生来说难度比较大。不过由于模具本身并不复杂,最终都能做出大体的形状。

“做好啦!”弗兰肯首先喊了起来。

他拿着自己的作品“葫芦”给老板看。经过仔细检查后,老板耐心地指给他两三处还需要加工的地方,让他继续做。

正在我们继续动手干活的时候,弗兰肯又“啊”的一声叫了起来。原来他把“葫芦”的腰给弄断了,“葫芦”被分成了两半。

于是弗兰肯又花钱去买了新的模饼。而小心谨慎的麦琪的切削工作还没有完成一半。

不一会儿,我的“棋子”搞好了。“棋子”算是最容易脱模的一种模饼。我把自己的成果拿去给老板看。

“嗯!”老板毫无感情地接过我的“棋子”,随手啪的一声掰成两半,丢进旁边的灯油罐里,然后递给我一百日元奖金。我接过奖金,又用这一百日元买了其他的模饼继续玩。

当时的我们还不知道“monkey business”[1]这个词。直到太阳落山,我们都在玩这个脱模的游戏。因为钱都用在了这个上面,结果那一年就没去玩捞金鱼。

小学四年级那年的春天,在放学路上,我和川田,还有弗兰肯一起玩探险游戏。

那是一间似乎长时间无人居住的细长形状的废弃小屋。为什么突然想要进那种地方,我们谁也说不清。虽然我们几个人每天都会从这所房子前面经过,但是从未真正留意过它。要问为什么这次开始留意这间废弃小屋,是因为我们在踢石子的时候,石子飞进了小屋里面,这才引起了大家的好奇心。

最开始是带头的川田透过缝隙向小屋里窥探,我和弗兰肯也跟在旁边往里张望。可惜什么也看不到,里面似乎也没什么特别有意思的东西。

但是对于还在上小学四年级的学生来说,到那种地方去“探险”却是最为合适的年龄。因为一年级的孩子胆子还太小,而六年级的孩子却又好奇心不足。特别是大家所能想到的最适合作为入口的白铁皮屋顶下面的缝隙尺寸,也刚好是一个四年级孩子的身材大小。

我们几个爬上墙,进入小屋内部。

屋子里光线很暗,弥漫着潮湿的木头的味道。从各个缝隙漏进来的光线,只是让小屋内部显出一个轮廓。我们的眼睛适应了之后,能够看清脚下的情况。

房间一侧放了一捆竹竿。能够判断形状的只有这个。我们慢慢朝小屋里面走去,每走一步都能听到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途中,弗兰肯突然“哇”地叫了一声,脚下似乎碰到了什么白色的东西。等我们看清那是一块骨头之后,都被吓得一齐“哇”地叫出了声。

我们蹲下来仔细观察,发现这似乎是一个头盖骨。虽然小,却有两个眼窝一样的凹陷。仔细看看四周,地上还散落着很多细小的骨头。

“这是猫的骨头。”川田看起来一点也不害怕。带头大哥胆子够大。于是我们继续跟着他往里走。

屋子最里头有一块用板子围起来的地方,长宽都有50厘米左右,与其他地方都不同(我们凭直觉判断)。取下上面覆盖的纸板,往里一瞧,里面有三只黑白两色的小猫蜷缩着挤在一起。

“发现了小猫!”

川田君开心地喊了起来,那语气仿佛买的十日元口香糖中奖了一样。带头大哥毫不犹豫地伸手抓住其中一只小猫的脖子,把它拎了起来。

看起来这些小猫刚出生不久,都还不会叫唤。远处传来母猫的声音,似乎从我们进屋子起她就一直在叫。

“我们把小猫带回家吧。”川田提议。

虽然觉得这样做小猫非常可怜,但是必须尊重带头大哥的意见。大哥就是大哥。

我们一人抱着一只小猫,一个接一个地出了小屋。回到光明世界的我们几个,对于出乎意料的探险收获一个个显得非常兴奋。

“我们就一起养这些家伙吧。”川田宣布。

“养在哪里好呢?”弗兰肯在嚷嚷。

“‘青田基地’不错。”我提了个建议。

青田庄旁边的空地上,有一处放置旧农具的地方,我们给它取了个名字,叫作“青田基地”。里面有一个破旧的脱粒机和用竹子做的笊篱,秸秆上面可供小猫睡觉。

“每天喂它们牛奶吧。”我们三人一边朝“基地”的方向走去,一边做着计划安排。猫粮的话,一开始可以用学校食堂的午餐代替,并且等它们长大了以后,还可以带到学校里面去。一路上,我们三个越聊越开心。

途中我们还捡了个大纸盒,到达“青田基地”之后,我们把三只小猫安置到纸盒里,只见它们乖乖地挤在一起。弗兰肯还特意跑回家给它们取了一瓶牛奶。

对我们来说,有了猫的“青田基地”才算是名副其实的基地。自此以后,这里就藏着我们的“秘密”,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捉迷藏”了。

我们几个一直在这里玩到很晚。小猫们在纸箱里吧唧吧唧地舔牛奶。

“以后每天都要来。”川田首先建议。

“作业也可以在这里写。”弗兰肯补充道。

我心想:你俩早晚会厌烦来这里,不过我一定要来,每天都来。

“那我们明天见啦!”

我们告别了三只不会说话的小猫,各自回了家,然后吃饭,洗澡,看电视,睡觉。生活一如往常。

转眼就到了第二天。

早上我醒得特别早。可能是昨晚的兴奋劲儿还没有过去。父母和弟弟此时还在睡梦中。

我从冰箱里拿了一瓶牛奶,一个人朝“青田基地”走去。

“青田基地”入口附近的狗看了我一眼,低声吼了一下。

附近的小学生打心底里讨厌、害怕这只狗。这只被放养的家伙似乎对所有拥有轮子的东西都充满强烈的敌意。一旦有自行车或汽车靠近,它就会在位置低的地方大声咆哮,等到车辆经过后,它还会汪汪地叫着,穷追不舍。大人们对它的评论是:“这家伙估计是猎犬的后代吧!”

这条狗正在“青田基地”门口徘徊,看样子似乎发现了什么。它发现自己的地盘上多了什么东西,但还没搞清楚究竟是什么东西,看起来非常烦躁不安。

我停下脚步,和狗面对面对峙着。

要是川田在的话,这种时候肯定会捡起石头使劲儿扔过去把狗赶跑。但是当下我独自一人,只能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不久以后,狗不再理我,又恢复之前查看四周动静的样子。我打开牛奶瓶盖,朝前走了三步,把它放在地面上。狗又开始朝我看过来。

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向右转弯,打算把狗的注意力吸引到牛奶上来,然后找机会绕到“青田基地”里面,救走那些小猫。

我走到那狗的视线的死角位置,蹑手蹑脚地跑起来。先一口气跑过青田庄的院子,然后沿着小路右转两次绕到里面。我沿着青田庄的墙壁,走到“青田基地”前面,等接近板墙以后,才悄悄地贴着墙朝里看。

但就在这时,我发现狗已经闯入了我们的“青田基地”。它停在纸盒前面,慢慢把头伸了进去。

等它把头抬起来的时候,只见它嘴巴里赫然叼着一只小猫。它紧紧地咬住小猫的脖子,使劲甩了甩,最后松了口,小猫“啪”的一声掉在秸秆上。

看到这一幕,我整个人都傻了。狗紧接着再次把头探进纸盒,用同样的速度重复了上一幕。又一只同样大小的小猫“啪”的一声掉在之前那只小猫旁边。

等狗从纸箱里叼起第三只小猫的时候,我终于开始拼命地敲击墙壁,“哇哇”地大声喊叫起来。可是那条狗根本连看都不看我,又再次准确无误地重复了最后一次动作。

我失魂落魄地离开了那个地方。

我无意识地朝着学校方向走去。过了桥后,我停了下来。早晨的上学路上,一个人影也没有。

抬起头,远处的伊吹山像往常一样氤氲霭霭。整个城市仿佛尚处于睡梦之中,四周静悄悄的。

过了一会儿,我再次回到了基地入口处。那条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远处,牛奶瓶孤零零地竖立在地上。我心中气愤不已,这算什么“青田基地”呀!

我拿着奶瓶,慢吞吞地往回走。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把它们从猫妈妈那里夺走,却因为害怕而没能救下它们。都是我的错,而且是无法赎回、无法赦免的重罪。

但是,这也不能怪我,至少不全是我一个人的错。转眼间心念回转,我又开始难过起来,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这一次我是彻彻底底地失败了。迄今为止,在我犯错的时候,我会挨批,会后悔,更会糊弄,无论真的哭泣或者装哭,道歉或不道歉,最后总能混过去。可这一次却完全不一样。这让我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彻彻底底”,有些事情没有办法重来,即使绞尽脑汁也没用。

回家途中,我把瓶子用力扔进河里。瓶子扑通一声沉了下去。瓶里流出来的奶液像升腾的烟雾一样,让河面变得浑浊不清。

那是1975年,是一个农村放养的狗到处乱跑,小学生们来回攻防、斗智斗勇的时代。

我上了小学五年级。

那条狗突然有一段时间不见了。大人们告诉我,说它因为吃坏肚子死掉了,死状非常凄惨。

“那一定是猫的诅咒!”川田恨恨地说。

我上了小学六年级。

那个时候,节日庆典就是“学校放假的幸福日子”。

我们到朋友家里玩便捷式游戏机。当时的游戏数量并不多,其中《战火》的游戏规则是在游戏中救人,《安全帽》的玩法则是不停躲开天上落下来的扳手,而在《章鱼大战》中主要是帮助游戏人物逃脱章鱼的爪子,《大力水手》则是个吃菠菜的游戏。玩厌了之后就在那儿看漫画书。

到了傍晚,不知是谁提出“去参加庆典”的建议,大家一拍即合。

于是我们结伴向神社进发。中途,托嘉在抓乌龟的摊位前停住了脚步,他对大家说:“我们玩玩这个吧!”他付了一百日元,从老板手里接过一个小抄网,比捞金鱼用的抄网还小一圈。

个头不大的巴西彩龟在珐琅容器中挣扎着来回游动,和玉越市场二楼卖四百日元一只的个头相仿。

几十只巴西彩龟中间混着一只金钱龟,并且这只金钱龟还名副其实地驮着一张千元大钞。一千日元的钞票被折成一个正方形,用皮筋固定在金钱龟背上。由于钞票的浮力,导致它无法潜水,被困在水面上不停地划着水,十分狼狈。

毫无疑问,托嘉是冲着这只金钱龟去的。在店老板冷峻的目光中,托嘉手中的抄网在捞起金钱龟的瞬间就破掉了。

我们几个人轮流买了抄网,全都去捞这只金钱龟。可结果无一例外,全都铩羽而归。

“这个真能捞起来?”冈信自言自语了一句。

听到他这么一说,店老板一言不发地把铁丝插进碗形糯米薄饼[2],对冈信说:“斜着入水,斜着捞!”

店老板用自己的抄网斜着插到乌龟身旁,猛地提了起来。抄网果然捞起了一只乌龟。他随即又把乌龟扑通一声丢进水里。

“斜着入水,斜着捞!”

店老板再次用刚才的抄网成功捞出了一只乌龟。我们几个孩子一言不发地望着他的操作。

托嘉再一次挑战了“捞乌龟”游戏。他按照店老板教的方法,让抄网斜着入水,猛地提了起来。可是抄网却一下子就破了。我们站起来,一起向神社走去。

“那个,铁丝插在碗形糯米薄饼上的方法肯定有问题!”

“绝对是这样!”我们异口同声地说。

那些给孩子玩的游戏,捞乌龟、脱模、射击、赌苹果糖、弹珠台、钓鳗鱼……,无论哪一个,实际上都无法带给小学生快乐。而且小学生太小,自己哪里都去不了。因此最适合他们的可能就是玩游戏机、看电视。

小学阶段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孤独的阶段。

回过头来看,这个阶段可以认为是最为快乐、无忧无虑的时期。但是实际上,小学生并不为谁所理解,还没有掌握任何语言技巧,只是在浑浑噩噩地消耗那段令人抓狂的漫长时间而已。

对于小学生来说,他们所面临的只有渺茫的未来和无法掌控的现在。小学生们只能在浑浑噩噩之中等待那漫长的时间一点一点地消逝。

回家的路上,我建议去捞金鱼。

“捞金鱼?”托嘉惊讶地问。

“真的要去吗?”冈信问。

“等我一下。”我说完,就一个人跑到了捞金鱼的摊位。交了一百日元,买了一个抄网,定了个大概的目标,嗖嗖地捞出三条金鱼。我把装鱼的小盆递给店老板,请他把捞到的金鱼装进塑料袋里。

捞金鱼对于低年级小学生来说难于上青天,而对于高年级小学生来说,则轻轻松松、手到擒来。毕竟,明年我们就要上初中了。

“捞了三条呢!”托嘉望着我手里提的塑料袋,笑了起来。

“该回家啦!”冈信说。

在四丁目街口,我们几个道了别,各自回家。

家里准备的水是昨天就放好的,细沙和水草也是专门从河里捞出来的。只要把金鱼连袋子一块放进去就行。首要的问题是要让它们适应水温。

虽然有两条金鱼在一周内就死了,但是剩下的那条却顽强地活了下来,也挺能吃饵料,活得很好。

梅雨期结束后,迎来了小学阶段的最后一个夏天。

暑假快结束前的一天,我早上起来后,发现金鱼翻着身子漂在水面上。

我把金鱼用面巾纸包起来,放进了河里。

经历了这些事情之后,我才终于感觉节日庆典结束了。上初中后,我可能就不会去参加节日庆典活动了吧,捞金鱼这种游戏也应该不会再玩了吧。

理着寸头的内野抱着足球来找我玩。内野是个粗鲁的男孩子,但是很黏人。

“上中学后,咱俩一起参加足球社团吧!”我往河里扔水草的时候,站在旁边的内野对我说。昨天他也和我说了同样的话。

“嗯!”我回答他,“我们要参加足球社团!”

漂在水面上的水草顺水往下游流去。在我身旁的内野高兴地笑着。

“喂!”内野喊了一声,“把球传给我。”

我接过球又传给他。

五丁目的公园里,麦琪和冈信应该正在等我们。他俩也会提出要参加足球社团吗?

暑假马上就要结束了。

我们俩轮流带着球,朝五丁目公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