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说出来 哭出来,对自己真的有帮助吗|两种态度|
不同的创伤表现,不同的处理方式
有的人遭受心理创伤后会歇斯底里、哭闹、抓着人就哭诉,并且在哭诉的时候,似乎一直待在他自己的世界里,旁人基本上没有插话的机会。而有的人正好相反,我们希望他讲出来,可是他就是回避、目光呆滞、不愿意讲。
面对这些情况,其实有几个应对法宝。
第一个法宝是:“你讲吧,讲出来就好了。”
第二个法宝是:“你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第三个法宝是:“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还老提它干什么?”
这三个法宝代表着两种态度:一是让他说出来、哭出来;二是让他忘了,不要再提。
这两种态度哪种是正确的呢?对于创伤处理而言,这两种态度都是正确的。
哪些人、哪些情况下,讲述创伤是有帮助的
创伤的影响相当于大脑一次高强度的刺激。这种刺激由于过于强烈,导致大脑像短路一样,造成与创伤刺激相关的记忆堵在那里过不去。用过唱片或磁带的人,就知道播放过程中唱片或磁带卡住后,机器会一直重复地发出一种声音。就像鲁迅小说《祝福》中的祥林嫂一样,她总是逢人便讲她小孩被狼叼走的事情。那是因为她想要过这一关,但就是卡死在那里过不去,所以她就一遍遍地重复。
从祥林嫂的例子看,似乎一遍遍地说是没什么用的。可是对于创伤疗愈工作来说,讲述是一种螺旋式的深入,每讲一次,就完成一次哀悼的过程。
我的治疗师同事经历过这样一件事。他的一个来访者杀了人,而且杀人后打电话对他说:“我要来看你,我被抓之前,要跟你说一说。”他接到这个电话之后特别紧张,他一直在想“他是来杀我的,还是只是来跟我说说”,他的神经一直处于紧张和兴奋之中。所幸那个杀人犯后来被抓住了,他们根本没见面。但是,当时这个电话扰动了他,使他晚上睡不着觉,他每天都要找人说这件事。虽然大家已经听他说了很多次,但是都耐心地听着,因为都是同行,能够理解。说了几天以后,他的讲述强度逐渐下降,最终不再说了。
所以,实际上讲述是有好处的。但要区分哪一类人适合讲述。适合讲述的人有以下几个特点:
第一,成年人;
第二,讲述的时候比较连贯;
第三,讲述中不会出现失控、倒地打滚、哽咽说不下去等情感不适的情况,讲述后感受会好一些。
符合以上三点的人是可以讲述的,尽管讲述过程中可能情绪会有所波动。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心理治疗提供了一种供人讲述和倾吐的方式。在心理治疗方法中,发泄、宣泄、讲述都是产生疗效很重要的因素。也就是说,当事人找到一个可以信赖的人,向其倾诉内心的烦恼,就可以达到缓解痛苦的作用。但有的时候出于面子、自尊和隐私等方面的顾虑,可能难以找到可以讲述的对象,那么心理治疗就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哪些人、哪些情况下,讲述创伤是有伤害的
遭受重大创伤或年龄太小的人
在遭受重大创伤的当下,当事人不适合立刻讲述创伤。如果一个人遭受的创伤太大,讲述时对创伤的再次体验可能完全把他击倒,出现情绪不能控制甚至崩溃的情况。
年龄太小的人不具备还原事实的能力,不适合讲述创伤。
在讲述过程中出现解离表现
在讲述过程中出现解离的表现,比如突然出现呼吸困难、倒地打滚、意识突然丧失,似乎变成另外一个人,也就是说,讲述者失控了。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认为其暂时不适合讲述创伤。
如何帮助不适合讲述的人
不适合讲述期间避免旅游
不适合讲述创伤的时期并不等于这期间完全把创伤性事件忘掉。有人建议:“噢,发生这件事情,对他来说是一次创伤,那就送他去旅游吧!”这并不合适,为什么呢?到一个陌生的环境,看起来远离了遭受伤害的地方似乎会好一点儿,但是对于当事人来说,他需要对周围的事情进行判断,跟陌生人打交道,需要处理衣食住行各方面的事务,这些对于刚遭受重大创伤的人来说其实是很困难的,所以旅游是不合适的。
给予简单的、母亲般的关怀
如何陪伴暂时不能讲述,或者不能让其讲述的人?可以让他待在一个熟悉的环境,有朋友或者亲戚陪伴。
一位年轻的民警,第一次上班就持枪执行追捕通缉犯的任务,他刚好碰到了通缉犯,并一枪击毙了通缉犯。他看着那个通缉犯在他面前死去。这位民警立了功,单位让他休假。他当时并没有选择休假,而是回到自己熟悉的系统中。因为在这个系统中,大家都接受过开枪、抓捕逃犯,甚至经历过有生命危险的训练,他会获得充分的理解、支持和肯定。掏枪,击毙罪犯,虽然被击毙的是一个罪犯,但罪犯也是人。所以对于刚参加工作的年轻警察来说,这是重大的创伤性事件。虽然单位给他放假,但他自己在潜意识中没有选择去旅游,让自己处于一个陌生的环境中。这个选择是对的。他回到了自己的单位,熟悉的同事、朋友和领导对他都是包容、理解、赞许的,在这样的环境中,他平稳地度过了这个时期。
在当事人不能讲述的情况下,我们还能做些什么去帮助他呢?实际上一个人在创伤发生后需要“母亲般”的关怀。比如:有人对他有皮肤接触,进行抚慰;有人像母亲一样用轻柔的言语陪他拉家常,对他说“一切都会过去的”;有人陪他吃吃喝喝、休息,就像小孩和父母相处一样——我要吃东西了,我要喝水了,或者我们来玩一个简单的游戏吧,诸如此类。
同事、朋友、亲戚的看望和陪伴,对于处理重大创伤是有帮助的。面对熟悉的面孔,对遭受重大创伤者来说就好像回到了一个熟悉的环境,被呵护、被关注、被陪伴。
需要注意的是,他并不需要特别复杂的指导——“你应该深入、深刻地去考虑,从中吸取教训”,像这样复杂的话,他此刻听不懂。所以在高强度的刺激之后,亲朋好友的陪伴是需要一定技巧的。喋喋不休地讲一些大道理,他听不进去,也听不懂。但是,跟他唠唠家常,给他做做饭,和他玩一些看似很傻的游戏,对他来说都是有帮助的。一些特别简单的、重复的赘述,一些看似“没有油盐”的话,也会起到一定的心理治疗作用。比如,母亲对孩子讲些没用的话,“这个天很蓝啊”“草很绿啊”“吃饭没有啊”“妈妈能跟你在一起感觉真好”,诸如此类的话,对遭受重大创伤的人来说是很温暖的。熟悉的声音会极大地安抚和帮助遭受重大创伤者,不使其创伤程度继续加深。
再次强调,一个人在遭受创伤的情况下,特别是遭受急性创伤的情况下,我们要采取的态度是:给他简单的、母亲般的、原始的,并有躯体的、生理上满足的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