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嫁衣
穆衍真望着小萦，嘴角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公主若仍对在下之言存疑，可随在下一同下山，在下会亲自证明给公主看。”
小萦缓缓侧首，避开他的目光，良久都没有说话。
这时，纱帐后沉默良久的傅怀青，突然开口，“小萦身上仍有旧疾未愈，不能远行，恐怕暂时无法下山亲自验证公子所言。”
穆衍真隔着纱帐望向傅怀青，“请问先生，公主身上的旧疾如何才能治愈？”
傅怀青沉默片刻，“她的药尚未配好，目前尚缺一味叫商仲的药草……”
小萦接下傅怀青未完的话，她缓缓转首，望着穆衍真，“商仲后山便有，不过那里野兽环伺，连我们也不敢轻易涉足……”
“是吗？”他轻拢袍袖端起案几上的茶碗，轻抿一口，将茶碗轻轻放回原位。他望向小萦，眸中满是笑意，“真是好茶，多谢姑娘了。”
随后，他缓缓起身，极有礼节地向他们施礼，而后缓缓步出了静室，他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再问，包括商仲是何模样。
小萦望着他走出静室，步下台阶，然后望着他一点一点消失在视线中……
良久，小萦才从穆衍真消失的方向，收回目光。山上鲜少有人来，没想到今日难得有外人到访，竟会如此地来去匆匆。其实，当师父说出关于商仲那些话时，小萦便在想，如若穆衍真真的说出帮她取药之言，她或许真的会选择跟随他下山……她也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谁……虽然更多的时候，她预感自己的过去并不快乐……
可是，他最后什么也没说……
穆衍真离开后，小萦又恢复了和往日一样的生活。她的师父傅怀青虽然精通医术，却甚少下山，更遑论悬壶济世，行医救人。自从三年前，穆衍真自山下救回小萦，待小萦伤好得差不多后，便将采药的事交给小萦，而后就再也没有下过山。他在山上传授小萦医术，而他教小萦医术的方法也极为简单，丢给小萦几本医书让她研读，嘱咐她遇到不懂的，可来向他请教，之后便继续回静室看书。他每日呆在静室看书的时间，比卧房都多。只有小萦去向他请教时，他才会和小萦多说几句话。两人平日也甚少交流，每天说过的话，屈指可数。山上本就阴凉，如今更是到处都弥漫着清冷的气息。
小萦早已习惯了这种清冷，平日小萦读书读累了，就会在山上采药，采到的药，一部分洗净晾晒储存，一部分则会带到山下，卖给山脚小镇里的药铺。不过这几日，小萦没有再去采过药。不知为何，穆衍真离开后，她每每翻看医书时，总会有意无意翻到商仲那一页，然后忍不住静静地望着它发呆，一发呆，就耽搁了采药的时间。
一连三日都是如此，那天，当小萦终于察觉到这点时，慌忙摇了摇头，赶走纷乱的思绪，就欲翻过那页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道温良醇厚的男子声音，流珠溅玉般，带着几分熟悉，“在看什么呢？”
小萦抬首望过去，夕阳下，那个身着色彩斑斓长袍的男子正侧身立在窗外，眼角下的泪痣为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平添一种说不出风华，不是别人，正是穆衍真！
她总觉得他好似与上次见到时好似有些不同，但一时又想不起哪里不同。
穆衍真垂眸望了一会儿她面前那本摊开的医书，恰好是小萦还未来得及翻过去的介绍商仲药性的那一页，他的嘴角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看来……”他缓缓将手里的那株药草递到小萦跟前，“在下没有找错。”
那株药草与那页医书上所描述的分毫不差，正是商仲！
小萦有些意外地望着他，夕阳的余晖粹落在他的发间，他的一半面容都沉浸在那古朴温煦的暖光中，飞扬的鬓发不时拂过他细长的眉眼，他微微笑着，眉目间带着一种令人沉湎的魅惑。
她愣了许久才想起，缓缓伸手去接他手里的那株商仲，谁知下一刻，商仲突然自他手中掉落，他仍是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只不过那张面容却离她越来越远，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虚弱。
直到窗外传来他重重的倒地声，小萦才终于反应过来他与往日究竟有何处不同，虽然仍旧风华无限，但是脸色却有几分苍白，还带着前所未有的虚弱与憔悴，甚至她还闻到了风中淡淡的血腥味。
是啊，前往野兽环伺的后山，他又怎么可能会全身而退？
“穆衍真！”她慌忙打开门，一眼便看到了倒在窗下的穆衍真，他的左臂整条衣袖都被野兽撕扯掉，虽然勉力包扎过，但是仍有狰狞的伤口裸露在外，鲜血仍未止住，源源不断地自伤处涌出，自他来的方向一直淋漓到窗前，蜿蜒了一地。
那一刻，小萦的脑海中一片空白，但是下一刻却突然被一些汹涌而来的东西瞬间填满。
恍惚中，她好像看到了一片再熟悉不过的灼灼桃花。
一名锦衣男子背对着她立在桃林中，桃红零落如雨，落满了他的双肩，他仰首望着身前开得正盛的一树桃花，风轻轻拂动他垂至腰间的长发，“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花费这么多心思，不就为了确认在下的心意吗？”他似笑非笑的声音好似自悠远的过去传来，“如今既已知晓，公主是否也该有所表示？”
“我穆家世代最重信诺，公主日后若对今日之言反悔，那在下……”他缓缓回过头，双唇微动，好似还在说着什么。但小萦已无暇分辨了，因为那人身着一件色彩斑斓的长袍，上面绣着繁复又精致的花纹，眼角下一颗泪痣，那双似幽深的凤眸，正似笑非笑地望着她，那样的风华无双。
不是别人，正是穆衍真！
原来穆衍真竟是她往昔的爱人！原来三年前，她的那身嫁衣便是为他而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