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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第一次,也是最后的聚会

阿拉法克是个计算机高手,不男不女,或者说,可男可女,除了和自己的上载智能,ta从未谈过任何恋爱。

山姆和阿拉法克,是一对时不时会向对方表明自杀意愿的朋友。

奇怪的是,他们从未有哪一时刻同时想要去死,总是一方在发表丧气的念头后,另一方就用各类鸡汤猛把对方灌醒,可笑的是,往往不过几天,双方的身份就得调转过来。

直到6月27号的清晨。那时,暴雨的潮湿味道尚未散去,山姆码完关于羊角暴徒的报道,说出对他抵抗组织身份的猜测,打个瞌睡正准备睡觉,阿拉法克发来了一条消息。

“帮我举报天讯。”

他看到这条消息后,困意全无。

直到今天,7月6号的早上,二人已经基本处理完所有的准备工作。

山姆在《曼哈顿报》工作多年,深知对大公司的举报抹黑消息不可能通过常规的渠道实现。实际上,就算实现了,估计也很快会被他们以各种手段控制住。

所以,与其小打小闹,不如干票大的。

3天之后的7月9号,就是天讯公司联合超梦巨星斯嘉丽的新片《我,系统神选》的开机发布会,听说是为天讯新AI技术做宣传拍摄而拍摄的商业大片。

到时候的现场直播,凭斯嘉丽世界各地千万粉丝的体量,会有无数吃瓜群众观看直播。

要想让事态扩大,需要做到三点:

1.通过发布会的大屏幕把天讯公司做的事情简洁有力地传达出来。

2.保证直播流不被切断。

3.阿拉法克将解析的所有资料通过网络水军发送出去,其中声量最大的,自然会是山姆在《曼哈顿报》发的那篇。

第1点,阿拉法克通过威胁斯嘉丽就很容易做到,毕竟,天讯公司的声誉和斯嘉丽利益无关。

第2、3点就比较难了,为此,山姆在这几天打破了电话,找遍了所有的圈内老友,通过各种手段,威逼利诱骗来数个直播平台的服务器端口地址与一些密码,来帮助阿拉法克植入病毒。

虽然只要直播平台狠下心来断电亦或破坏硬件,怎么样直播流都是要被切断的,但哪怕只是在事件开始后维持几分钟,也足够世人得知一切真相了。

沿着“胶囊公寓”第27层宿舍区的狭窄过道走到楼梯间,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正在那儿织毛衣。

“山姆,”她见到山姆,用无牙的嘴巴打招呼,听着软糯无力,“早安!”

“斯利普奶奶,这么早?我不是叫你多去虚拟空间看看吗?哪怕是假的草原,看看走走也对身体好啊!”

“哈哈.....唉,”奶奶捏着细针,巧手翻飞,道,“我这把老骨头可能还是不习惯待在虚拟世界吧....”

奶奶是00年生人,如今已经77岁。她生于成长于虚拟世界还没那么发达的年代,无法适应胶囊公寓给的虚拟空间补偿,所以宁愿住在楼道里。

虽说挤占了公共空间,但绝大部分人都无视这件事,毕竟,他们真实世界的生活空间已经变成了虚拟的,虚拟世界的生活空间才是真实的,这点小事,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山姆乘坐电梯下楼,聚会地点就在公寓楼的咖啡厅里。

阿拉法克早早坐在店里等他,ta穿着亚麻色的短袖外套、白色宽松短裤和简约的淡蓝色帆布鞋,头发被随意地扎成马尾,脸上没有浓妆,只有一抹淡淡的唇色和一点点自然的腮红。

就像是朋友见面一样。

山姆坐下来,和ta打个招呼,餐厅的机器人已经为他们送上早餐,简单的美式咖啡和培根三明治。

“曼哈顿报还有各大直播平台的线路我已经全部植入病毒了,距离我完全解析天讯的技术,给出报告,只剩最后一步。”阿拉法克捏着铁匙,搅拌咖啡里的方糖,很快说起正事。

“诶,别那么着急么,我们还是第一次线下见面对不对?”山姆却是拿着三明治,一边吃一边说着,嘴里的生菜都差点溅出来。

他问阿拉法克:“你之前说,你的技术证据都是那个斯嘉丽骗过来的,怎么?”

山姆一挑眉,下面那条眼睛和眉毛一起飞起来:“为了搞到证据,她和拉尔森那个贱货上了几次床?”

“三次,”阿拉法克眼睛盯着咖啡,却是对这种话题毫不避讳,“因为每次她从床上回来时,都要吐槽拉尔森年纪太大,活太差,所以我记得挺清楚。”

“少了,还是少了,”山姆一竖手指,开始侃侃而谈,“娱乐圈是我们媒体的主业,斯嘉丽那娘们什么性子,我很清楚,陪睡什么都是轻的。”

“我希望尽快确认文稿的细节,”阿拉法克盯着咖啡上层旋转的奶盖,心情显然很沉重,“引爆发布会后,你必须尽快将这件事情的推文送往世界各地。”

“急什么,”山姆已将半个三明治咽下肚,劝道,“我们在网上聊了这么久,第一次聚会有必要搞这么严肃?”

“第一次,大概也是最后一次,所以,我想我们没时间谈别的。”

山姆放下三明治,一拍桌,道:“诶,别说这种丧气话。”

山姆是个乐观的人,或者说,习惯于用乐观掩饰自己悲观的人。

他说完这句话,想找个话题缓解一下气氛。

“不过,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倒是有个问题想问你,你为什么会......和自己的上载智能羞羞...?”

山姆很早就知道阿拉法克的小癖好了,也明了阿拉法克不介意谈。

他说:“从某种意义上讲,你的导管手法是我见过最高级的。”

山姆发挥了他的幽默天赋,阿拉法克成功被逗笑出声,ta喝下一口咖啡,用铁匙轻轻敲打咖啡杯的陶瓷杯壁。

ta撩开额头的发丝,带着笑意问:“这很重要吗?已经2077年了,世界上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奇怪。”

不过,阿拉法克还是实话跟他说了:“我出生在垃圾层,小的时候,我是个挺....白净的男孩。”

ta耸耸肩,等待山姆接话。

山姆一扶太阳镜,噘嘴道:“根据我的调研,因为垃圾层缺乏光照,绝大部分人都白得跟吸血鬼一样。”

阿拉法克表示赞同:“是的,不过我的五官也很...可爱,我不是想自夸....呵呵,我是说,我的母亲那时候卷入帮派斗争被奸杀了,所以我的父亲很寂寞,而家中又有一个很可爱的儿子,你知道那种情况下会发生什么吧?”

聊天的氛围直转急下,山姆狠狠咳嗽一声,想开口转移话题,却听阿拉法克已经接着说下去。

他举起手,问道:“这个世界里每个人都要有苦大仇深的过去吗?事先声明,我可没有。”

阿拉法克再次被山姆弄笑,于是便笑着回忆痛苦:“长大的过程中,他的阴影一直压在我身上,我恨他,他就是我的苦难、我的自卑的根源。直到有一天,我在一家会所玩乐时,无聊翻看会所历届金牌牛郎的名单,在其中发现了我的父亲。”

“那时我才知道,我的父亲年轻时长得俊朗,梦想当一个从垃圾层出去的演员。爷爷奶奶虽然穷,但是支持他的梦想。在他事业刚刚有所起色的时候,奶奶病重了,靠拾荒而生的爷爷无力负担医药费.....”

讲起这些的,阿拉法克有些哽咽:“所以他就成了为那家会所的金牌牛郎,青史留名的那种。”

山姆拍拍ta的肩膀,想安慰ta。

ta接着说道:“那段经历让他变得暴躁,自卑,在那方面总是带有恐慌,于是他自然想从别人身上,比如我身上找补回来。”

“有悲惨的过去,和他是个畜生并不冲突。”山姆想和阿拉法克一起攻击ta的父亲缓解ta低落的情绪。

“不,”阿拉法克接下来说了很长一段话,每一句都说得很重,“每个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的人都会变成畜生,善良、道德这些高洁的东西是没法从垃圾堆里长出来的。”

“若我的爷爷稍微有一点资产,那么我的父亲会成为一个名声在外,受过良好教育的演员,而不是一个拿自家孩子出气的酒鬼!”

“从那时我就意识到,如果我在遭受原生家庭的苦难,那么就有千千万万个和我一样的无产阶级的孩子在遭受这种苦难,压在我身上的,不是我父亲,而是我的阶级。”

山姆的花衬衫崩掉个扣子,他在喘息,他的心情在经历剧烈的波动。

餐桌沉默了有一会儿,大概几分钟。

这期间,很多人从胶囊公寓走来,进出餐厅,拖着疲惫的身子,把廉价的早餐塞在嘴里,跑着去赶轻轨。

山姆嚼完最后一口三明治,脚上的人字拖拍着地板,道:“以我的经验来看,我们注定会失败,阿拉法克。”

他伸出手,悬在半空,道:“感谢你一直以来的陪伴。”

油头垢面的胖子和高挑美丽的双性人的手掌在半空中紧紧握住。

阿拉法克回他:“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