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破晓无光（上）
体温36.2摄氏度，心率每分钟135次，血压64mmHg，呼吸频率32次每分钟，血氧饱和度92%......
经由纳米机器人传递的数据分毫不差地传入艾拉的中央处理器，推导出一个精确的区间。阳光的生命余额只剩下24~31分钟。
最近的诊所位于四号区的风洞，距离这里只有15分钟的路程。
艾拉尽量将奔跑的幅度控制住，以防止颠簸造成伤口的进一步撕裂。
“艾拉，好烫......”阳光的低吟穿透暴雨，打在艾拉脸上。
去往四号区风洞的道路昏暗无光，很难分清她脸上的水珠，哪些是汗，哪些是雨、泪又或血。
艾拉轻抚阳光的额头，上面创伤性发热造出的体温在撕扯她的神经网络。她低声轻语：“别说话。”
机车的轰鸣声渐渐放大，艾拉心知肚明自己甩不开他们，就算甩得开，剧烈的颠簸也会加速阳光的死亡。
她侧身钻进一条小巷。机车的远光灯照过来，那些畜生盯得紧，嘴里还在叫骂：“那个婊子进了那条巷子！”
艾拉在巷子中间找到一个破旧的铁桶，拖着阳光进去，迅速检查了她腹部的布条，发觉已经松动，便伸手把它拉紧。
这是逃离家之前，艾拉做的简单止血处理。
“不要发出声音，我会引开他们，再回来救你。”艾拉托着阳光的脸颊，吩咐她。
“不要.....走.....”阳光张开双臂索要拥抱，艾拉女孩挽住她的肩膀，快速地拥抱她一下，又立刻分离，像极了一个轻轻的吻。
“别睡着，阳光，”她让铁桶罩住阳光，“还记得吗？你最喜欢听雨滴打在铁桶上的声音了。”
“不要走.....”
艾拉没有再犹豫，起身向巷子的另一端跑去。
机车停在小巷的这端，道路狭窄，无法容纳摩托，鬼火帮的追兵便叫喊道：“她跑去对面了！快加速堵住她！”
没了负担，艾拉终于可以全力加速，使出一副钢铁之躯应有的速度，让鬼火帮的摩托无法追上，但同时，艾拉也甩不开他们。
仿生人极快速地分析完地形、制定策略，转身向来时的方向跑去——贫民窟，那里地形复杂，又能极大地限制摩托的高机动性，在那里甩开追兵，才最有可能。
她踩着积水的街道，沿着弯曲的巷弄向前疾行。
雨势愈大，贫民窟的地面泥泞不堪，脚踩下去，泥花四溅。
艾拉的每一步都是精准的计算，尽可能避开坑洼与任何可以被追兵抓住的漏洞。
她不再像刚才那样疯狂地奔跑，而是开始巧妙地利用周围的环境，侧身钻进一个破旧建筑的后门，迅速消失在废弃的楼梯间。利用仿生人的灵活度和爆发力，以极短的时间越过每个楼梯平台，仿佛一只幽灵在塑料垃圾与生锈金属堆砌的建筑间穿梭。
她躲进一间废弃宿舍，听见追兵的脚步声，那些摩托车在外面无法进入建筑，他们只能不停地呼喊着，寻找她的踪迹。
艾拉的心跳没有加速，而是更加平稳，仿生人强化的身体已经可以做到这种冷静，她的脑海中飞速分析着接下来的行动路线。
这间宿舍外面就是主干道，艾拉打算扒住窗外的排水管道离开建筑群，趁鬼火帮的人还在建筑群里打转，沿着主干道返回藏匿阳光的小巷。
排水管道下，是一所由铝合金板和电子垃圾搭成的小院，用来存放一些二手电路板，狭窄拥挤，只有几平米大。
脚踩泥地的时候，艾拉几乎是一瞬间就发现了院门口，隐藏在阴影里偷情的那对鬼火帮恋人。
从他们污秽的调情耳语中间，艾拉能分析出他们是看其它人都在忙着追捕自己，偷偷跑出来摸鱼的。
程序流没有丝毫在意他们的性别身份亦或是玩法，而是立刻开始推理自己能否在不被他们发现的情况下翻墙离开。
答案是不行。
于是艾拉极快速地上前，抽出废品堆里一根锋利的钢管，在二人反应过来之前，刺穿他们的喉咙。
他们的对讲机就好像故意捣乱似的，立刻发出问询。
“铁头！大蛋！你俩死哪去了？快回来找人！喂？喂？！妈的！快定位他俩，这俩傻逼说不定被那仿生人杀了！”
艾拉跑出院子，程序的分析给予她接下来的行动两个选项——直接从大路跑走，亦或跑回建筑群再绕一次。
因为对方已经锁定了这个小院的位置，所以必定会赶到这条大道，发挥机车的速度优势，所以跑回建筑群才是最优解。
她就要转身回去，逻辑链路中，突然又计入一个额外的，仿生人通常不会考虑到的参数。
阳光的生命只剩下12分22秒到19分22秒。
腰肢的扭转力解除，冒着大雨，她开始在主干道上奔跑，然而，如鬣狗一般讨厌的机车党顺着刚刚死去两人的尸体，很快发现了她的踪迹。
一切正如程序推测的那样。
后悔？觉得自己以后应该更加理智？这些并不是艾拉会考虑的事情，她已经马不停蹄地进行下一项决策——如何杀死这些机车党。
待程序快速估量与机车帮交战产生的可能损失是否会影响自己救助阳光后，她故意露出身形，然后躲藏到人行道广告牌的后方。
无线网络疯狂运送数据，将各类体术、与持枪歹徒近身搏斗技巧等等资料装载进内存之中。
刺眼的远光灯渐近，艾拉下沉重心，侧身摆拳，蓄势待发，就好像一张拉满的弓弦。
“那婊子无路可退了！”
“等把她抓回来，老子要在她身上装三个洞！大家一块快活！”
“啊哈哈哈哈！”
令人作呕的叫嚣声与聒噪的引擎轰鸣相辅相成，让艾拉立刻理解了人类情感中名为“冲动”的条目。
杀人冲动。
“砰！“
金黄的弹焰如割开雨幕的审判之剑，冲在前头的飞车党绽出血花，垂下脑袋，机车失去操纵，余下的动力甩出尸体，在大雨漫灌的道路上拉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脚边的尸体让艾拉反应过来，有狙击手在帮助自己。
“哪来的枪手？！”
“隐蔽！隐蔽！”
“射那个婊子！别让她乘机逃跑了！”
机车党们停下行驶，慌张躲进路边的掩体，一边还朝着艾拉射击。
缩身躲过流弹，艾拉不再理会这群暴徒，亦不再思考狙击手的身份。
有更重要的人，更重要的事在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