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平药价赢民心高瞻远瞩 打擂台开序幕狼烟又起
旧仇未报添新恨豁出去 绝人之路必自绝杀无赦
杨威抱着双臂,右手食指习惯性地摩擦着下巴,恍然大悟地说:“原来是这样啊,真没想到这小子会这么做,竟然垄断了金鸡纳霜,却又有钱不挣。”
账房先生勾着头,目光在眼镜片的上方盯着杨威。他又告诉杨威:“连那个三脚都踢不出一个屁来的张静安,也跟那小子跑了,跟他卖金鸡纳霜去了。”
杨威有点吃惊地问:“姓鲍的养得起工人吗?”
精瘦的账房先生咳嗽着摇了摇头说:“不知道。”他的目光还是一动不动地从镜片上方看过来,直盯着杨威的表情,似乎在期待杨威吃惊的样子。
杨威有点厌恶地说:“你看人不能正眼看吗?老是从镜框上瞄人,让人非常不舒服。”接着他有点失落地说:“这小子是想咸鱼翻身啊。”
账房先生推了推眼镜架,他说:“我习惯了这么使用眼镜。”
杨威说:“那不是等于没有使用眼镜吗?眼镜不是白买了吗?”
账房先生倚老卖老地说:“我这眼镜是老花镜,是专门看近物用的,若用它看远处反而头晕眼花、模模糊糊的,所以我看远处的时候就不能用眼镜。”账房先生接着说:“不说眼镜了。那个鲍伯伦还是有想法的,他也能吃得起苦,说不定真有出头日。”
杨威冷笑了一声说:“他要出了头,你有什么好?”
账房先生的眼神在镜片后闪过一丝惶恐,他连忙弯下腰对杨威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提醒老板要当心这个人。”
杨威说:“仅凭能吃点苦就想翻身,那上海滩的富人早就人挤人了。”说完杨威一阵冷笑。接着他又吩咐账房先生:“你算算账,这次我们的利润能有多少?”
账房先生连忙扒拉桌上的算盘,从抽屉里拿出账本,一边拨动着算盘珠子,一边嘴里念念有词:“三五十五,二五一十……”一会儿他喜滋滋地嚷道:“这次毛利差不多有百分之二百!”
杨威说:“刨掉运费和人工呢?”
精瘦的账房先生咳嗽着:“那纯利我算算……也有一百五的纯利!”
杨威抱着手臂得意地笑着说:“我们挣大了!你说那小子钱没挣到,白忙乎啥?”
账房先生的目光又从镜框上方射了过来:“人家不为挣钱。”
杨威又问:“不挣钱!那挣什么?挣口碑吗?咱们也不是吃素的。明天我们就要举行新闻发布会,我们要控制舆论,让口碑在我们这一方,让他什么都挣不到!”
账房先生说:“他在挣人心啊。”
杨威说:“挣人心?你今天准备些红包,明天把那些记者都打发好!我倒要看看这个口碑是跟心走还是跟钱走?记住明天的红包要加点料,进场签到就发。留一半见报后凭报纸再来领。”
账房先生应道:“这就去准备。”
杨威喊住他说:“慢点!还有新闻发布会的横幅前面要冠以成功抗击瘟疫几个字。”
账房先生说:“知道了!”
“来这边签到啊!新闻单位的记者们,请先到这边先签到啊!”一位穿蓝色大褂的工作人员在吆喝,刚走上楼层的记者蜂拥过去。
一位先签到的记者高兴地挤出人群,他对刚到的同仁们说:“大家快签到吧!这次药协很大方啊,给了纪念品,还给红包!”说完他不忘把手上的纪念品和红包给大家晃了晃。更多的记者加入了签到的人群。
会议室里悬挂着黑底红字的横幅:“成功抗击疟疾新闻发布会”。主席台上坐着张叶山和杨威,台下坐着上海各家报纸的新闻记者,拍照的闪光灯在不停地闪。
杨威开始在台上发言,他意气风发地说:“各位新闻界的朋友,这次我们经过了三十八天的艰苦卓越的抗击疟疾瘟疫过程,取得了初步的胜利。这次胜利的取得,主要是依靠我们上海商会的正确领导,依靠上海医药商会的具体协调,也依靠了上海各家医院的大力合作,以及上海各界的大力支持,最关键的是上海民众有团结互助的精神。这次患病的人数最高达到了三百多人,但是死亡人数没有超过十人,这在我们中华区是少有的奇迹啊,应该说对疟疾病的治愈率第一次达到这样的高度,而且在这么短的时间,使疟疾病完全得以控制下来。没有对全市和其他地区造成更大的威胁和蔓延,我们有效地控制了疟疾,让我们为此热烈鼓掌。”
提问环节开始了,有位记者站了起来,他问:“请问会长,这次取得这么好的疗效,听说是在中医抗击瘟疫的基础上,第一次大面积使用西药的结果。如果仅仅依靠我们传统的中医治疗,见效不会这么快。请问会长这个消息来源是不是属实?”
杨威犹豫了一下说:“这个问题我来回答吧。我想在这里先公布一组数据,在瘟疫发生的第四天我们就准备了蚊帐一千顶,为隔离病人提供了物质条件,我们在五天内火速调集了二十船板蓝根、鱼腥草、金银花、黄连、柴胡、艾草,蚊香,我们的临时仓库都装不下了。这些充足的中药材,确保了在这次抗击疟疾充分的药材储备,而且所有的药物和我们准备的设施全部都用上了,可以说这些药材如果没有及时到位,这次抗击活动,是不可能取得胜利的。”
那位记者又站了起来,他继续追问:“会长先生,我想问的问题是这次抗击活动之所以取得胜利,是不是主要是因为西药立竿见影的疗效,而且是大面积使用西药的结果。”
杨威一时有些语塞,张会长觉得局面有点尴尬,于是他接过了话题说:“这一次SH市三十八天疟疾,战胜疟疾危机,应该说首先是人的因素,这次疟疾发生以后,我们上海冷静应对,上海各界万众一心众志成城,各部门高效运转,组织得当,把这场来得凶的疟疾疫情扼杀在萌芽之中。其次,这场危机控制的过程中,我们选药准确,首先依靠我们中华医药博大精深的传统药材,我们也率先使用了西药,中西合璧,完美嫁接,把疟疾扼杀在萌芽状态,这是中西药第一次联合使用。这不仅是在上海,也是在中国首开先河。”
那位记者又站了起来,穷追不舍地提问,他说:“会长大人,那我还是想了解,在这次治疗的过程中,西药使用的什么药?中药是用什么药?他们各自的功效如何?”
杨威在桌下捏着拳头,有点气急败坏地小声说道:“会后一定查一下这捣乱的是哪家报社的记者。”
张会长在桌下用手掌轻轻地按住了杨威的拳头,他笑着回答了记者的提问,他不无耐心地说:“中药是板蓝根、鱼腥草、金银花、黄连、柴胡、艾草。这些中药啊,主要是靠煎服、烟熏,很好地起到了消毒、清理环境、防止蚊蝇扩散的作用;西药我们对症下药,选择了一种最后事实证明了疗效显著的药品。杨会长,你把这种药的药名告诉大家。”张会长实在是记不住金鸡纳霜的西药名,他想让杨威来解围。
杨威没想到张会长会临时让他来发这个言,他紧张得一时也记不起来那个药名,结结巴巴地说:“那……那个药名好像是金鸡报晓什么的。”他的话立马引起了记者们的窃窃私语继而是哄堂大笑,张会长不满地瞪了杨威一眼。
台下一位记者高声喊了起来:“金鸡纳霜,是金鸡纳霜,不是什么金鸡报晓。”台下又传来了一阵哄堂大笑。
张会长连忙接过话说:“是金鸡纳霜,这对于我们中国人来说,这是一种全新的药物,我们从来没有接触过。”他从自己的口袋里,突然掏出了两粒白色的丸子,他举在手上,对着台下的记者说:“如果我把这两粒白色的丸子,在里面什么成分都搞不清的情况下,送给你们去吃,你们敢吃吗?这就是西药,我们看不清里面的东西,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成分,它不像我们中药,不管是黄连柴胡金银花鱼腥草板蓝根,我说一个名字,你们对它的外观对它的品质,对它的成分,都非常熟悉。但是西药,为什么对我们来说这么陌生?因为它确实让人不明白这个白色的丸子里面是什么东西?这也难怪我们记不住它的名字,因为它们都差不多一个模样。”说完张会长自己也笑了起来,台下的记者们也跟着笑了起来。会场上一阵笑声,气氛缓和下来,
可那位记者又站了起来说:“金鸡纳霜的药效是见效非常快的,它对疫情有立竿见影的效果,在这场对抗疟疾的全面战斗中,金鸡纳霜发挥了最关键的作用,会长,我说得对吗?
张会长从容不迫地回答说:“你说的基本上正确,确实我们中药需要泡制、煎服、蒸煮,这些过程比较繁琐,都需要时间,中医是治本的东西,立竿见影不是它的长项。这次对疟疾,这种疟疾性的疾病,金鸡纳霜起到了很关键的作用。”
那位记者再一次站了起来,他很严肃地问道:“这种起到了关键作用的药,在这次整个治疗过程中,价格没有任何浮动,也就是说并没有涨价,但是我们的中药却反而价格翻了几番,按说我们中国的中药就是山上长的,地里采的,我们中国有大量的中药资源,为什么这价格会被炒作起来?据我所知,会长领导的医药商会,就是专门管理协调中药药材市场的,为什么会长的中药却涨价不断,洋人的金鸡纳霜却没有涨价,金鸡纳霜可是从大不列颠运输过来的,我们想从本次新闻发布会上得到一个满意的回答。”一言既出,举座皆惊。
豆大的汗珠从杨威的额头上流了下来,他一时紧张得不知所措,还是张会长老奸巨猾,他用手势安抚着站立起来的记者们:“坐下来,大家请先坐下来,啊!这次新闻发布会,我们的主题,是要宣传我们SH市民万众一心,共同抗击疟疾疾病取得的巨大的胜利。我们为这次新闻发布会也准备了一份通稿,大家可以参照发稿。当然在抗击疟疾的过程当中,也出现了一些不和谐的事情,也就是刚才这位年轻的记者提出来,有人借机哄抬药价,发国难财。对这种事情,我们医药商会,绝不手软,要一查到底,一定要查清这次药材的采买、运输、仓储、销售等各个环节,看看问题出在哪里,要给市民一个交代,给各位记者一个满意的答复。今天的新闻发布会,我看就开到这里吧,大家辛苦了,谢谢大家!”
张叶山板着脸往外走,刘处长紧跟在他的后面。张叶山回过头来对刘处长说:“一定要帮我把这个唱对台戏的年轻记者查出来,要知道他是哪家报社的,他发的稿,绝对不会跟我们同一个调。这个人是来找茬的,不,是来捣乱的!”
一旁的杨威对账房先生说:“他今天签到没有?拿了红包没有?”
精瘦的账房先生咳嗽着摇了摇头说:“他没有签到,也没有领红包,礼品也没有要,我们不清楚他姓什么,叫什么,是哪家新闻单位的。”
张会长回过头来对刘处长说:“马上找到他,要张名片,看是哪家报馆的,盯住了!他的稿子,我一定要审。”
刘处长回答说:“刚散会我就想找他,但是他没有停留,一溜烟就跑掉了。”
杨威正在办公桌上,铺开一张又一张的报纸,他兴奋地对张叶山说:“这些报道啊,和我们的新闻通稿完全一致,都是唱赞歌的,肯定了医药商会的工作就是肯定你张会长的功劳。”
张会长怡然自得地说:“看样子不是新闻通稿在起什么作用,还是你的红包,你的纪念品给得好,给得大方,记者也是要过日子的,谁给钱就给谁说话,这帮狗娘养的四眼狗。”
杨威说:“我们以后对各家报馆记者,时刻都要拢住人心,经常搞些协作、联谊活动,要让他们为我们经常唱赞歌。”
张会长说:“这些报道都不重要,我现在就担心那个不着调的年轻记者,会放什么狗屁来坏我们的好事儿,你也没得到他的消息?”
扬威摇摇头,杨伟接着说:“估计,他那个所在的报纸,也没什么影响力。今天的早报,晚报,都出来了,我一直让人在大街上买报纸。但是所有的报道,没有负面的,应该是平安无事。”
张会长说:“这些唱赞歌的报道,都是我们新闻通稿的翻版,你看,这篇稿子一字不差,一个标点符号都没动,全文照发。我就担心发到最后的,那才是重磅炸弹,人家负面报道,才会深思熟虑,要经得起推敲,每个细节他都核实了,那才要我的命。”
正说着,刘处长推门进来了,他说:“我找到那个年轻记者的报纸了,就是这张《浦江新青年报》。”刘处长把报纸放在了办公桌上。
张会长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浦江新青年报》,脸色也变了,猛地拍着桌子说:“看吧,文章出来了,多恶毒啊!标题叫《政府不作为,谁在发国难财?》”
杨威连忙抢过报纸看,张会长急促地说:“别看报了,马上去叫人把大街小巷的这份报纸全部买下来,赶紧!”
杨威说:“是是!我马上去办!”
欧慧君躺在病床上还在昏睡,唐沪生教欧小爸给欧慧君喂药:“你捏住她的鼻子,把她的头抬高一点,她就会张开嘴,顺势给她把药喂下去。”
可能是欧小爸动作不熟练,欧慧君被水呛醒了,她睁开了眼睛问:“你们给我喂什么药啊,是paracetamol吗?”
唐沪生回答说:“不是的,这是金鸡纳霜,英文名是 Quininum ,是疟疾的克星,你看,你现在的状况好多了。”
欧慧君要欧小爸给扶起来,欧慧君坐了起来,她说:“把金鸡纳霜的药盒给我看一下,哦!是这个英文字啊,我记住了,这个药很好,我真好多了!”唐沪生和欧小爸两个人会心地相视笑了起来。
欧慧君又问:“外面的弟妹们怎么样了?”
欧小爸回答:“你是最后一个病倒的,好得也最慢。他们前面先病的,都恢复得没事了,我让他们进来看看你。”说完欧小爸打开了房门,招呼着外面的孩子进门,小伙伴们在欢呼声中愉快地冲了进来,到欧慧君的床前叫道:“欧司令,你要快点好起来。”
欧慧君看到小伙伴们恢复得这么好,也高兴得笑了起来。欧慧君拿着金鸡纳霜的药盒对唐沪生说:“我要学会看病,要学洋医,你愿意教我吗?”
欧小爸说:“不是洋医,是西医。”
唐沪生笑着对欧慧君说:“我要跟你学炸油条,你愿意教我吗?”
欧慧君说:“愿意!”
唐沪生也说:“那我们互教互学吧!”
欧慧君跟他击掌:“成交!”
“
看报看报!《政府不作为,谁在发国难财》!想了解上海疟疾瘟疫的真相吗?快来买报!快来买报!”
杨威的一个手下拦住了报童,他说:“我要买报纸!你手上有多少张报纸,我全要了。” 小报童高兴得连连点头说:“好啊!好啊!我手上有六十多张,我现在数给你看。”
“不用数了,这报纸我还需要更多,你告诉我在哪里有?”
报童迟疑地说:“我带你去,你不是跟人家做生意了吗?”
“你放心吧我就跟你买,就是这个价,快带我去!”
小报童喜出望外,兴奋地跑了起来。他们绕过了两个街口,在一个拐角处,几个报童蹲在地上正在分报纸,一大堆《浦江新青年报》成捆地摆在地上。小报童对其他几个报童说:“让我来卖,今天的报纸他都要。”然后他回过头来对收报的人伸出手掌:“给钱!”
鲍家的人都在药店的前面卸货,张静安和鲍伯庆的媳妇在柜台里招呼客人,销售着药品,母亲王虹雯发着感叹说:“谢天谢地!这西药生意真做起来了,以前老是担心没有顾客,说实话,原来以前我们也不懂这药丸,谁知道里面是什么,圆不溜秋的,不像中药是草是果,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场疟疾倒是把我们的生意给带起来了,真是苍天有眼啊!”
鲍伯伦在一旁笑着说:“妈你就别感叹了,日子会一天天好起来。我们卖西药的定位方向绝对没有错。虽然西药看不出它的成分,但是服用简单方便,一口水就吞下去了,见效又快。以前不认识不了解,相对中药来说价格虽然偏高一点。国人接受需要一个过程,经过这次危机,上海人对洋人的药就更了解了。”
鲍伯庆也在一旁插话说:“我还是很心痛,可以发一笔大财的机会我们没有抓住。你看看上海的金鸡纳霜,当时全部都掌握在我们手上,我们想定什么价,谁也没有办法。”
王虹雯用手指点着鲍伯伦说:“你呀你呀,就只知道挣些快钱,你的做法是挣人家有急时的钱,人家不着急时,我们就门庭冷落了。你哥的决定当时看上去是亏的,但现在看来,回头客就做起来了,以后我们的日子确实会越来越好。”
张静安从药柜里拿来了白色的一个药品盒,他大声问道:“掌柜,掌柜!这个洋文字是什么?我一个字都不认识啊。”
鲍伯伦回答说:“这个读paracetamol,它的汉文名字非常有趣,叫做‘扑热息痛’。顾名思义,就是用来镇痛、去热的药。好记吗?”
“好记,好记!去热解痛。就是这个洋文字七拐八扭的不好认。”
“静安啊,你也来了十几天吧,以前是卖中药,现在买西药,有什么想法啊?嗯,你一定要把那个英文学明白了,你首先得把二十六个字母给记住了。”
“掌柜,我到你这来什么都好,就是让我学洋文,我就头疼。”
“如果这洋文你搞不明白,那你还是回老地方去卖中药吧!你要想在这干下去?你就必须学会英文。这样吧,你这一个星期先把二十六个字母给我认全了,这个可以吧!”
张静安看着王虹雯,哀求道:“这是不是有点过啊!我愿意每天加两个小时班,但是你别让我学英文字好不好?”
王虹雯捂着嘴,想笑没敢笑,她突然想起什么:“鲍伯庆你也要像张静安一样学习洋文,你俩一起学,这个星期先把二十六个字母搞明白了,咱们卖的是西药,别弄得像个乡下人似的。”一席话说得鲍伯庆的嘴噘了起来。
一辆英国产的三枪牌自行车,停在店门口,骑车的是那位老伯,老伯的自行车的链条掉了下来,只好下了车准备修链条。鲍伯伦一眼就认出了救过他命,给他吃过红薯的老伯。鲍伯伦连忙走上去跟陈老伯说:“大伯,有缘啊!这车都要坏在我家门口了,该不是来要那半个红薯的吧?”
老伯也认出了鲍伯伦,他没有直接回答鲍伯伦的话,他看了看大澳药业的门店,他指着那块牌匾说:“挂矮了,福星高照,鸿运当头啊!”老伯用手高高地举着、比划着。鲍伯伦点了点头。陈老伯走进了店子看了看说:“卖的还是西药啊!”
鲍伯伦接过话说:“以前做中药,后来药库被烧掉了,没办法只能从西药开始。”
陈老伯说:“坚持就是胜利,凭你那个吃苦的精神,你肯定做得大的,苍天不负有心人!”
鲍伯伦想请老伯进店喝杯茶,老伯说:“今天就不喝了,知道你家的地方,下次就容易来。你借一个平口起子给我,我那个老三枪,链条可能长了点,我得取下一节。”
鲍伯伦说:“大伯,你让我来,做这个我在行。”鲍伯伦用个小起子三下五除二,就取下了链条中的一小截,然后他摇着自行车的踏板验着车说:“大伯,已经修好了。”老伯推着自行车,就准备走了。鲍伯伦在后面喊着:“大伯,你留个姓给我,下次我也知道你尊姓大名。”
大伯头也不回地说:“就叫大伯就行了。”
鲍伯伦摇了摇头,目送着大伯远去。他回头看了看招牌,他觉得老板讲得对,是挂矮了,应该调高些,至少要让回家的袁小琳能一眼看见。
鲍伯伦走进西药洋行批发中心,上回用玉壁赊账时的那位掌柜已不见了,一位面容秀丽、穿着西式衣裙、涂着口红的短发女人接待了他:“excuse me!”
鲍伯伦闻言回答说:“我是中国人,能说中文吗?”
这个叫陈一欣的女人站起来,轻声细气地说:“有什么可以帮你?”
鲍伯伦说:“前些日子我用衣服饰物做抵押提货,今天是来还钱取东西的。”
陈一欣的眼里透着一丝不屑,她停顿了一下说:“你还是来了,你就是用一堆衣服赊走我们所有的金鸡纳霜的生意人,算盘打得真精,佩服!佩服!这一大笔挣得不少吧?”
鲍伯伦刚要解释,陈一欣转过身就到里面拿衣服去了。不一会她抱着一堆衣服出来了,鲍伯伦诧异衣服竟然洗熨过,可鲍伯伦没有看见那半块玉,不免有些心焦,于是问陈一欣:“还有块玉呢?”
陈一欣略带轻蔑的神气:“哦!那是你们家的传家宝吗?放心,都碎得只剩半块了,给我们都不会要的。那个传家宝在你的衬衣口袋里。”鲍伯伦翻了翻衬衣口袋,果然那半块玉璧好端端地躺在里面。
他拿出了一叠钱递给了陈一欣,然后,鲍伯伦把那半块玉璧拿了出来,珍惜地戴在自己的脖子上。随口问道:“上次那位收我衣服的掌柜呢?”
陈一欣一边数着手里的钱,一边说:“那个人被你这么玩了一把,他被开了。上头把我派过来顶了他的位置,不然现在我才不会在这儿呢。这场疫病你挣了不少吧!都是拜你所赐,Thank You!”最后那句英文她是带着怨气说出来的。
鲍伯伦把干净整洁的衣服放进包里,然后礼貌地对陈一欣说:“如果你的前任是因为我的行为被炒的鱿鱼,那么请转达我的歉意。还有,我看你也是个中国人吧?别像个假洋鬼子似的!”说完,鲍伯伦转身大步离开了,不给陈一欣回嘴的机会。
陈一欣气愤地用手指着鲍伯伦的背影,她被鲍伯伦噎得说不出话来,气得直跺脚。
杨威在对张叶山汇报收购《浦江新青年报》的情况,他说:“我们找到了报社地址,报纸的发行量总共是二万三千多份,我们已经收了二万一千份,连报社自己留存的样稿我们都收来了,估计流出去的只有两千份左右,所以会长大人放心,市民能够看到这份报纸的应该并不多。”
“你以为两千份报纸,就只有两千个人看到吗?一张报纸如果是三个人看到,就有六千人。”张会长厉声说道,“而且看过报道的人会口口相传,加油添醋。口口相传造成的危害,比看到报纸的还要大。因为以讹传讹,错上加错。这个事给我们提了个醒,以后一定要控制好舆情。”
刘处长和杨威在一旁连声附和:“是!是!”
张叶山心事重重地说:“我觉得这个报道,应该不是那个记者个人所为,我在想是不是有人在幕后操纵。”
杨威说:“我问了报社,报社矢口否认。他们说这个年轻记者平常就是有独特的想法,每回报道的角度跟大家都不一样,喜欢他的读者居然也有很多。”
张叶山说:“那这个记者就不是一个好记者,是一个容易捅娄子的记者。杨会长我想知道,报社对你说了实话吗?”
杨威回答说:“我给报社的补偿应该不少了,也没有要求对这个年轻记者怎么样处罚,报社应该不会对我隐瞒什么。”
张叶山说:“你们想没想过这个新闻事件的最大受益者是谁?谁获利最大,那幕后黑手的嫌疑就最大。”
杨威回答:“你是说洋行?洋人的总代理吗?我觉得好像不会。”
张叶山说:“你们觉得鲍伯伦有没有可能是幕后黑手啊?他为何垄断了金鸡纳霜,又不涨价,他想干什么?”
杨威说:“他是不是犯傻啊?不过按照鲍伯伦现在的实力,他还做不到这一步吧?”
刘处长说:“他不加价售卖金鸡纳霜,肯定后面有名堂的。”
张叶山说:“是的,他这是处心积虑,他不挣钱,他挣的是民心,信誉,而且是帮西药进入上海市场开路。”他拍着桌上那篇《浦江新青年报》的文章说,“上海的药品市场争夺战开始了,如果我们不全力以赴来应对,弄不好啊我们会被挤出这个市场,我们要商量怎么来打好这一仗。我看我们首先要搞一个论坛,把懂行的专家请出来造舆论,把西药很多在中国上失败的案例,都拿出来曝曝光。让市民们知道西药不行,西药价格高,西药有很多虚假成分,西医把很多人治死了!为什么那么多教难发生过?就是因为西药的成分不透明。我们要把论坛开好,把西药赶出上海市场,不管是鲍伯伦在后面跟我们对着干,还是洋人在做后台老板,我们都不能让他们在上海市场有立足之地。刘处长你先做一个方案,先开论坛。怎么开,有多少人的规模?拿一个详细的意见出来。我们的目的就是借着宣传国粹,发展中医的旗号突出宣传欧陆药业,只要欧陆药业在中医药界做大了,所有的宣传活动才有价值。”
杨威在一旁为鲍伯伦的所作所为牙齿咬得咯咯响,他心里清楚是自己给了鲍伯伦喘息的机会,现在这鲍家又想冒头了,他暗下决心只要有机会,他就要置鲍家于死地。
鲍伯庆和王虹雯拨着算盘在盘点,鲍伯庆拨完最后一下算盘珠子,愉快地叫道:“虽然金鸡纳霜没涨价,但是我们还是挣了不少。”
王虹雯一把夺过账本兴奋地看了起来,她心情大好地说:“这个月确实进项不少!”
鲍伯庆更是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妈,我们挣的这个钱,首先得把我们鲍宅重新盖起来,我们要建个更大更好的家。让所有看我们笑话的人,希望我们倒霉的人,见鬼去吧!”
在一旁堆着货物的鲍伯伦说:“妈,我认为,这第一笔钱我们不能用来盖房子。我们要去租下几个客流量最大的门面,要在租界、在码头、在中心市场开几家西药销售分号。有我们大奥药业的牌子,SH市民都会认的。你们想想:现在这一家店能挣这么多钱,如果我们有几家店,能挣多少?所以我们现在有了钱,不要急于去把家弄好。而是要把门面开起来,多开几家分号。”
王虹雯有点疑惑地说:“以前我们大奥药业在上海也就只有一家这么大的店,我们也做了几十年了,几代人做下来,也过得很好的。”
鲍伯伦说:“以前的上海只是一个小镇,地方不远,人也不多,一家店大家都知道,大家来买药也方便。现在上海已经扩大了,人口也增加了,大家跑一个城,跑那么远很不方便,我们要想永远的把顾客留住,就必须把药送到家,把药店开到客人的门口。”
王虹雯对鲍伯庆说:“你哥哥说的话很有道理,我们不能按照老传统开药店了,在上海可能是要多开两家分号。”王虹雯回过头来又问:“多开几家分号钱没有问题,但是人手呢?能卖西药的人不好找啊!”
鲍伯伦说:“我们三个人,还有张静安,我看一个人管一个店没问题的,我们只要开了分号,人可以慢慢带出来,可以培养。”鲍伯伦又扭过头对鲍伯庆说:“老弟你放心,将来鲍家的大宅一定会修得更气派,更豪华。我两兄弟一定要振兴鲍家。我答应你修宅,但不是现在。”统一了意见的两兄弟手掌击打在一起,王虹雯在一旁喜极而泣。
鲍明芳跑过来拉住王虹雯的衣角说:“奶奶,你哭什么?爸爸不是说我们家有钱了吗?我们家有钱了就要带我去逛城隍庙,我喜欢吃梨膏糖,还有五香豆。”
王虹雯抹着眼泪,抚摸着鲍明芳的头说:“好,奶奶带你去逛城隍庙。”
孤儿院的大门口,孩子们和街坊邻居的一群小朋友在大声争吵。欧慧君被两个伙伴带领着跑了出来,两个孩子大声喊着:“欧司令!欧司令!快点,快去看看,他们要打我们。”欧慧君跑到大门外一看,几个比孤儿院的儿童高出半个头的男孩在那里喊叫着,其中一个戴着瓜皮帽、脸上长有雀斑、流着鼻涕的小胖子对孤儿院的孩子们喊道:“你们是猪,不爱干净,所以你们引发了上海城的疟疾病。”
另外一个瘦高个儿也在一边帮腔说:“你们没有爸爸,没有妈妈,没有人管你们吃饭,没有人管你们穿衣服,所以你们容易得病。”欧慧君一出现,孩子们像有了主心骨,连忙围了过来,纷纷向欧慧君诉说:“他们在骂我们,说我们没爹没妈,是猪。”
欧慧君走去对着那些男孩说:“你们应该道歉,我们是孤儿!是没有爸爸妈妈,但是你不能够骂我们是猪。”
那个戴瓜皮帽的小胖子走过来,神气地对欧慧君说:“你们就是猪,你们引发了上海城的疟疾病,我不会道歉的。”
欧慧君气愤地从地上捡起来一块石头对小胖子说:“你必须道歉。”小胖子昂起头说:“我怎么可能向你们道歉,你敢打我吗?你来呀!你来呀!”欧慧君气愤地举起了手里的石头,几次想扔向小胖子,但是她克制了自己的冲动。
小胖子却在一边傲慢地说:“你根本就不敢,你没有胆量,因为你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你就是胆小鬼,永远都是。”
欧慧君气极了,她对小胖子说:“你的脸上有鼻涕,你不爱干净,我帮你擦鼻涕。”说完她就把手里的石头对着那小胖子的脸扔了过去。小胖子痛得滚到了地上,大声嚎叫起来。孩子们连忙喊:“欧司令,快跑呀!”
于是欧慧君撒开了双腿,向孤儿院里跑去。
唐沪生带着欧小爸和欧慧君站在福音堂的院墙后面,唐沪生指着前面一节断垣残壁说:“你们知道这被烟火熏烧过的院墙是怎么回事吗?”欧慧君和欧小爸好奇地看着院墙摇摇头。唐沪生指着教堂顶上的巨大的十字架说:“在上个世纪刚传进中国的时候,为了增强基督教的影响力和说服能力,传道士把西医也融进了传教的内容当中。他们希望西方的这种治疗技术能够为东方民族带来福音,于是专门用于看病治疗的福音堂就跟着基督教堂一块进入了中国。”唐沪生一边走着,一边回头对欧小爸和欧慧君解释,“西医看病的方式和你们传统的中医望闻问切的方式不一样,而且西医要把病人请到医院来,住在医院里留观,而根据中国的传统,病人离开了家庭会感到孤独甚至恐惧。治病,多少是有风险的,如果治不好,而病人的家属又不了解病人在医院被治疗的情况,医患之间就有矛盾,种种猜想和误解就会产生。这截院墙就是当年发生的波及全国的烧毁教堂、损毁福音堂、杀害传教士和医职人员的教难遗迹。”
欧慧君说:“死了很多人吗?”
唐沪生说:“是啊,据说你们的孤儿院也是哪个时候设立的。最关键的是使西医进入中国的速度放慢了许多。”
唐沪生一句话让欧慧君和欧小爸一时都低头不语了,他俩此时确实被唐沪生的话带进了孤儿特有的思维中,他们都同时在想自己来自哪个家庭,自己到底是谁,父母还在吗?他们到底在哪?但是为了对方不受伤害。他俩谁都不愿意把这样敏感的心里话说出来给对方听,都担心对方会由此伤感,他们只是彼此看了对方一眼,就什么也没说了。
杨威和刘处长推开了张叶山办公室的大门,刘处长把手上的一本案卷递到了张叶山的办公桌上,毕恭毕敬地说:“这个论坛方案,是我跟杨会长加了两个晚班赶出来的。”
张会长把案卷推到一旁,他说:“大家辛苦!你们先大概讲一下是怎么安排的?”
杨威上前一步说:“其实论坛方案的主题不是开讨论会,我们要的是揭发会、批判会。”张会长不解,但是没有打断杨威的话头。杨威继续顺着自己的思路说:“我们搜集了义和团后的反教会的教案。这些案例有事实、有照片,有死亡的详细人数。”杨威走到桌前把案卷摊开说:“你看看,这些是西医残害中国儿童、贩卖中国儿童器官的证据,因此导致了中国农民反对教会烧掉教堂,杀死了很多的传教士,全国各地到处发生了这样的事件,惨不忍睹啊!这个很有说服力,我们会把会场的四周挂上这些照片和文字说明,让开会的人对西医有一个直观的认识,当然我们还会把上海所有的报馆记者都邀请过来,让没有到现场的SH市民也能了解西医是怎样危害国人生命安全的。”
刘处长看到张会长半天没有表态,就小心翼翼地问道:“会长您看,这个方案妥不妥当?”
张会长翻了翻案卷里的照片和资料说:“这些资料当然是证据确凿,不过也是陈词滥调了。估计市民中有点文化爱看报纸的人,都了解这些年来在中国发生的教难。无论如何西医现在也慢慢渗透进中国民间了,一味地说西医的坏话,可能这个效果并不好。我们应该做对比,在论坛上请老中医来给大家宣讲,说明传统中医的好处,传统中医和西医的比较。传统中医好在哪里,而西医差在哪里,有对比才会有差别。”
刘处长连忙点着头说:“会长高见,我们的考虑还有些欠妥。”
张会长又继续说:“我们还应该邀请码头洋行的洋人来介绍他们的西医,然后再用咱们口才特别好的老中医,跟洋人现场辩论。不管你们怎么搞,我要的结果只能是中医赢,欧陆药业作为全程赞助一定要得到最好的宣传效果。”
杨威笑着说:“会长所言极是,为了保护国粹,估计上海的所有的中医都会愿意站出来跟他们论战的,我们欧陆药业肯定会通过这次论坛名声大噪的。”
刘处长不停地用笔做着记录,他插话说:“我一定要把张会长说的话原原本本地传达下去,落实下来。就是要口诛笔伐把西医西药搞臭。让西医在上海难以发展,把西药挤出上海市场,中国的市场永远是我们中医的。”
张会长又说:“你们想把人家挤垮甚至挤出上海市场是不太可能的,你们想想看,这些照片上死了那么多洋人,但是西医还是照样进了上海滩,越来越多的有钱人都愿意去看西医。如果西医的成本、价格不是那么贵的话,我估计西医发展的速度比现在还要快得多。我们的目的只要能限制西医在上海的发展速度,保证中医在上海的市场占有率高居不下就达到目的了。”
杨威说:“会长请放心,现在西医还撼动不了我们的中医市场,他们在上海的医药市场所占比例非常小。”
张会长说:“你看看这照片上,以前的的西医进入中国完全是免费给中国人看病,还被中国人抵触得这么厉害。现在的西药没有免费的午餐了,却越来越深入到中国的医药市场,是不是有点势不可挡啊?”
杨威说:“正因为如此,所以我们欧陆药业要开好这个论坛。”
张会长说:“虽然我们要把论坛变成一个批判会、揭露会,变成欧陆药业的广告会。但是对媒体对市民却不能这么说。我们对外的口径是,我们就是在做一个中西医平等对话的论坛。”
杨威说:“明白!只要能够抵御西药大面积进入市场,花再多的钱我们也得干。”
张会长问:“这次论坛的费用不至于要倒贴吧?”
杨威说:“协会的会费,去年的都还没有花完。我们准备这一锤子全部砸出去。我相信所有的会员只要知道我们把好钢用在这个刀刃上,大家都不会有意见的。会长放心,欧陆药业是不要花什么钱的。”
唐沪生推开了福音堂的大门,他说:“你是指这边玻璃箱里面的人体器官吗?在西医我们这叫解剖学,为了做病理研究。那天我给病人动手术恰好被你撞见,我看见你惊讶的眼神就知道你被吓住了。”
唐沪生憋着笑用手指着欧小爸,欧小爸有点不好意思,他想辩解:“才没有!我只是被你们的白大褂给吓一跳,中国穿白布都是办丧事的,没想到你们治病也穿着白衣,我当时确实没拐过弯来。”
唐沪生对欧小爸继续说:“还有,你对我们这外科手术方法一点都不了解,西医是经常进行人体解剖的。”
欧小爸吐了一下舌头,说道:“就是开膛破肚呀,太吓人!”
唐沪生说:“我们通过外科手术,可以直接对坏死或破裂的人体器官进行切除、修补,这样能更快地提高治疗效果,缩短治疗时间。这些玻璃柜里面的人体组织,就是你上次看到的人体器官,它能让人们直观地了解人体的组织结构和病变。”
欧慧君惊讶得眼睛都不敢眨:“那肯定是从死了的病人身上取下来的器官,对吗?”
唐沪生笑着说:“是的,慧君问的这个问题,确实很多中国人都想知道答案,他们不了解西医治病的过程。平日教堂不做礼拜的时候大门是关着的,病人又在教会医院里住院治疗,很多不明白的人就说,洋医生把中国人的器官取了下来,甚至卖了。当然我们教会医院,也有些对尸体掩埋不深、处理不当的事例,让大家看到了残骸,轻信了谣言。从前在中国发生的那些烧毁教堂,杀死洋人的教难,就是人们不了解西医的结果。”
欧慧君瞪大了眼睛说:“没想到西医还闹出过这么大的事儿,现在不会有了吧?”
唐沪生笑着说:“现在大家基本上都明白了西医治疗的过程。”
“如果那么吓人我可不敢跟你学西医了。”欧慧君心有余悸地说。
唐沪生说:“这样的的事不会再出现了,但是大家对西医的认识还是不够充分。”
欧慧君脸上又阴天转晴,高兴地拍着手:“西医有用,我就想学。我学好了,可以给孤儿院的小朋友们治病啊,还可以给叔伯娘姨们看病啊,这肯定是大好事。”欧慧君摇着欧小爸的手说:“我们俩一块来学吧,学西医,有用啊!”
欧小爸摇摇头说:“我是想学,我就记不住那洋文字,记不住药名,那药名太长了。关键是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欧慧君嘟着嘴巴有点不高兴了。唐沪生就对欧慧君说:“放心吧,就算只有你一个人学,我也负责把你教会,你这么聪明,一学就会。”
欧小爸坐在床铺上,欧慧君还在缠着欧小爸问:“那你好好想想,我妈还给我留了什么东西?”
欧小爸有点辛酸地回答:”你妈除了这个玉璧什么都没给你留下,当然还有你妈那件上好的旗袍,留给你长大穿吧。”
欧慧君想着想着又哭了起来,她说:“我真想我妈妈,她为什么这么狠心不要我了呢?”
欧小爸推开窗户,指着院子里面的孤儿说:“你说这院里的每一个弟弟妹妹,谁不想爸爸妈妈啊?谁都想有一个家啊!”欧小爸指指自己又说,“我也想家,我也想我的爸爸妈妈。你的妈妈至少我见过,但是我的爸爸妈妈,谁也没见过,我甚至不知道,我姓什么叫什么?”
欧慧君流着眼泪抱着欧小爸说:“小爸你也够可怜了,我没有妈妈至少还有你这个小爸爸。难道你的爸爸妈妈就没有给你留下什么东西吗?”
欧小爸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瓷器壶,他说:“他们就给我留下了这个壶,我也不明白,他们给我留这个壶干嘛?”
欧慧君接过壶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看了个遍,她问:“那这个壶是谁给你的?”
欧小爸说:“是裴姐给我的,她说有一天大清早她打开我们的大门,我就躺在地上哇哇地哭,旁边就只有这把壶。”
欧慧君问:“那你爸爸妈妈,是因为没有钱,才把你送到这个孤儿院来的吗?”
欧小爸说:“也许是吧,我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欧慧君哭着说:“肯定是你爸爸妈妈没有办法,才把你送到这来的。”
欧小爸摇着头:“反正他们就不要我了!”
欧慧君和欧小爸紧紧地抱在一起,他们在为彼此的命运哭泣,为同病相怜而感到痛苦伤心。此时他们心里都在期盼自己的父母还会来找自己的,他们肯定正在苦苦寻找自己。
鲍家一家人围着餐桌正在吃晚饭,鲍伯庆的媳妇催促女儿说:“芳芳!快点吃,你今天还有好多字没写完。”
鲍明芳撇着嘴说:“写写写,吃饭最重要。雷公都不打吃饭人,你老是催,催什么啊?”
王虹雯也在一边帮腔说:“孩子吃饭就不要催了,得让她吃饱啊!”
鲍伯庆的媳妇解释着说:“吃饭她是第一个吃的,都吃了两个时辰了,一碗饭还没吃完。”
王虹雯用手指戳着慢条斯理吃饭的鲍伯庆说:“根子在这里!你看你吧,那筷子慢悠悠地伸出去,夹只虾都好像在担心把它夹痛一样,慢条斯理的,让人看得着急!”此时鲍伯伦刚忙完,才上桌拿起筷子吃饭。王虹雯又用手中的筷子敲打着鲍伯伦的手说:“刚说完个慢的,就来了个快的,你也太猴急了吧!每次不洗手就吃饭,快去洗手!”
鲍伯伦舍不得放下手中的碗和筷子,他一边起身一边说:“我吃过饭就准备洗澡的,还洗什么手啊!”鲍伯伦用水把手冲了一下,把湿手在自己的衣服上随意地抹了两下,又回到餐桌前,端起饭碗呼噜呼噜吃了起来。
王虹雯见状就感叹地说:“你这衣服都成了擦刀布了,狼吞虎咽的,慢点吃,别噎着了!没人跟你抢饭,再说你弟弟也抢不过你的。越来越像个乡下人了,唉!”王虹雯叹着气。
鲍伯伦一门心思吃着饭,他端起了一个盛有小半碗菜的菜碗,问鲍伯庆:“这个菜你还要不要?”
鲍伯庆摇摇头说:“你吃吧!我不要了。”
鲍伯伦不管三七二十一,把碗里的菜连汤一起全扣到自己的饭碗里,用筷子把菜和饭搅匀了,呼噜呼噜三下五除二,就把饭菜都送进了肚子。
鲍伯庆的媳妇拉着鲍明芳对王虹雯说:“妈!我带芳芳去写字去了。”王虹雯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王虹雯在一旁看着鲍伯伦飞快地把饭吃完了,有点心疼又有点无奈,她摇着头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鲍伯伦起身后,接过王虹雯递给他的毛巾,说了一句:“我洗个澡。”他出门到水井里拎回来了一大桶水,走进了隔壁的马桶间。
王虹雯从房里拿了一块香皂,对着马桶间里的鲍伯伦嚷嚷:“把手伸出来,香皂给你!”
鲍伯伦在马桶间里说:“不用了,我这有肥皂,一下就完了。”
王虹雯说:“肥皂是洗衣服用的,香皂才是洗澡的。”
鲍伯伦在里面应道:“没关系!我这身上脏,只要洗干净就行。”
没过几分钟鲍伯伦就洗完了澡,用手搓弄着湿头发走了出来。王虹雯对还坐在餐桌上慢条斯理吃饭的鲍伯庆使劲地嚷了起来:“你看你哥饭吃完了,澡也洗完了,你还在这儿吃,你是吃年饭呢?还有你家媳妇,总改不了乡下人的习惯,那大裤衩不是红的就是绿的,晒在院子里真丢人现眼。”
鲍伯庆有点情绪地放下了手中的碗筷,他说:“妈你也消停一下,反正你看什么都不顺眼。哥吃得快你不满意;我吃得慢,你也不满意。一会说哥是乡下人,一会说我媳妇也是乡下人,那么你也是乡下人的妈妈,是不是你也是乡下人?”
王虹雯拿起手中的筷子做生气状要打鲍伯庆,鲍伯庆连忙转身溜了出去。
鲍伯伦开始收起桌上的碗筷来,他说:“妈!我来收拾吧。”
王虹雯不满地说:“你干了一天活太累了,去叫你弟弟回来洗碗。大事不愿做,小事也做不来,让他回来洗碗。”鲍伯伦只好放下手里的碗筷退了出去。
在孤儿院欧小爸的小屋里,唐沪生把一块小黑板挂在墙上,他在教欧慧君英语。他用舌头、鼻子、下嘴唇轮流比划着,教欧慧君发音。欧慧君在努力地学习。唐沪生把一本单词本交到欧慧君手里说:“这本单词,你每天得记上十五个,我每周来抽查你一次,看你是不是很好地完成了。”
欧慧君信心十足地说:“好!我肯定会每天记十五个单词,完成老师交给我的功课。”
唐沪生说:“你进步得很快,这个速度不用多长时间,就可以能说会写了。”
欧慧君一高兴,手舞足蹈地在房间里转起圈来了,她的手一不小心刮倒了桌子上摆着的欧小爸的那件瓷壶传家宝。“砰!”的一声,瓷壶摔在了地上,欧慧君惊慌地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她紧张地看着唐福生说:“这是我小爸的传家宝啊!”
唐沪生摊开双手,耸耸肩:“别看着我,可别怪我,跟我没关系啊!”
欧慧君哭丧着脸说:“这下可糟了,我把传家宝给打坏了,怎么跟他交代啊?”
唐沪生安慰着欧慧君说:“听说中国人修复瓷器的本事很厉害,这个烂掉的瓷器,肯定是可以复原的,不用担心。”说完,唐沪生就弯下身子,去捡破碎的瓷器。唐沪生忽地“哎呀”了一声,问:“这是什么东西?”他举起了手上捡起的壶把,壶把里嵌着一块黑不溜秋的金属片。
欧慧君接过来细细地看着,她说:“你看这上面还写着字呢。”
唐沪生一字一顿地念出声来:“我叫黄秋燕,是你们家保姆,住在景德镇,你长大了,可以来找我。”
欧慧君恍然大悟:“噢,我知道了,这个传家宝里藏着我小爸的身世秘密,藏着他家庭的线索。这个太重要了。”欧慧君破涕为笑,她说,“这个秘密,我们不能对外说。”唐沪生点了点头。
正说到这里,欧小爸推门进来了。欧慧君连忙递上了和壶把连在一起的金属片,她急切地说:“小爸,我打坏了你的瓷壶,但是发现这里面有你和家里联系的线索。”
欧小爸扫了一眼地上的碎片,接过了金属片仔细的端详着。看完欧小爸就说:“我要去景德镇找她!”
唐沪生不解地问:“她为什么要把联系方式藏在瓷器里呀?要不是今天打碎了,这个秘密恐怕永远都不会被人发现。”
欧慧君说:“她肯定是不想让其他的人看见,是想保密。”
唐沪生说:“这里面有很多的秘密。”
欧小爸紧紧地握住那块黝黑的金属片,他目光温暖,他兴奋而又坚定地说:“我不管这位黄阿姨她在哪里,我得找到她,我一定要弄清我的家世,我就要找到我的家了。”
张叶山和杨威正在办公室说着话,刘处长推开门着急地冲了进来。他说:“租界工部局工委会的密特尔迈耶主任前来拜访,是冲着中西论坛来的。”
张叶山连忙放下跷在桌上的双脚,对刘处长说:“快点让他进来,有请!有请!”然后他跟杨威两人肃然起立恭候。
租界工部局工委会负责人德国人密特尔迈耶主任和他的李秘书在刘处长的引导下,走进了张会长的办公室。张叶山老远就把手伸在前面,准备握手。嘴里喊道:“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欢迎密特尔迈耶主任先生!”
李秘书回过头来为德国人密特尔迈耶主任翻译,然后他用中文说:“感谢张会长,我们这次来打扰你是为了中西论坛一事的。”
张会长满脸堆着笑容说:“请坐!请坐!我们坐下来慢慢细谈,好好交流,有什么问题我们都一次解决了。”
密特尔迈耶主任端起了桌上热腾腾的茶,喝了一口,问李秘书:“这是什么茶?”
李秘书在翻译:“这是我们用甘草泡的茶,有点甜味。甘草,是中药的一种草药,清火,败毒,有点甘甜味。”
德国人听着李秘书对甘草茶的介绍,不停地点着头。李秘书从公文包里,拿出了由刘处长和杨威他们起草的上海医药论坛的卷宗,代表租界工部局工委会发表了一系列意见。他说:“我们工部局工委会经过考虑,认为这个中西医药论坛设立得很好,我们愿意全力支持,也会组织西医药的各界代表积极参加。我们有几个小问题需要跟组委会交换意见:第一,我们希望在论坛上中药和西药都有对等的时间和对等的平台,一同介绍、沟通、研讨;第二,我们需要在展厅里设置展位,摆上对西药的文字和图片介绍;第三,在新闻发布会上,我们希望双方代表一同主持,一同发布论坛的新闻;第四,组委会如果需要经费支持,可以跟我们提出明确的数目,工部局可以考虑。”
张会长很认真地听着李秘书的发言,他的眼神不断地跟杨威在交流着什么,杨威有点紧张地抱着双臂,手指头习惯地在鼻尖上摩挲着,这是他解除紧张的习惯动作。他与张叶山的眼神交流是因为他们不知道这位金发的日耳曼人下一步会提出什么难以对付的问题。刘处长在现场做着记录。
德国人说完话,轮到张会长答复,他说:“设立这个论坛的初衷是为了推进上海药材市场的健康发展,不管是中药还是西药,在上海都应该得到充分的发展。对SH市民来说这也是福音,因为药材多了,有了竞争,药品价格就会降下来,受益的还是病患者,还是SH市民。”德国人点着头,表示赞同张会长的观点。
德国人跟李秘书又叽里咕噜说了一通,李秘书代表德国人说起了客套话。他说:“中药是中国的传统药材,对中国人来说,这些药材廉价、安全、实用,有其长处。但是西药代表的不仅仅是一种药材,西药已经跟现代的医疗技术紧密的结合在一块,它代表的是一种现代科技。它特别是对于病人的病情能够提供精准的诊断,西药对很多病症都可以立竿见影。张会长说的中西药应该共同发展,而不是互相拆台的观点,我们很认同。”
张会长又说:“刚才密特尔迈耶主任提了四点意见,我们都同意。我们一定要把这次论坛办好,这也是上海医药界的第一次医药论坛,我们要开好这个头。”
欧小爸拿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黄秋燕的名字。他在景德镇长长的瓷器街上,小心翼翼地绕开地上堆放着的黑地素三彩花觚、珊瑚红地白花器、青花象牙镂空花瓶、五彩棒槌瓶以及一些叫不出名来的瓷器。他拦住街上的行人,拿字条给他们看。他逢人就问同一个问题:“黄秋燕你认识吗?”如果对方搭了话,他就继续说:“她以前在上海是一位老保姆。”唇干舌燥地问了很多人,但遇到的每个人要么摇头,要么冷漠地走开,能说上不认识三个字都算是客气的。他失望、沮丧,不断地用舌头舔着干裂的嘴唇,但还是坚持在大街上不断地询问每一个碰到的人。
走到一个十字路口,在正午的太阳底下,他望着一眼看不到头的瓷器街,一时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他有点迷茫了,不知道该怎么去找这个黄秋燕。猛然他看见在一只大瓷瓶上,挂着一个价格牌。于是他去找店老板:“这个牌子还有吗?”
老板以为他要买那个大瓷瓶,兴奋地问:“你出多少,你要几只?”
欧小爸回答:“我要一只就行了。”老板连忙高兴地把瓷瓶上的价格牌,取了下来扔在地上。然后用鸡毛掸子掸去瓷瓶上的灰尘,准备打包给顾客带走。欧小爸连忙把扔在地上的价格牌捡了起来,在腿上掸掸灰,对老板说:“老板!我就想要这个啊!”
老板失望地叹口气:“嗨!你要这干嘛?”
欧小爸把那个价格牌翻了过来,在后面写上几个字:“高价询问从上海回来的黄秋燕伯母,谁能告诉我她在哪里?”
然后他把牌子挂在胸前,就在大街上慢慢地走着,过路的人都好奇地往他胸前看,悄声议论:“黄秋燕是谁啊!找到了,能给多少钱啊?”
欧小爸已经懒得回答,他就挂着这个牌子满街地游荡。一个街头走失了父母的孩子在哇哇大哭,欧小爸连忙上前问:“小朋友,爸爸妈妈不见了吗?”小朋友连连点头,欧小爸指着自己的牌子说:“哥哥也在找爸爸妈妈,哥哥知道只要你不动,就站在这里等,你爸爸妈妈会来找你的,哥哥陪你一块站在这里等爸爸妈妈好吗?”小朋友连连点头。
一会孩子的父母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孩子指着欧小爸说:“是这位哥哥陪着我在等你们,他说不要动,你们会找到我的。他也在找爸爸妈妈。”
父母连忙过来谢了欧小爸,并指着牌子问欧小爸说:“这是你妈妈吗?”
欧小爸说:“不是,但是找到她就能找到我父母。”
年轻父亲又问了欧小爸的前因后果后就说:“这么多年了,估计要直接找到黄秋燕有点难。你只能在那把瓷壶上做文章,你用瓷壶去问问老师傅们,兴许他们知道这把瓷壶是哪家厂生产的。”
欧慧君正在马路边守着油锅炸着油条,很多市民在排着队等着油条出锅。一群孤儿院的孩子在前前后后忙碌着。欧慧君把手里的揉好的面,切割成条形状,然后熟练地拉扯两下,拉长,再放进油锅。她用长长的竹筷子,把油锅里漂浮起的油条翻着边。然后,又麻利地夹出炸得焦黄香脆的油条,放到锅边的铁网里沥油。金黄色的油条一根根蓬蓬松松的,又长又粗,飘着香味,人见人爱。欧慧君双手飞快地转换着,她目不斜视地紧盯着油锅。
唐沪生也来到了孤儿院门口,他是准备来给欧慧君上英文课的。他在油条摊的一旁,静静地欣赏着欧慧君炸油条的技艺。欧慧君把最后一根油条炸好后,这才抬头,发现了唐沪生。欧慧君飞快地又炸出了两根特别大的油条,然后用一个盘子装着,递给唐沪生说:“这两根油条是你的。”
唐沪生说:“别客气!别客气!我是来上课的。”
欧慧君开心地对唐沪生说:“就在这趁热吃吧,看看味道怎么样?”
唐沪生说:“不吃光看就知道味道好。”他一边吃着油条,一边对欧慧君说:“今天我早点来,想多上点内容,以后这段时间你要自己多看看书。下个月在上海要举办一次上海医药论坛,可能中西药都要同台竞技,租界工部局工委会希望我能在论坛上介绍下西医,我得准备一下。”
欧慧君高兴地说:“那肯定是咱们唐老师的医技高明,才被选上台给大家讲课的!”
唐沪生连忙谦虚地说:“那倒不是,因为我在中国一直从事的是免费治疗,接触中国的病人很多,对中国的病人比较了解,所以工部局推荐了我。”
欧慧君说:“那我一定要来帮你的忙,也去听听你的课。”
唐沪生说:“你手脚这么麻利,在论坛上就给我做助手吧!”
欧慧君说:“那太好了,我一定努力做好。”
唐沪生又问:“欧小爸回来没有?他找到家里的线索了吗?”
欧慧君有点担心地说:“小爸还没有回,还不知道他的情况呢。”
唐沪生说:“不用担心欧小爸,他什么场合没见过?什么人没见过?”
张静安手上拿了一张报纸,高兴地冲进了门面内。他嘴里嚷道:“你们看看!你们看看!上海医药大论坛,医药大竞技,一决高低!”
鲍伯庆连忙凑上去看报纸,阅读着上面的内容说:“中方派出了上海最强的老中医,名老中医梁福田率队出战,租界工部局派出上海教会医院唐沪生、英国医生率队应战,鹿死谁手,请关注本报的论坛专题连续报道。你看看!你看看!论坛将持续一周,两方神圣中西医药高人都将轮番上场,一决高下。所有有中西药有一技之长之士,都可以参与论坛的竞技比赛。”
张静安讨好地觍着脸,问鲍伯伦说:“我们大奥药业也派个队去参加现场比赛吧,这也可以振兴我们的品牌嘛。”
鲍伯伦没有吱声,继续在做着手上的活。他一直把手上的事做完了,才拍拍手上的灰说:“报纸拿给我看看!”张静安连忙把桌上的报纸递给了鲍伯伦,鲍伯伦接过报纸抖开,开始读起报来。
鲍伯庆也在一旁插话说:“在现场要是有我们公司的宣传品,可以让大家看到大奥药业,趁此机会我们要好好宣传一下!”
鲍伯伦还是没有吱声,他继续看着报纸。看完报纸,他一边把报纸折起来,一边低头思索着。张静安和鲍伯庆面面相觑,不知道鲍伯伦在想什么,他们一时也不好问。过了一会儿,鲍伯伦抬起头来对张静安和鲍伯庆说:“我们现在上台,肯定没戏。因为我们还不是专家。如果我们仅仅在论坛上发点资料,宣传宣传大奥药业,那又好像欠缺了些什么,没做到位。我看这样吧,我们在论坛的几个出口,设计一个简易的柜台,一边卖药,一边送免费的资料,一边还宣传我们公司,附送我们新开张的连锁店的地图。我们几位轮流值班,整个一周的论坛我们天天都要有人在那儿守候。”
鲍伯庆和媳妇睡在床上,鲍伯庆望着自己的媳妇,她已经睡着了。他有点想行夫妻之事,但是看着已经睡着的媳妇,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裹紧了被子。过了一会,他被欲望折腾着睡不着。他抬起自己的半个身子,把灯打开了。媳妇睡意正浓,他没办法,只好用手肘推着媳妇。媳妇醒了,嘴里嘟哝着:“干什么,干什么?大半夜的。”鲍伯庆涎着脸,伸手帮媳妇脱去内衣。媳妇往下拉扯着衣服不让他脱,说:“都快天亮了,你又想这事儿。”
鲍伯庆说:“好久没做了,来一次吧!”媳妇还是不让,鲍伯庆霸王硬上弓,硬是把媳妇的内衣内裤一件件的脱下,扔在床上。鲍伯庆压在媳妇的身上,媳妇一直埋怨说:“这有什么意思,一天到晚就想着这事。”
鲍伯庆说:“是个男人都想做,哪个男人不想这事。”
媳妇又说:“你看你大哥,比你大多了,媳妇都没找,人家不是过得挺好。关键问题,要把心思花在生意上。”
鲍伯庆听到媳妇这么说,一下像泄了劲,没了兴趣。鲍伯庆从媳妇的身上滚了下来。叹了叹口气说:“唉!跟你真没劲,你就是冷淡。看你那大花裤衩,就知道是个乡下人,你懂什么夫妻生活啊!”
鲍家两兄弟正在店里打理生意,马路远处陈一欣一袭白色的西服裙,衣袂飘飘,身材窈窕,踩着一辆自行车,远远地骑了过来。快到大奥药业的门口时,自行车链条断掉了。鲍伯伦在堆着货,没有注意到门口外面的陈一欣。鲍伯庆站在柜台前早就看到了美女,正在苦恼怎么能够跟美女搭上一句话,没想到老天帮忙,美女在门口掉了链子。鲍伯庆三步并作两步走出柜台,笑嘻嘻地过去对美女说:“小姐需要我帮忙吗?”
陈一欣在低头看着掉下来的链条,她头也没抬地说:“不知道怎么回事,链条断掉了。”于是鲍伯庆进屋里拿了个改锥,在美女面前捣鼓起链条来。
但是鲍伯庆并不懂修自行车,弄了半天那个链条就是对不上齿轮。鲍伯庆弄了一身油污,额头上也渗出了汗水,还是爱莫能助。陈一欣站在一旁直摇头,正在这时鲍明芳跑了出来,对着鲍伯庆大喊道:“爸 你还会修车啊?”
鲍伯庆一听鲍明芳这个时候跑出来叫他爸,就有点窝火地吼道:“玩你的去,别在这帮倒忙!”陈一欣看到鲍伯庆的窘态忍不住只想笑。鲍伯庆回过头来客气地对陈一欣说:“我们家还有一位能修车的。”鲍伯庆站了起来,对着门面里喊道:“哥!你出来搭手帮个忙!”
鲍伯伦走出柜台,他是个在女人面前有点腼腆的大男人,他回避了与陈一欣眼光的正面碰撞,但他一眼就认出了这辆车是英国三枪牌自行车,于是他有点兴奋说:“哎!我认识这车。”
陈一欣也认出了鲍伯伦,那位曾经把衣服和饰物抵押在他们药行里拿走了金鸡纳霜的小老板。她以为鲍伯伦是在说认出了自己,她有些傲慢地昂着头,没有理睬鲍伯伦。鲍伯庆有点奇怪地问鲍伯伦:“你认识她?”鲍伯庆以为鲍伯伦是说认识眼前这位美女。
鲍伯伦说:“我认识它,它不认识我。”
鲍伯庆反应过来了,指着自行车说:“你是说它呀!”
陈一欣的眼光有点矜持地看着一旁,等鲍伯伦蹲下来开始修车的时候,她的目光才收了回来落到鲍伯伦的背上。鲍伯伦手脚麻利地两下子就把自行车的链条安上去了。
鲍伯伦这时才抬起了头,正眼看了看对面的美女。他吃惊地指着陈一欣惊呼起来:“哇!我真认识你!”
陈一欣骄傲地骑上车,头也不回地扔下一句话,说:“谢啦!bye bye!”然后扬长而去。
鲍伯庆疑惑地看着鲍伯伦说:“你是认识她,还是认识车啊?把我都绕糊涂了。”
陈家宅院是颇具上海特色的弄堂民宅,中西合璧的石库门住宅吸收了江南民居的式样,正面为两扇黑漆大门,门框﹑门槛用粗石条做成。进门有一天井,两侧为厢房,正面为客堂。
陈一欣推开了家门,然后把自行车推进了客厅,一边架车,一边在喊:“爸!饭弄好了吗?饿死我了。”
陈老伯在厨房里,一边炒菜一边回答说:“就好就好,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到家,这菜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下锅才好。下早了怕凉,下晚了又怕你回来就催。”
陈一欣洗完手,换了一双拖鞋,就坐上了餐桌。然后拿筷子敲着饭桌,“爸爸!快上菜吧,饿死了!”
陈老伯急忙端了一个菜上了桌,陈一欣不管三七二十一夹着菜就吃了起来。陈老伯又去端饭,他一边看着陈一欣吃一边慈爱地说:“小心烫嘴,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啊。出去留学几年,回来倒没有一点中国大闺女的样了,什么都不讲究。”
陈一欣一边吃菜,一边动弹着拖鞋里的两只脚,她说:“今天你的破自行车可把我折腾苦了,差点就踩不回来了。最有意思的是车坏了,帮我修车的人想跟我套近乎,这个人我以前见过的,可他就是不敢直视我。”
陈老伯“哦!”了一声说:“这故事还挺长的,慢慢说,你们怎么认识的?”
陈一欣说:“你想听啊?”
“说来听听呗!”
“他没钱却到我们药行里去提货,你猜他怎么着,他就把他全身的衣服、饰物全抵给了我们药行,然后拉走了货。最后当我们药行想卖那种药的时候却没有货了。我们钱没挣到,钱都被他挣了去,我的前任就是因为这个事被开掉了的。”
陈老伯说:“是不是那种叫金鸡纳霜的药?”
陈一欣停下了手中的筷子,疑惑地看着她爸说:“你怎么知道?”
陈老伯继续说:“那你的自行车今天是不是坏在大奥药业的门口?”
陈一欣“嚯”的一声站了起来:“爸爸你真神啊,这你也知道?”
陈老伯说:“坐下坐下!吃饭,我这的故事比你的更长。”
陈一欣一头雾水地坐了下来,嘴张得老大,吃惊地看着她爸,“那你说给我听听!”
陈老伯说:“那个小伙子叫鲍伯伦,我曾救过他两次。他们鲍家曾是上海中药界大名鼎鼎的大奥药业,专做中药的。前些年家里起了一场大火,把什么都烧光了,还欠了一屁股债。都说大奥药业没救了,因为鲍家两兄弟都是纨绔子弟。但是没想到他俩卧薪尝胆,改做西药,吃尽了苦头。上海瘟疫爆发的时候,他几乎买断了上海西药市场的所有的金鸡纳霜,但他没有趁机加价,而是平价卖出。我想问问,这场瘟疫过后,你们药行的西药,是不是现在销量大增?”
陈一欣点着头说:“是的是的,我来了以后,销量的确比前面翻了好几番。”
陈老伯说:“不是你的功劳,上海西药界都要感谢鲍伯伦,没有他在危机的关键时候不涨价,就没有现在西药的热销,说他是你们西药界的‘救市英雄’不为过吧?”
陈一欣有点情绪地说:“爸!你是不是搞错了人啊,他骂我是假洋鬼子。”
陈老伯说:“我没搞错,他不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怎么能拿到你们的金鸡纳霜?怎么能垄断上海的金鸡纳霜?虽说我认识他,但我认为帮人不一定非得留下姓名,还没告诉他我姓什么。”
陈一欣恍然大悟:“哦,原来这样啊!”
陈老伯说:“鲍伯伦挽救了上海的西药,说不定他会主宰上海西药界的未来。”
陈一欣不以为然地说:“你是不是把他捧得太高了?”
陈老伯说:“我就冲他垄断了金鸡纳霜又不涨价这一点,就能看出他有非常远大的眼光,大奥药业肯定是上海西药界未来最强有力的竞争者。”
父女俩一边吃着饭,一边讨论着。说着说着陈老伯又问起陈一欣的个人问题来,陈一欣又像往常一样回避,她说:“爸!你别盯着这个问题不放了,你女儿这么优秀?难道还怕找不到白马王子不成?”
陈老伯说:“你看你女中的同学,好几个都抱孩子了,还有谁没结婚的?就你每天一个人陪着老爸。”
陈一欣调侃爸爸说:“有宝贝女儿陪着你还不好吗?我要是嫁了人看谁来陪你?一个孤老头子没人理你。”
陈老伯又说:“反正你找谁都行,但别给我找个洋鬼子回来。”
陈一欣反击说道:“你思想不是挺开明的吗?找一个外国人怎么就不行了?现在美国还有很多同学给我写信呢。”
陈老伯一听这话就急了,说:“那不行!只要是洋鬼子都不行,不管他多么优秀。中国人就得嫁给中国人,不能乱了血统。”
陈一欣说:“你既然这么排外,当初为什么让我去留学呀?天天跟着你望闻问切不是更好吗?学费还省了呢。”
陈老伯说:“你爸不排外,西医有它的长处,以后的中国人看病肯定是中西结合的。你上次说的那个光机什么的,哪天带我去你公司开开眼。”
陈一欣说:“好啊!欢迎老中医到我们公司指导工作。”
欧小爸在一家瓷器作坊里面,聚精会神地看着工人师傅在彩绘。一位老师傅看欧小爸聚精会神的样子就问道:“小伙子,想学艺吗?”
欧小爸回答说:“很好奇。想请教光凭成型的瓷器就能知道是谁家做的吗?”
老师傅肯定地回答说:“谁生的孩子自己还不认识啊?当然知道!”
欧小爸心里一亮,他说:“那要是瓷器是打碎了的,还能看得出来吗?”
老师傅说:“打碎了还可以复原啊!”
欧小爸连忙对老师傅拱手道:“老伯!我家有一件传家宝,已经被打碎了,我拿来能帮我修复吗?”
老师傅问:“很珍贵吗?”
欧小爸说:“倒不是因为贵,主要是我想知道他是哪家店、哪位师傅做的?”
老师傅说:“没问题!你把碎片给我拿来我看看,大概就能知道是哪家生产的。”
欧小爸喜形于色:“那太谢谢师傅了,我去家过段时间拿来给你看看。”
唐沪生在一张张胶片上绘画,欧慧君问:“你这个胶片画,用光线打在墙上,大家真能看得见?”
唐沪生说:“我就快弄好了,等会儿给你表演一下。这张胶片的尺寸只有豆腐乳大小,因为太小了,在上面你看不清楚有什么。”欧慧君对着灯光举起胶片说:“我在光线下能看清楚,是医生在看病。”
唐沪生说:“把这胶片用强光投射在墙上,就能让大家都看见放大的内容了。”一会儿唐沪生就把一张张的胶片加上小框架做成幻灯片,然后把幻灯机的光线调亮,唐沪生对欧慧君说:“你把电灯关了。”欧慧君扯了一下灯绳,“啪”的一声灯灭了。墙上立刻呈现出幻灯片的投影。
欧慧君高兴得跳了起来说:“啊!都出来了,看见了看见了!”欧慧君拨开唐沪生的手说:“让我来放!让我来放!我会操作。”但是她一碰那个按键,幻灯机就不亮了,欧慧君说:“怎么回事?我一动它又坏了。”
唐沪生教欧慧君操作着按键:“按动这里是更换幻灯片,每一张照片你都得按一下,不断地更换内容。在论坛现场,当我说到哪个内容,你就配合我把那个内容按出来。要是配合得好,论坛就会开得有声有色,大家就能准确了解我们所表达的意思。”
欧慧君好奇地不停按着键,墙上变换着一张一张不同的幻灯片。欧慧君说:“这个好玩极了,也很容易做到。”没想到欧慧君的手重了一点,一下子把幻灯机的按键给按得不动了。欧慧君懊丧地说:“我这手真笨,怎么又按坏了?”
唐沪生过来看了一眼说:“这是真的坏了,没关系,我能修,我有配件。”
欧慧君待在一旁自责地说:“我这人什么都干不好,毛手毛脚,老是搞坏东西。上次把小爸的传家宝给砸坏了,这次又把你的幻灯机按坏了,下次不知道还会弄坏什么。”
唐沪生扭过头来问:“好久没看到欧小爸了,他回来了吗?”
欧慧君说:“他回来拿了那个传家宝的碎片又去了江西,说只要把这个瓷器带去,就能找到他家。”
唐沪生说:“那就太好了,如果欧小爸找到了家,那他就太幸福了。”
欧慧君低着头有点伤感地说:“他找到家,我可怎么办啊?我妈妈早就死了,一点希望都没有。小爸至少还有点希望,不管结果怎么样,他现在肯定是高兴的。”
唐沪生安慰着欧慧君说:“你担心什么,我们都把你当成自己家里的人,特别是你小爸!你小爸对你多好,他要是找到了爸爸妈妈,等于你找到了爷爷奶奶呀!”
欧慧君期期艾艾地说:“那不知爷爷奶奶认不认我?”
唐沪生说:“肯定会认你了,欧小爸也会带着你一块回家的。”
欧慧君小声地说:“但愿这次他能找到爸爸妈妈吧!”
陈一欣带着陈老伯穿过药行的仓库,仓库里排满了一个个的货架。陈一欣推开了仓库当中的一间小房子的门。她扭过头来对陈老伯说:“这台刚到的X光机,才安装调试好,现在可以用了。”
陈老伯一看就说:“这台X光机,比我们家的立柜还要大,这么又大又笨的东西,有你说的那么神奇吗?”
陈一欣就像接待客户一样介绍起自己经销的产品来,她一口气说道:“X光是一种人眼看不见、但能穿透物体的射线,密度大的物质,对X射线的吸收多,透过少;密度小者反之,吸收少,透过多。利用差别吸收的性质可以把密度不同的骨骼、肌肉、脂肪等区分开来,在荧光屏上或摄影胶片上显示出不同密度的阴影。X光机就是产生X光的设备,其主要由X光球管和X光机电源以及控制电路等组成……”
陈老伯打断了陈一欣的话说:“说了大半天也听不懂你的意思。你再说得简单些,你爸我可没留过洋。”
陈一欣说:“照相机是照人的外部形象,这X光机可以照进你的五脏六腑,然后通过观看阴影变化,能看出身体哪些地方有病变或者哪些地方长了东西。”
陈老伯说:“你爸只看过照相,没看过五脏六腑,又怎么能通过X光机知道问题在哪?”
陈一欣就说:“我知道你的知识局限,所以你还得学习。你看这些图片,是五脏六腑和人体的组织结构图片,你可以对比这些图片,这就是我们X光机拍的照片。”
陈老伯大吃一惊:“哇!都是骷髅图啊!这不把人吓死啊,有传闻说你这个X光机一照就会把人的魂魄照走,这是不是真有其事啊?“陈老伯逗着女儿说。
陈一欣也开着玩笑,走到X光机前面说:“那让你宝贝女儿给你做个实验看一看,看是不是这么一照照完以后还能不能认识爸爸你?”
陈老伯马上移步向前制止说:“不行不行!我女儿万一照了以后不认识我,那我岂不是白养了?”
陈一欣调皮地跳开了,她把已经照好的两张X光片放进灯箱里,她说:“爸爸你注意看啊!这两张X光片,一张是肺部,你能看出它是有毛病的,纹理很不清晰,肺部很多孔。这一片的阴影很浓,炎症很明显。单看这一张没有反差,对照一张健康的肺部看看,两张一比较,就容易辨认了。”
陈老伯认真地比对两张照片,来回看着,嘴里说着:“是有不同啊!你看这个地方,这么一对比就很清楚了,这洋鬼子的设备机器,还是非常先进的,你说这照相机嘛,也是洋鬼子发明的,他可以照人的脸,这本来就很神奇。为什么照X光,不照外表,可以把人体内的东西照得那么清清楚楚,真是太神奇了。这洋医生即使医术一般,凭着这些设备,也不会看错病的。这个人病在什么地方,病得多重,一目了然,这洋医生好幸福啊。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陈一欣撒娇地扶着爸爸的肩膀说:“洋医生哪有我爸的医术高明啊,就凭望闻问切,这病人身体什么毛病就大概都知道了。”
陈老伯说:“你别糊弄我,我们看病就是凭经验。但是如果有这些机器帮助,是不是诊病会更有把握一些?”
陈一欣又换了两张图片插进了灯箱,她说:“老爸你看这两张X光片,都是手臂的照片,这张是骨头完好的,这一张是骨头折断的。”
陈老伯瞪大着眼睛看着X光片说:“治了一辈子骨折,第一次把人的骨头看得这么清楚。”
陈一欣在旁边开着玩笑说:“爸你治骨折也是一把好手啊!什么样的骨折到了你这一二三就给他复上位,打上药膏没几天就好了。”
陈老伯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照片说:“中医都是靠自己的经验,十个医生有十种治疗的方式。但是如果有这照片做指导,这病就更好治了。我看,是不是给你爸也配一台?”
陈一欣笑着说:“爸!这台机器,把你女儿卖了,你也买不起啊!”
陈老伯惊讶地说:“这么贵啊?那你们去卖给谁?没人用得起吧。”
陈一欣说:“你女儿就是干这个的,推销不了也得推。”
陈老伯说:“我看这些洋机器啊和中医结合在一块,肯定是件大好事,对病人的诊断更加准确。看样子你爸爸也得多学习呀!”陈老伯看到公司里有很多年轻有为的小伙子在工作,就对陈一欣话里有话地说:“你们这儿年轻人不少啊!”
陈一欣假装听不懂的样子:“我们这没有老中医,全是年轻人。”
陈老伯狡黠地问女儿:“难道就没有中意的?我看这些小伙子都不错嘛。”
陈一欣当然明白爸爸想要说什么,她对父亲说:“这里的小伙子见了我都怕的,谁敢向我求婚啊?我是他们的头,是陈博士!”
陈老伯正儿八经地问女儿:“哟,照你这么说,就没人比得上你啦?高不可攀啦?”
陈一欣回答父亲说:“谁要你让女儿去读博士的?”
瓷器作坊里,工人师傅紧张地忙碌着,欧小爸拿着一个布袋,穿过忙碌中的工作台,直接走到他上次拜访过的那个老师傅的面前,欧小爸说:“师傅麻烦你了,东西我都带来了。”
老师傅把布袋里的碎瓷片倒在台子上,他挑出了几块比较大的瓷片,比划着,拼接着。他对欧小爸说:“这个壶是一个中药罐,专门给中药铺生产的药罐子。景德镇有两家瓷器厂生产中药坛子,我把地址写给你,你可以到这两家去问一问。”欧小爸接过老师傅的纸条,深深地鞠了一个躬,然后出了门。
一排排的半成品的中药罐子立在木架上。一位老师傅正仔细地查看着欧小爸给他的瓷壶碎片。老师傅摘下老花眼镜,对欧小爸说:“你还真找对人了,这个瓷壶是我大嫂做的,你找她干嘛?”欧小爸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
“你大嫂是叫黄秋燕吗?”
老师傅回答说:“是啊。”
欧小爸又问:“她在上海做过保姆?”
老师傅回答说:“是的,她年轻的时候去上海做了几年。”
欧小爸说:“我就是她带大的。”欧小爸把那块黑不溜秋的金属片递给了老师傅。
老师傅放下手中的瓷片,看了看金属片就说:“她大前年就去世了。”
欧小爸的神情由惊讶转为绝望:“我只有通过她才能找到我的家。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是她把我送进孤儿院的。唯一能找到我家的线索,就是黄秋燕阿姨了。”
老师傅回答说:“你先别着急,我哥还在,只是有眼疾,双目失明,我们到他家去看看吧!”
欧小爸和黄秋燕的丈夫、黄秋燕的小叔子三人坐在一间较破烂的木屋里,地上到处摆着残缺的瓷器用来雨天接雨水的。黄秋燕的姐夫说:“秋燕从没跟我说过上海他主人家的事儿,我也不知道她在给谁家里做过保姆。但是她以前跟我聊天,说过她是在上海一家卖中药材的老板家做事。”
欧小爸的眉头又紧锁起来,他问黄秋燕的丈夫:“既然她留下了这个瓷壶里的字条,难道从没有跟你说过我会来找她吗?”
黄秋燕的丈夫说:“没说过,她只说过一个孤儿院的孩子,可能会来找她。”
欧小爸激动地抢过话头说:“我就是那个孩子,我现在长大了。黄阿姨就是带我的保姆,是她把我放在孤儿院门口的。”
黄秋燕的丈夫站起来说:“我给你去拿一封信,她很早以前担心忘记这事,就留下了一封信,这已经有十几年了吧。”
欧小爸颤抖着手拆开泛黄的信封,他开始读起信来:“欧阳勇,当你看到这封信时应该长大了吧?我还记得那个晚上你们全家被害、你妈妈把你抱起来递给我的情景,我是从后门跑掉的。请原谅我胆子小,不敢把你带回老家,因为那时我还没有嫁人。我把你寄养在朋友家,在上海我又找不到工作,没有钱来供养你。回到老家,我借了一笔生活费,把我的名字和地址做进了这个瓷壶里。我把钱付给了上海的那个朋友,然后把你送到了孤儿院。你的衣服上仅绣了一个欧字,我是担心强人知道了还来害你。杀害你爸妈的是马屠夫,这是你妈妈亲口告诉我的。你妈妈还说你们家有内贼,他们是里应外合掠夺你们家财产。你爸爸叫欧阳强,妈妈叫刘月芬,他们的中药铺叫济人药号。他们都是好人,他们只有你这一个孩子。我确实没有能力养活你,对不起了小勇。如果苍天有眼,你能找到我家,知道了你的身世后,希望你能给你爸妈报仇。”欧小爸读完这封浸透了血泪的信,已经是泣不成声了。
两位老人家在旁边安慰着他,黄阿姨的丈夫说:“你黄阿姨也不容易,她嫁给我时就孤身一人,爸爸妈妈都死得早,也没有兄弟姐妹,你不要怪她,孩子啊,你不要怪她。”
欧小爸说:“我非常感谢黄秋燕阿姨,是她给了我一个寻找多年的答案。我已经知道我是谁,知道了爸爸妈妈是谁。虽然这个结果让我很痛苦,但是它会让我活得更充实。在这个世上我知道我为什么要活下来了,我有大仇要报了。”
黄秋燕的小叔子说:“苦命的孩子,你为你爸爸妈妈报仇一定要小心,你爸爸妈妈最希望的还是你能好好地活下去。”
欧小爸擦干眼泪说:“放心吧!两位伯伯。我谢谢你们,让我找到了自己的根,我一定会好好活着,也一定会帮我爸爸妈妈报仇的!”此时欧小爸的眼神里融进了几分坚毅和杀气。
欧慧君和孤儿院的孤儿们站成了两排,他们紧张地等待着几位站在台阶上领养孤儿的来宾挑选,他们都希望自己会被一户好人家领养出去,杨威站在台上给大家大声说着:“我们孤儿院的孩子们,迟早都是要离开孤儿院的,今天的来宾都是好心人家,他们不仅人好,而且家境殷实,他们可以让你们去读书,接受正规的教育,只要你被幸运地挑选上了,你这一辈子的生活就有着落了。被挑选中了就必须心存感激,跟好领养你的人家,好好做他们的儿女,孝顺他们,祝你们一生好运!”
几位领养人开始挑选起孤儿来。有几位形象好点的孤儿被挑中了,都兴高采烈地牵着领养代表的手走出了队列。欧慧君同时被几个领养人看中了。她不像别的孩子兴高采烈的,而是心中充满不舍,她眼里含着泪水看着裴芳。裴芳回避着欧惠君的眼光却把视线投向了另一边。
三个领养人都在找杨威说好话,都表示要领养欧慧君。
杨威对三位领养人说:“她是这些孩子当中最突出的,也是在孤儿院生活时间最长的,孤儿院在她身上花的代价也是最大的。你们三位谁给的善款最多,对孤儿院贡献最大,这孩子就跟谁走。”三位领养人分别被杨威带进了裴芳的办公室,他们分别跟杨威在洽谈善款的多少。趁着这时,欧惠君跑到了裴芳的面前,她对裴芳说:“我不想离开孤儿院。”
佩芳对欧慧君说:“这里已经把你养大了,在孤儿院里是没有出路的,你必须出去跟上一户好人家。”
慧君含着泪水对裴芳说:“我能不走啊,我要等到我欧小爸回来再走,我想再见见他。”
裴芳说:“不行,欧小爸收养你的那一天,我就对他说,你迟早是会离开孤儿院的,他同意了,我们才收养了你,你才能做他的女儿。孤儿院养这么多孩子,实在不容易,你长大了,就得出去。还会有新的孤儿来。我虽然也舍不得你,但是没办法。”
杨威看样子收了一份不菲的抚养金,然后一个中年女人走到了欧惠君的面前,她对欧惠君说:“你到我们那,一辈子有吃有喝,还可以学很多技艺。”
慧君点了点头说:“那我去收拾下东西吧。”
中年女人说:“好的,我陪你去吧,”中年女人,就寸步不离地紧跟着欧慧君走进了房间里。
裴芳睡在床上对杨威说:“欧慧君被人领养了,我的助理回来,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他说啊?”
杨威说:“你的助理?管不了那么多,这是孤儿院的规矩,孤儿院难道还管养老吗?有人领养就不错了,我恨不得多被领养几个才好,我们的负担也会轻一些。昨天那个女孩,形象还不错,其它的歪瓜裂枣谁要啊?”
裴芳对杨威说:“那昨天那个女孩被领养到什么地方去了?那户人家是哪的?家里有钱吗?能不能告诉我一个地址,我也好对我助理有个交代。”
杨威说:“连我也不知道对方是哪里的,住在什么地方?叫什么名字?我都不知道,交钱走人,这是孤儿院从来的规矩,我也不能破例啊。”
裴芳只是摇头叹气。
裴芳的办公室,欧小爸猛地推门而进。他对裴芳焦急地喊道:“你让人家把欧司令领走了?”
裴芳说:“是的,上一周被领走的,本来这批领养人早就应该来了,希望欧惠君找了一户好人家。”
欧小爸气愤地说:“我可以养活她,你为什么让人家把她领走了?”
裴芳对欧小爸说:“你冷静点,你想想看,在我们这孤儿院,这么多张嘴巴,天天等着吃的,我们的目的不就是想让这些孩子们找到一个能吃饱饭的好人家吗?”
欧小爸对裴芳几乎都是哭着说:“你怎么知道她出去后能吃饱饭,你怎么知道她出去后不被欺负?”
裴芳说:“我确实不知道,甚至不知道领养的人家住在哪?叫什么名字?这都是孤儿院的规矩,这个规矩从你第一天领养欧惠君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你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的。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在孤儿院她是永远没有饱饭吃的。”
欧小爸对裴芳喊着说:“我宁愿自己饿着肚子养着她。”
裴芳说:“你不仅仅是欧慧君一个人的爸爸,这么多孩子你都是他们的爸爸,我们需要供养像欧惠君一样的更多的孩子,他们的自身条件没有欧惠君好,没有人会领养它们。相对他们,欧惠君是幸运的。”
欧小爸用拳头猛地锤了一下桌子,大叫一声“哎!”就冲了出去,他跑进了欧惠君的集体宿舍,欧惠君的床已经是空空如也,孩子们都同情地看着悲伤地欧小爸。
欧小爸躺在床上,头枕着胳膊,他的双眼充满了泪水,他想起了欧慧君的点点滴滴,越想他越伤心,辗转覆辙,不能入睡。
孩子们都到食堂吃饭去了,欧小爸最后一个起的床,他突然意识到什么,急忙冲进了欧慧君的集体宿舍。他在慧君的床上胡乱地翻着东西。但是什么都没有,他又弓身在床铺下面寻找了半天,还是什么都没找到。最后他发现角落里欧惠君的一双鞋,一双没有带走的鞋。他把欧惠君的鞋翻过来往外倾倒,一块竹子做的小牌子掉了出来。欧小爸连忙细看,上面写着:养艺坊食堂就餐牌。
欧慧君收拾着东西,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观察旁边寸步不离的中年女人,她发现对方的腰间吊着一块竹子做的小竹牌。于是她从自己床下抱了一堆杂物在两手上,然后一本书从她手上滑到了地上。欧惠君看了一眼中年妇女,中年妇女只好弯下腰,帮欧惠君把书捡了起来。就在中年妇女弯腰的一瞬间,欧惠君敏捷地用剪刀把中年妇女腰上的小竹牌的绳子剪断。然后小竹牌落在慧君的手上。中年妇女直起腰来,把书放在慧君的手上,欧惠君装着一时没接住,手上的杂物全在了地上。欧惠君去弯腰收拾杂物的时候,她把小竹牌塞进了自己的一双鞋里。
几位吓得瑟瑟发抖像鸡仔的少女蹲在大堂里,大堂的门口是几位大汉在毒打欧慧君和另外一个小女孩。
中年妇女厉声叫道:“笨蛋,别打脸,打坏脸以后就没人要了,卖不出价钱。”小女孩惨叫的声音传过来,几个瑟瑟发抖的少女挤成一团。
养艺坊的大门口有人敲门,中年妇女说:“去开门!看谁来了?”一个英国巡捕带着两位中国巡捕走进门来。
中年妇女连忙陪着笑脸走了上去。中年妇女说:“我们在上课。”
欧惠君连忙扑了过去,跪在英国巡捕的面前说:“我们不是在上课,他们要抓我们去窑子做妓女。”
中年妇女对巡捕说:“这都是我们刚买来的,刚入这一行,都是这样需要教训的。”
外国巡捕把手中的手套扬了扬,对中年妇女说:“你们上课归上课,不要鬼哭狼嚎的,外面有邻居投诉你们。不过来了不少新鲜货。能不能让我们尝尝鲜啊。”外国巡捕一脸淫笑。
中年妇女对几个打手喊道:“听见没有?别让他们哭出声来,把嘴都给堵上。”
打手们一拥而上把欧慧君和另外一个女孩的嘴用毛巾严严实实塞了起来,双手反绑起来。中年妇女转过身来对外国巡捕说:“这些女孩啊,都是没开包的,不能碰,一碰就卖不出好价钱了?”
巡捕对中年妇女说:“你就知道钱,上个月的治安费还没交呢。”中年妇女连忙塞了一个红包给外国巡捕,巡捕们被打发走了。
中年妇女大声地对欧慧君和其他几个少女喊道:“你们来这里,就是来学艺的,我们是花了钱把你们买来的。你们也知道你们学的是啥?上海滩这么多家妓院。需要大量的女孩子工作。你们要想离开这个行业,哼哼,等挣够了你们卖身的钱,我会放你们走的。但是现在你们想离开,不想学艺,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上海这么多妓院都是合法的,不管是巡捕房,还是青帮,斧头帮,都是我们的人,你们跑到哪去都没有用,老老实实在这跟我学好手艺,伺候好男人,你们会过上好日子的。”
欧惠君和瑟瑟发抖的少女们脸上都是绝望和伤心,欧惠君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被买到窑子里来,她只怪自己的命惨,一生下首先被绝望的妈妈遗弃,现在又被买到窑子里,她还在回忆那天有三个领养人选中了自己,如果不是被这个狠毒的女人挑中,自己的命运可能完全不一样。想到这她悲从心来,她两眼的泪水想开了闸似地往外流。她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那块存放在鞋里的小竹牌了,她相信欧小爸会看到那块牌子的,他也一定会来搭救自己的。
大街上欧小爸在打听养艺房的位置。
看得出来,欧慧君和几位少女,都已经被折磨得变得麻木了,他们都不情愿地穿着旗袍在学弹琵琶。中年妇女在她们中间站着,哪个女孩动作慢了一点,调不对。中年妇女手上的戒尺就毫不犹豫地打了过去,嘴里喊道:“不学好手艺,你们怎么能勾引男人?怎么能挣到钱?再过几天,你们就要被送走了,那个时候,你们技艺不精,到了妓院,怎么去接客?饭钱都挣不到,还要天天挨打。”
欧小爸走到了养艺坊的大门口,他拍打着养艺坊的大铁门。大门开了,两个大汉走了出来,对欧小爸说:“你找谁?”
欧小爸机智地对大汉说:“我们家一只鹅跑丢了,人家说看到钻进了你们的院子里了。我是来找鹅的。”
两个大汉凶神恶煞地对欧小爸说:“别来找事,我们这大门每天都是关着的,没见过你什么鹅不鹅的。”
欧小爸对两位大汉说:“我就进去找找不行吗?没有,我就出来。”
慧君听见了欧小爸的声音,她机智地把月琴故意弹走了调。中年妇女的戒尺毫不犹豫地打在慧君的手臂上。欧惠君大叫一声:“哎哟。”然后欧惠君紧捂着自己被打痛的手臂。
欧小爸听见了欧慧君的一声叫喊,他机智地对大汉说:“别这么凶,如果我发现你们院子里有我的鹅,我对你们不客气。”说完后,欧小爸转身就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