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忠心
车夫被支走，坐在前面驾车的人成了雷聿，前段路还好，坐在车里，还能听到寥寥行人的赶路声。
可直到过了襄水后，竟越走越偏僻，直到他们又兜了几个弯子，在一所看起来早就荒废的别院停下了。
杭县令心中打起鼓，这里离梵婵小姐的酒楼，不过一条巷子的距离！
雷聿上去敲门，两长一短后，门开了一条小缝隙。他转身去迎车内的人：“到了，大人请下车吧。”
杭县令哆哆嗦嗦地扶着他走下来，当然，雷聿也知道他在怕什么——他怕他与祝和风私下来往，会被就在不远处的王梵婵知道，并勃然大怒。
不过现在已经容不得他后不后悔，雷聿把他往那个黑漆漆的别院里一推。
杭含真停下了脚步。
明明马上就要重见光明，她也确信，这条路所指的方向是正确的。甚至再往前，她就能离开襄陵……离开这个地方，饶是王梵婵再如何只手遮天，有多少权衡算计，都没办法再为难到她。
“怎么了，姑娘？”名叫常源的伙计察觉到她的踌躇，回头问道。
“没事，接着走吧。”杭含真说完，又想到什么，问道：“常源，前面的路，就是笔直的一条直线吗？”
常源在心里算了算，“差不多，再往前向左拐，就到大道上了。那儿随处都有指引的路牌，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看到运货的商贩，搭他们的车，能便捷一段路。”
“既然这样，那你就先走吧，王梵婵已经左右不了你，想去哪都好。”
杭含真轻声说。
常源则是睁大了眼睛。
他与杭含真这一段路聊了许多，也正是因为他只是个老老实实务工的，没什么心眼，才被杭含真套了全部的话。
他家里已经没有别的亲人，给王梵婵办事无非就是酬劳可观。谁晓得这钱居然这么难赚，干的活远比他想的还要脏。
要不是他会来事儿，见了三教九流的人都能招呼两句，也不会被王梵婵安排在门口迎客。
杭含真随口问了几句，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巧的一件事。
常源有个同胞姐姐，早年被卖进宫里头，听说因为她争气，得了嬷嬷青眼，就把她指到了芳菲苑，做梳头宫女。
宫人是可以给家中人寄信回去的，既然他姐姐被分配到了芳菲苑，那常源没道理不认识王婕妤。唯一的可能就是……
对此，杭含真道：“你与我，倒是很有缘分。”说完，就把自己的身份挑着说了，隐去了身为女史的那些。
常源大惊失色，连忙追问自己的姐姐过得怎么样了。
杭含真沉默，她印象里确实是有个手艺很巧，笑得很好看的梳头宫女。
比她大两三岁，与一个家中有点关系的侍卫两情相悦。
当年的杭含真还提前给她准备好了一份丰厚的赏钱，预备放出宫以后，盘个小铺子糊口，是肯定没有问题的。
只不过她看走了眼，最后钱被她染赌的丈夫洗劫一空不说，还落了个瞎掉一只眼睛的结局，其中艰辛，不欲多言。
快要活不下去的时候，她找到了从前的姐妹去求杭含真，兜兜转转快半个月，杭含真才收到她的信。然后，极少去见太上皇的她，去求了一道恩典，把常氏重新接进了宫中，安排进储秀宫做教引姑姑。
如今，面对常氏唯一活在世上的亲人，杭含真自然不会过分描述她的苦难，叫人担心还无计可施。她想了想，道：“你姐姐还在宫中，作为资历深厚的姑姑，没人会为难她。”
常源的肩膀一下子垮了下来，不知道是感激，还是相信了杭含真说的话，决定要跟她一起走。
现在他即将被杭含真赶走，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不，然后，则是反思这一路上是不是做了什么让姑娘不愉快的事。
杭含真道：“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我是谁，自然也明白，京城的杭家不比襄陵或者其他地方的旁支，此刻无疑是被架在火上烤，我不会放弃家人，一如你记挂你姐姐。所以跟着我，没什么好处。”
常源想了想，摇头。
杭含真想不通，语气也重了些：“我身边不安全，你在这滩浑水里，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都说了……”
“姑娘说的都对，小人也知道姑娘是要做大事的，真到了危机时候，顾不着小人，更不能为了我区区贱命误了大事。”
常源停住，再说话前他笑了一下，两排牙露出来，非常憨厚。
“但姑娘也说过，梵婵小姐要做的那些事不容于世。小人愿意相信，深受您熏陶的圣人，能够平息这一切。”
杭含真默了一会儿，可常源的话还未说完：“姑娘虽然没有明言，还暗暗恼怒过圣人对杭家下手得太果断。但是，在大是大非上，圣人与梵婵小姐之间，您坚定站在圣人一边，并且比小人更相信他会赢。”
杭含真总算知道，为什么王梵婵会重用常源了，明明他既不懂武功，胆识也一般。
因为，他察言观色的本领，实在是个中翘楚，还足够能忍。
如果不是杭含真要赶他离开，常源迫切地证明自己有能为她所用的地方。这些话，他怕是会在肚子里一直憋着，怕猜透了杭含真的心思，会惹得她生气。
“好吧。”
杭含真还是松口了。
可有些话，她确实是要嘱咐的：“不必称自己为小人，你只是务工，又不是把自己卖了。同行这一路上，如果遭遇了什么，记得自己逃命就好，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常源点头：“那姑娘，咱们现在是要离开襄陵，还是？”
这话的确一下子问住了杭含真。
她从怀里，取出了那两封信。
当时祝和风说，如果她决心要回到京城，记得看第二封信。
假如她现在决定回去，那么，这段路上路程遥远，她要打开看看，祝和风究竟留了什么后手吗？况且，早一点知道，她也能及时根据自己的布筹安排。
杭含真抓着信纸的手，缓缓收紧。半晌，她吐了口气，道：“咱们先去……”
突然，常源一把揽过了她的肩膀，将杭含真往旁边一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