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乌里昂与少女
深红伯爵宅邸，马厩边的奴隶棚屋。
女奴希尔薇独自坐在草床边，正费力的解下绑腿束带。
她黑色直发过耳，左脸一块鲜红疤痕形似玫瑰。眉头微蹙薄唇紧闭，小巧的鼻尖渗着一层薄汗。
似在苦恼，那双深潭似的墨绿色眼睛却看不出一丁点波动。
先前她为了躲避奔马摔倒，两腿的义肢摔出裂痕，髋关节也严重扭伤。
幸好乌里昂少爷出面引开访客和管家女士，她才有机会挪出事故地，没有因为对客人失礼和损坏物品受到责罚。
只是义肢损坏，加上伤势妨碍，或许会影响日常工作……
两下敲门声，希尔薇顿时全身紧绷。
“希尔薇在吗？我是乌里昂，有事找你，方便进去吗。”
乌里昂少爷？来这个又脏又臭的奴隶棚屋做什么？还叫出她的名字，对奴隶这么礼貌温柔……难不成，也要来主子对奴隶所有权那一套……
希尔薇右手缓缓伸向腰间，口中却并未表现出任何异样：
“方便的，乌里昂少爷您请进。”
黑发黑眼人畜无害的俊秀少年进屋，丝毫没介意地上的泥泞脏污，倒是看见她的姿势愣了一下。
“还以为你只是腿受伤，原来义肢也摔坏了吗。”
有什么东西在希尔薇的胸腔里动了动。
单听说这位少爷出身不被老爷喜欢，对仆人都显得平和可亲。
却没想到他对奴隶也会这样细致关怀。竟然知道她的双腿残疾。
而且，竟然不觉得她恶心。
毕竟她脸上的魔纹，从前就连伊文森大人都……
还没等希尔薇反应，少年已走到近前，蹲下身检视她解开一半的绑带和木制假肢，片刻后仰头与她对视。
“可以测一下你的腿围吗？”
那墨黑色的眼睛像最纯粹的黑曜石，平和，真诚，像静湖的水面，倒映她的影子。
胸腔里的东西疯狂搏动，好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希尔薇听见自己轻轻说出一声。
“好。”
……
“那瓶圣水一半外敷，一半内服，明天伤就完全好了，记得用哦——”
屋子里又重新剩下希尔薇自己。
她的右手也还依然握着腰里匕首的刀柄，没有拔出来。
乌里昂少爷只量了她残肢的尺寸，然后就起身告辞。
临走时，他注意到门口还没动过的早午餐，表情凝重：
“……除了刚刚，你之前应该还做了什么惹女管家不高兴的事。”
“黑面包有毒，别吃了。”
经他提醒，希尔薇才注意到，那块从早上拿到就放在棚子里，一直没来的及吃的黑面包，竟然还没被老鼠咬过。
……如果不是希尔薇回来后先检查义肢，
如果不是乌里昂少爷告诫她……
以及，他留下的那个。
希尔薇茫然的望向草垫边那个巴掌大小、刻着浮雕、镶着金边的玻璃瓶子。
冰蓝色的液体里，好像有彩色的碎冰在转动。
乌里昂少爷说，这瓶圣水是从教堂偷偷带回来的，专程送给她治疗扭伤。
这个。如果把她卖掉的话，换到的金币能偿还得起吗。
女奴希尔薇，来到深红宅邸后，第一次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和未来的目标感到动摇。
……
……
【“这个女孩，眼熟。”】
从棚屋出来，欧维丝在乌里昂的意识里发言。
【“嗯，是你看到的那本书里的角色。”】乌里昂轻松回应。
欧维丝沉默了一会儿。
【“不。我是说，以前我曾见过她。”】
乌里昂惊讶：【“这么巧？不过你这么一说，的确有可能。”】
【“……我想，跟她有关的事，我应该能帮上你。”】
乌里昂笑了。
【“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女奴希尔薇是致使深红家族团灭的间谍。
她家因为深红家的横征暴敛破产，养母在深红家做工时因为犯错被代管家打死。她和年幼的弟弟妹妹们走投无路，被血族抓了壮丁。
血族告诉她会帮她照顾其他小孩，把她训练成间谍派到深红家卧底。
她马前假摔，就是想骗到情报。
一周后的午夜，她会在后院点起大火，然后到前院为血族打开城堡大门。
在乌里昂三步走计划中的第二步里，
只要策反这个间谍，
再解决负责偷袭的城中暗卫。
深红家一周后的灭门危机就能完全化解。
此外，希尔薇出生即被遗弃，是因为她脸上那朵玫瑰型的魔纹。
在原作中，覆灭深红家后，希尔薇作为主角宿敌的先锋一路成长，最成为宿敌团最强刺客、第三章的最终boss。
如果能用的好，可是把不可多得的利刃。
……
乌里昂给黑马多加了不少精饲料。
正收拾完准备离开，余光瞥见一个被发带捋得服服帖帖的红脑袋独自迎风胡乱猛冲，禁不住噗嗤一乐，扬声招呼。
“洛莱大小姐，放风筝呢？”
洛莱像接收到信号的遥控车，一个急刹漂移过弯掉头，冲着乌里昂方向边扎边嚎：
“啊啊啊啊哥哥你快跑——！！！父亲要杀了你啊啊啊——！！快跑——！！”
小孩因为冲刺而衣衫不整的模样实在可爱，乌里昂笑得更开心了，迎上前的脚步略微加快：
“你慢点，看路当心摔倒。”
“啊啊啊啊啊父亲本来带我去看大伯，但是突然来了个信使跟父亲说了什么，然后父亲就超级生气！对着大伯一通骂！！还说什么要在爷爷回来前把大伯和你都杀了！！我说去厕所才跑出来找你啊啊啊哥哥你快——”
咚。
洛莱左脚绊右脚一脑袋栽在地上，乌里昂脚步收得及时没被波及。
“呜呜呜呜呜……”
摔在地上的小孩开始抽噎，一出声就迅猛发展成惊天动地的嚎哭。
她哭的声音太大，以至于乌里昂还以为她摔坏了脑袋，稍微慌乱了一秒。
但洛莱仰起脸来，眼泪鼻血横流：
“呜啊——！！！哥哥你不能死！！你快跑啊——！！！我就你一个哥哥！！你死了我就没有哥哥了啊呜呜呜呜呜呜……”
乌里昂眉毛抖两抖，一时不知该是气还是笑，他伸手拉起洛莱擦她小花脸。
“想太早了，我还没死呢。”
“就二叔那点手段，我还真挺好奇他打算怎么杀我。”
说到这儿，乌里昂抬头瞥见远处，一个穿着浮夸的女人正风驰电掣循声而来。
“还记得咱们差点被吃的时候吗？”
“男爵夫人可比二叔吓人得多，咱们不也一样活下来了？”
“呜呜……可是……”
洛莱还是不情愿，乌里昂不动声色把她小脸擦个干净，然后佯一副没事人模样迎接来人。
“小姐！老爷叫您回去！”
女管家飞速抵达，上上下下检查洛莱，看没少什么零件松口气，转头剜乌里昂一眼。
“乌里昂，老爷也叫你过去。”
洛莱横跨一步挡在乌里昂身前，面露惧色但动作坚定：“你不能……带走他！”。
女管家叹气：“小姐，这是老爷的命令。”
洛莱又哭了，跟眼泪一起流下来的还有止不住的鼻血。
女管家大惊失色。
乌里昂往旁边让开洛莱，飘飘路过女管家：“少爷因交涉冲突，情绪过激旧伤复发，要是让老爷看见，咱俩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一边说着，他迎上远处向这边跑步赶来的一队卫兵。
“麻烦您带她去找医生吧，老爷那里我这就去回话。”
管家女士张口结舌，止言又欲，但手上利落摁住想要追赶的洛莱给她止血。洛莱哭得更凶了。
“乌里昂……你还答应我一周后带我看最好玩的花车表演呢……不许骗我！”
乌里昂脚步不停，回身右手抚胸，冲洛莱眨眨眼睛，微笑无声做个口型：
“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