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山村
1991年，滇中地区的一个少数民族村落里，村民们都聚在一个破破烂烂的土胚房里悼念一名老人的离世。
曹颢邺穿着羊皮马褂跪在老人的尸体旁，抓起了老人枯瘦而又冰冷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泪水不停的打转，从今天起，他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直系亲属。
一辆满身尘土的虎头奔驶入小村子，停在土坯房前。
车门打开，一个看上去十八九岁的小姑娘走下车看着土胚房门上挂着的光荣之家牌子。
她身后跟着的司机是一个穿白西装的男子，他戴着墨镜，额头上的青筋像蚯蚓一般的爬着，看得出是个练家子，个头虽然长得不高，但身上的气势让他不怒自威。
只见这小姑娘长得跟那《红楼梦》里的王熙凤似的，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清秀的脸庞不施粉黛也如春风一般让人觉得安逸，她身量苗条，体态婀娜，一身肥大黑衣也遮挡不住胸口和屁股上的隆起，这身段放在农村里最中肯的评价就是好生养。
曹颢邺听见动静便擦干眼泪站了起来强装镇定，朝着门口迎去，可当他见到那好看女子，却再也忍不住哭喊出来。
“哇……红姐！爷爷他走了……呜呜呜。”
这美丽少女名为方若曦，因为从小就喜欢红的东西，所以被家人起了个小名“红宝儿”。
她的父亲方正义和曹颢邺的父亲曹红旗是一个村里同一批入伍的军人，方正义父母早亡，娶了个媳妇是从北方逃婚来到南方的，却没想到在生方若曦时难产而亡，他只能独自抚养女儿长大，但贫瘠的山村里那两块土地显然不能让他给方若曦创造一个良好的生活环境。
当时国际形势多变，邻国不断挑事，正值国家需要好男儿卫国驱虏之际，方正义将女儿托付给了好友曹红旗的父亲曹国兴，与曹红旗一道前往了边境战场保家卫国。
那时曹颢邺一岁，方若曦七岁，就在两个家庭的顶梁柱前往边境战场的那一年，曹颢邺的母亲上山捡菌子不慎坠入山崖，自此方国兴带着两个孩子相依为命。
1986年，从老山回来瘸了一条腿的方正义回到村里一瘸一拐的推开土胚房，猛的一跪对着曹国兴磕起了头，已经血流满面了但仍然继续磕着。
正在教两个孩子读书的曹国兴走上前叹了一口气道：
“没事的孩子，人各有命，快起来吧。”
方正义带着哭腔发誓：
“我这条命是老曹给的，您带着颢邺跟我一起进城生活吧，以后您就是我的亲爹，颢邺是我的亲儿子！”
曹国兴拒绝了：“颢邺跟我在这小山村挺好，倒是红宝儿已经到了读初中的年纪，你带她去城里吧。”
离开小山村前13岁的方若曦紧紧抱着7岁的泪人曹颢邺，“等你再大些，姐姐就把你带到城里去。”
……
方若曦将曹颢邺搂在怀里，一边替他擦着鼻涕泪水混合物一边说着“没事的颢邺，爷爷他只是累了，昨晚在梦里爷爷说了，以后让我照顾你，走吧，陪我看看爷爷去。”
曹颢邺点点头，和方若曦一起走进屋内。
曹国兴下葬后，在全村人羡慕的眼光中，曹颢邺拎着爷爷留下的三箱书坐上虎头奔，看着窗外越来越小直到看不见了的小山村，他开始期待起了城市生活来，从小到大他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只是县城。
他依旧记得当时是和爷爷走路去的，去到县城里吃了一碗六角钱的米线，买了一角钱两根的酸角冰棍，爷爷则是买了两本书和一捆水果甘蔗。
甘蔗是拿回家埋在土里慢慢吃的，因为这样才不会被耗子咬。至于那两本书，曹颢邺仍然记得一本是王火的《战争和人》第一部，一本是茅盾的《蚀》。
虎头奔驶入昆华城里时已经到了晚上，路上没多少车，也不像现在拥有那么多的高架桥。
方若曦指着不远处说道：“颢邺那里就是滇池，今天太晚了，明天我再带你去大观楼玩噶（当地方言的语气助词），咱们先去吃饭，你个有（当地方言，意为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曹颢邺凝望着远方月色下的滇池，绞尽脑汁的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要吃什么，突然他想到了过年时村里的小光明拿着城里亲戚带来的糖葫芦从村头炫耀到村尾的样子两眼放光，“红姐，可以带我去吃老北京糖葫芦嘛！”
方若曦听到这话笑了出来，“噗嗤，想了半天就只想出来个糖葫芦呐，能不能有点出息。”
曹颢邺红着脸，将头缩在脖子上，玩弄着左右手的食指，“红姐……我……我也不清楚昆华城里有什么好吃的，我这乡下人第一次进城。”
“你这小憨包，姐带你吃好的去。”方若曦拧了一把曹颢邺粗糙的小脸蛋，对司机说道：
“杜叔，去百货大楼。”
“好嘞红宝儿。”
方若曦做生气状，“哎呀您烦不烦杜叔，我都19了您还叫我小名，没看见车上还有个小孩子在吗？”
正在开车的杜子琪转过头瞟了一眼后座的曹颢邺没有说话，只是在心中暗道：跟老班长可真像，眉头上的那颗痣都他娘的一模一样。
听到红姐说自己是小孩子，曹颢邺表示不服，“红姐我不是小娃娃了，爷爷说了13岁在古代都可以结婚了！”
听到这话方若曦好看的丹凤眼提溜一转，“那你给姐说实话，你有没有喜欢的小姑娘了？”
“我……我……”曹颢邺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正在开车的杜子琪哈哈大笑，便将自己在部队时不同连队间拉练互相嘲讽的话语用来逗曹颢邺，“叫你说，你就说，扭扭捏捏不像样，像什么？大姑娘哈哈哈哈……”
曹颢邺气得要死索性吹起牛来：“我在小学里有好几个女朋友呢！你们不要把我当小娃娃！”
在三人的欢声笑语中，虎头奔在百货大楼旁的路口停下，路边巷子里的一群叫花子看到奔驰车停在路口便准备上去唱“赞美歌”（以前路边经常会有穿得破破烂烂的一帮乞丐见到衣着光鲜亮丽的人便会上前以歌谣的形式将其祖宗十八代夸个遍，要是不给钱乞丐就会吐口水到人身上然后一边跑路一边将其祖宗十八代骂个遍）要钱。
带头的老叫花曾不凡眯起眼看清车牌上的数字后赶紧拦住了蠢蠢欲动的众人。
“等等！是方老大的虎头奔！瞧清楚那个穿白西装的司机没？那是方老大手下的白无常杜子琪，上个月在煤机厂单刀赴会挑了杨百万脚筋的人就是他！不要命的大可以上前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