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幸运硬币】
“八月十二日，夜晚：
“感谢女神的大人的眷顾，在接连遭逢不幸后，我总算是时来运转了。
“没想到我的新同事艾略特·卡维尔阁下，是这样通情达理的人。即便我在他面前失态丢脸，他也依然能认可我，愿意认我为领导——这让我振奋了许多。”
经历了数日的清扫修缮，之前还破破烂烂的大河女神殿，总算勉强达到了可以入住的标准。
维特丽丝终于不用再担心被那些四处飞舞的虫蚁吓到，她和艾略特，也都顺利搬入了神殿二楼给神职人员准备的卧房，就此在神殿定居了下来。
作为神官的他们，即将开启一段兼具挑战和收获的生活——为大河女神的信仰重新在这座城市里复兴而努力。
虽然房间狭小沉闷，勉强修好的桌椅摇晃不定，早已发霉的墙壁和吱呀作响的地板更是让人难受，但此时的维特丽丝的精神却相当不错——
认识了自愿认她为领导的同事艾略特·卡维尔后，她总算重振了信心，摆脱了前些日子里接连受挫的阴霾，走上了正轨。
所以，从今天开始，她要用日记记录自己的成长和心得，作为一个认真的开始。
淡黄色的羽笔在日记本上唰唰书写个不停，少女恨不得把自己这些天所有的想法全都抒发出来：
“一开始，我还有些担忧，忧虑他这突兀的示好是心怀叵测，是由于我来自洛林家族，才对我进行刻意的讨好和谄媚。
“但很快，我便意识到了我的错误——
“卡维尔阁下是个尽职尽责的好人，他谦卑、和蔼、乐观、正直、对女神的信仰就如同我一般虔诚。
“在修缮神殿、清点账目的辛劳工作中，他表现得是那样的恪尽职守。面对我的各项嘱托，他也都能谨记在心。那种端正而认真的态度，绝不是阿谀奉承的谄媚小人所能有的。
“能获得这样一位可靠的下属，算是一个很好的开始了。
“而且，在和他的交谈中，我得知了他那悲惨的过往：自幼父母双亡、独身流浪于皇都的街市、在流氓、混混的欺凌下艰难长大……
“他是依靠着大河女神信徒的施舍，才在最艰难的时刻得以维生，并从此坚定了自身的信仰。
“他通过教会开办的公益学校，学会了通用语和古典文法知识，甚至觉醒了三阶以上魔法天赋……这才获得了来到佛伦港就职神官的资格，这经历，真是难以置信的励志、同样也是幸运的。这样的人必定也是女神眷顾的存在。
“虽然到现在为止，我们的神殿还没有任何信徒光顾。但这不要紧，有艾略特·卡维尔的辅佐，我必定能为女神重新点燃佛伦港的信仰之火。
“当然，我其实是有些担心他的。毕竟，这位艾略特·卡维尔先生，似乎有着些奇怪的毛病，比如喜欢自言自语，反复而狂躁地念叨些‘不同意’、‘烦死了’之类的话，让我有些担忧。
“但他说，这只是他儿时流浪时养成的坏毛病，让我不要介意。我也只能希望他能尽快克服这层心病吧。
“从明天开始，我打算逐一拜访佛伦港所有登记在册的女神虔信徒，希望我的感召能重新唤回他们对大河女神殿的支持。只有凝聚了人心，神殿才能拥有未来。”
长舒一口气后，维特丽丝总算写完了今天的日记。
她提起羽笔，正要神色轻松地合上笔记本时，忽然又皱起了眉头，脸色阴郁地摊开笔记本，在今日的内容最后，又补了一句。
“维特丽丝，千万不要忘了在矿洞之中所遭受的羞辱，你还没有找到那个侮辱你的混蛋——这个仇一定要记下，洛林家族有债必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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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隔壁对未来重新焕发热情的维特丽丝相反，艾略特则陷入了忧虑之中。
躺在床上的他正在辗转反侧，即便劳累了一整天也无法入睡——因为沟槽的系统又开始烦他了。
【是否对“维特丽丝·洛林”进行寄生洗脑，对其潜意识进行扭曲，以便成为您的个人信徒，是否同意？】
系统的提示音再次响彻在了艾略特的脑中。
自从那天维特丽丝提供的愿力多到溢出之后，系统就在他脑中突兀地响起了这道提示音。
而一直渴望收获稳定愿力提供者的艾略特，他的反应当然是——不同意。
毕竟，这个什么“寄生洗脑”、“潜意识扭曲”、“成为个人信徒”听起来多少有点哈人了。
那个叫维特丽丝的小姑娘就是有些傲娇，虽然之前差点砍伤过艾略特，但那也是她在误会情况下做的。自己已经用辣椒油开背的方式报了仇，所以为什么要吭这个倒霉孩子。
这些天相处下来，艾略特感觉这丫头还是蛮单纯的。毕竟，自己只是哄了她几句、喊了她几声领导，她就一下爆出了这么多愿力。这可是大大的恩人啊，何必坑害人家？
但系统似乎不这么认为。
在艾略特回答了不同意之后，系统也没有消停过，依然隔一段时间重复一遍【……是否同意？】来提示他。
即便艾略特烦躁地让系统闭嘴，或者直言不讳地告诉系统我不同意，它提示也没断过。
更让艾略特担忧的是：这些天来，他为了获得那位维特丽丝的赏识和感谢，在神殿内一直都在颇为卖力地干活，可系统再也没有将维特丽丝的情绪波动转化为愿力了。
这就很有问题了。
【……宿主是否同意？】
又来了。
“不同意。”他的回答一如既往：“不准动用手段强行扭曲他人意志。维特丽丝·洛林已经为我提供足够多的愿力了。”
【……宿主是否同意？】
“拒绝。”
【……是否同意？】
“不同意。”
…………
在过去，这沟槽系统就算是要警告艾略特愿力匮乏，都不会重复得这么频繁。
这明显反常的表现，让他这个宿主愈发警惕起来。
而且，更让他疑惑的是，这个系统到底会以什么方式，实现所谓的“寄生洗脑”？
穿越来也有好几年了，这个附身于艾略特的沟槽系统，从来就是个只进不出的废物，除了催促他收集愿力之外，屁用没有。不能提供外挂，不能提供情报，甚至连陪他聊天都做不到。
在这个垃圾系统的辅佐下，艾略特本人从没获得过什么助力。
据艾略特所知，这个世界的高阶精神系魔法，都未必能实现扭曲认知的效果。如果真有什么方法简单轻松就能让人转变信仰，那这个世界的教会早就用了。
这个废物系统第一次进化，居然就能做到这种事？
【……是否同意？】【……是否同意？】【……是否同意？】……
沟槽的系统依然在胡搅蛮缠，简直就像有自我意识一样……非要他说出同意二字才肯罢休。
但，如果真同意了，那会发生什么？难道，隔壁那个小姑娘真的会被这系统，给强行洗脑了……
这样想着，艾略特还真的犹豫了一下。
【……是否同意？】
“不。”及时反应过来的艾略特，还是拒绝了系统：“你给我滚。”
…………
系统反复的念叨和他一成不变的抗拒僵持了许久，最终，在艾略特有些麻木地重复了一遍“不同意”之后，事情终于出现了转机。
【……宿主已拒绝对优质愿力提供者进行寄生洗脑】
这一次，系统却停止了胡搅蛮缠，仿佛认命般放弃了对他的诱导。
但随后，在，艾略特的疑惑和错愕中，他感觉到自己体内像是血液一样流淌、积蓄的愿力，此刻有不少部分被剥离出了身体。
【多余愿力溢出无法消耗……愿力将被转化排出，合成为随机物品。】
【愿力转化中……】
接着，这些愿力化作细小的光屑，如同飘散的蒲公英般，从艾略特的手中一一浮现，接着，它们相互凝结、汇集、压缩……从闪烁的光屑被压缩成为了一小片黑色的、粗糙的圆形小铁片。
这铁片约莫两指宽，像是枚硬币的粗胚，但两面都没有纹样。
【多余愿力排出成功，合成物品：幸运硬币】
【他的一面铭刻着您的福星，一面记录着您的好运。请宿主务必不要妥善保管，随意将其丢弃即可。毕竟，他就是您的一部分，他总能回到您的身边，并给您带来乐趣非凡的收获和别样的惊喜。】
【记得选取合适的时机，将幸运硬币其抛诸脑后：既然宿主拒绝强行扭曲他人意志，那么，这枚硬币或许会帮到接下来的您。预祝宿主未来工作顺利。】
说这句话时，系统的提示音似乎不再是那毫无感情的机械声线了，而是蕴含了一丝微妙的情绪。
但随后，又变回了冰冷单调的机械音：
【……系统愿力消耗完成，愿力匮乏、愿力匮乏……宿主请尽快补充愿力……】
在系统给出一番谜语人的回答，并合成了这枚不知所谓的【幸运铁片】后，愣了许久的艾略特第一反应是——这个系统居然自作主张将他辛苦积攒的愿力给用掉了，合成了这么一坨完全不知道有什么屁用的破铁片子——
“什么鬼？我辛苦攒了老半天的愿力，最后就换了个这个？而且，刚才系统的提示音怎么语气那么微妙？就像是在跟我对话一样……是我的错觉吗？”
顿时感觉细思极恐，艾略特·卡维尔警惕地将这枚铁片随手往旁边的桌板上一丢，想着要不要明天想办法用些魔法仪式处理一下。
但，意外的是，这硬币像是活物一样，在被他随手丢出后，稳稳地在有些老旧的桌板上竖了起来，晃悠着滚了一阵。滚落到地板上后，它依然顽强地不肯倾倒，继续咕噜噜滚动着，缓缓绕着这逼仄的房间转悠了一圈，才在艾略特狐疑的目光中，滚到了墙角的一处缝隙之内。
随后，又有一阵叮叮当当悉悉索索的声音，从那缝隙中传出——
接着，一只激动的耗子顶着这枚铁币，吱吱叫着钻了出来。它似乎将这硬币当成了闯入它鼠窝中的不速之客，卖力地用自己小小的前肢推搡着这对它来说略显沉重的玩意儿，直到将这铁币推到艾略特脚下，这耗子才一个转身，窜回了墙缝之中。
“房间里居然还有耗子……算了，明天再处理吧，等等，这是什么？”
艾略特注意到，就那老鼠钻回墙缝前的一瞬，它尾巴上套着的一个环状物体，遗留在了墙缝前，没有被它带进窝里
心下疑惑的艾略特捡起这耗子遗留的环状物，用纸巾擦去上面的污垢后，发现这玩意的表面，在灯光的照耀下正在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这是一枚金戒指。
而再看向那枚失而复得的铁币，它也变了样式。
此时硬币的两面已经显露出了清晰的纹样：一面刻画着一个嘶叫的小老鼠，而另一面，则绘制着一个闪着金光的戒指。
“一面铭刻着您的福星，一面记录着您的好运？”
沉默数秒后，艾略特再看向这枚硬币的眼神已经变了。
不不不，不能这么贸然得出结论……可能只是巧合，得再试一次。
这次，艾略特犹豫着推开了房间狭小的窗口。
他住在大河女神殿的二层房间，下面正好就是神殿正门前的街道。带着试一试的想法，他轻轻将这铁币丢出了窗外，随后探头看向了户外，想知道会不会再发生一次这样的小奇迹。
这枚硬币在黑夜中反射着微弱的月光，划过一道抛物线后……掉到了一只正在打着哈欠的花猫口中。
异物入喉，适才还在悠哉踱步的花猫顿时感到强烈的不适，开始应激地干呕嘶叫起来。又有个神殿前路过的行人觉得烦，直接一脚踢向了正在吵闹的野猫。
受惊的花猫吃痛且有些急了，开始慌不择路地乱窜着，三两步便窜上了女神殿的房梁，又顺着墙面上凹凸不平的砖块凸起，一阵乱爬后，径直从窗口钻入了艾略特的室内。
“嗷呜——嗷呜——”剧烈咳嗽一阵，这猫终于将喉咙里的硬币咳了出来——正正好好，又回到了艾略特的脚边。
“真的回来了？但……这次怎么没带来什么好运？难道硬币带给我的就是这只猫？”
在一阵激烈的喘息后，野猫不甘地抬起头，扫视了一圈这逼仄的屋舍，又看向面前站着的人类，应激的它似乎又要炸毛了。
这哈气的野猫，难道就是所谓的“收获”？
但正在艾略特疑惑之时，适才给他送了枚金戒指的耗子，似乎是被屋子里刚才的动静吵到了。它略带疑惑地钻出了墙缝，似是要看看怎么回事——很不幸，扭头的野猫也正好看到了它。
这野猫的狩猎本能顿时被激发了出来，它以迅捷凌厉的扑杀迅速终结了这耗子的生命。
随后，这野猫似乎是心满意足了，也不再对艾略特哈气了，得意地扭了扭头，便跃上了窗台，叼着死去的老鼠消失在了黑夜里。
此时，幸运铁币两面的花纹再次出现了变化——一面变成了那野猫的模样，另一面，则是一只双眼画着叉号、口吐着白沫的死老鼠。
…………
意识到这枚小小铁币所拥有的能力后，艾略特已经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从某些角度上来说，这【幸运硬币】所谓的“幸运”，其实都能算是操纵因果了。
而能够创造出这种道具的系统——恐怕真的能拥有扭曲他人意志的能力。
这一瞬，艾略特·卡维尔只感觉到无比庆幸，自己拒绝了系统寄生洗脑维特丽丝的选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