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拒绝
大河女神殿，三楼的隔间内。
深呼吸之后，维特丽丝蹲坐在堆满杂物的仓室，在腾出的一小块空地上，绘制出了几道繁杂的符文，随后，她捋了捋自己稍显凌乱的金发，便将那张沾染了那个怪人气息和血肉的手帕，丢在了符文法阵的中央。
“请女神赐予我能看穿命运的力量，以这邪魔的血肉为引，让我能追溯他的所在、知晓他的来由……”她默默念诵着占卜魔法所需的祷词，并将魔力汇集于双手指尖，让自己的力量缓缓流出，灌入这法阵之中。
随后，像是将赤红的铁水浇筑于模具中一般——整个法阵都随着她念诵的咒语而闪耀了起来。
然而，当光芒散去，维特丽丝的脑中依然没有得到任何启示，只有那沾满血痂的手帕依然静置在法阵中央。
“又失败了……”
由于先前所遭受的意外袭击，他们一片狼藉的神殿，已经紧闭大门整整五日了。
但这并不意味着两位神官能够惬意地修养，两人都在忙各自的事。
比如维特丽丝，就在绞尽脑汁地想要用预言魔法，找到那个和她恩怨颇深的神秘怪人。
唯一的线索，便只有这张沾有那家伙血肉的手帕，可偏偏她又不擅占卜。
如果，将这枚手帕上交于万神大教会的协理神官，或许凭借他们的力量，可以迅速预言出这血迹主人的来由。
但这也意味着，维特丽丝必须将自己和这怪人的恩怨交代清楚，这样一来，连带着她潜入海神殿盗窃财宝的事，也必然会曝光——她肯定会身败名裂。
那该怎么办呢？
“维特丽丝！该吃午饭了。”
正在忧虑之时，她忽然听到了艾略特·卡维尔的说话声。
“哎，卡维尔，你怎么又下床乱动？！”
原本还在为占卜仪式的结果而头疼的她，顿时恼怒了起来。
她飞快地踩着楼梯跳下阁楼，很是不悦地找到了正在厨房忙活的下属——艾略特此时正穿着围裙，端着已经炖煮好的鱼肉浓汤和鲜肉馅饼走了出来。
虽然食物的香气，让饿了一上午的她愣了一下，但她还是猛地摇了摇头，似是要将自己的饥饿感甩出脑袋：
“卡维尔，谁让你下床做饭的？而且厨房里哪儿来的鱼……难道是你出门买的？我不是说了你得待在床上养病的吗！”
“已经四五天了，我真的已经基本痊愈了。做点饭而已，真没什么。”
艾略特还在冒着泡的鱼汤放在了餐桌上，耐心解释着：“我不是一碰就碎的花瓶，何况神殿歇业都这么久了，也该开门迎接信徒了，就算你老想着逮着那个什么神秘怪人，也不能这么糟践自己，现在你工作也不做，饭也不吃，这么搞怎么受得了。”
本来还想继续责备艾略特的，但无奈，肉汤和馅饼的香气，着实勾起了她的胃口，让这位闷在阁楼里许久的骑士小姐感到一阵难耐的饥饿。
“看，你的这份我都准备好了，上好的鳕鱼浓汤和鲜肉饼，真不要来点吗？”
“额……”
短暂的迟疑后，她的恼怒还是被饥饿感击败了。
犹豫着接过对方递来的餐碟，叉起一块裹满浓稠酱汁的鱼块塞进嘴里……随着味蕾感受到的无上喜悦，她也不再忍耐，干脆大口吞咽了起来。
趁着骑士小姐大快朵颐的功夫，艾略特也抽空瞥了眼她现在的状态。
看得出，维特丽丝最近熬夜挺厉害的，原先标准的瓜子脸现在变得更瘦了，漂亮的翡翠色眼眸也有些浑浊，连带着金发都有些黯淡。
这也怪他，如果那天晚上更谨慎些，没有让维特丽丝发现那块属于他的血肉，那根本不会有这堆麻烦……
正在思索要如何解决这桩麻烦时，一阵急促而凶狠的敲门声不适时地响起，打断了他们沉默的用餐。
艾略特顿时皱起眉头：
他上午才在神殿前放了个牌子，明明白白写着的：“大河女神殿修缮中、暂时无法开放”——就算不认字也该看到神殿前摆着的那堆围栏了吧？难道又是遇到急事的信徒来神殿求助了？
然而，打开神殿正门后，他看到的，却是一群身穿常服、不论男女都一副傲慢姿态的家伙。
在寻常人看来，或许只是一群身份不俗的贵族，然而，作为神官的他，一眼便看到了这些人佩戴在胸前的海蓝色纹章。
那是海神教会神官们才能佩戴的身份徽章。
而站在这群神官最前的那位，虽然看上去只是个疲惫臃肿的中年人，但常读报纸的艾略特，还是立即认出了这张经常出现在头版头条上的脸。
“波本·阿奇洛……主教？”
“哦，真是荣幸，居然被认出来了。”
这位中年人露出了个僵硬而虚假的笑容后，点头道：“请问，阁下是艾略特·卡维尔神官吗？维特丽丝·洛林女士是否在这儿，我谨代表海神教会，前来做个拜访。还请不要介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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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和艾略特·卡维尔的约定，罗塔斯遵循女儿的建议，在港城东区租了处不临街的店面商铺，买了些价值不高的零散古文物，办理了一堆繁杂的许可，总算开起了一家名为“港城古玩店”的商铺。
铺面不大，四面无窗，因此采光很差，堆满杂物的柜子更挤占了为数不多的空间，使得这儿阴沉得像是墓穴。
且因商铺位置相当隐蔽，正常情况下根本就不可能有客人光顾。
店内摆设的文物要么是覆盖满锈迹的不知名金属，要么是沾满灰尘、磨损严重的瓷器，再有就是些未知生物的骸骨，都是看着像破烂，实际上也确实是破烂的玩意儿，正常人肯定不会买，哪怕强盗光顾此地把东西全抢光也没有任何损失，所以……正好用来洗钱。
这样一来，靠着古文物交易的掩护，只要将股份以捐款的形式赠予大河女神殿，那笔赃款的洗白就能更加顺遂了。
只是，现在，正在店铺内值班的少女伊瑞娜有些焦急——原本，按照约定，艾略特应该带着金币过来找她父亲洗钱的，而且，古玩店铺这边也需要他帮衬，可这位神官大人，已经连着好些天没有出现了。
根据她打听到的消息，艾略特是被一群闯入神殿的强盗捅伤了。
刚得知这消息之后，伊瑞娜都担心坏了，无论如何都要去神殿探望那位她颇为仰慕的神官大人。可惜她父亲一直不许，生怕她捅娄子。识大体的女儿也只能从命。
“艾略特大人千万不要有事，千万不要有事……”
暗暗担忧着艾略特的安危，伊瑞娜只能守在店铺柜台间拼命祈祷，希望女神能保佑那位大人。
“呦，伊瑞娜，你父亲不在吗？”
“嗯？艾略特大人！你总算来了——”听到了熟悉的说话声后，这个适才还颇为焦虑的少女从店铺里探出头，顿时脸上一喜：“我还担心你被强盗捅死了呢……原来你还活着！”
“这话说的像是在咒我死一样。”艾略特轻笑了一下，但很快又认真起来：“罗塔斯先生呢？”
“爸爸他在家忙活他的研究……”伊瑞娜压低了声音：“而且，他一直在等您把剩下的金子送过去，因为他不太喜欢出门接待顾客，所以这里暂时由我来打理了。”
“让你一个女孩在这种地方独自经营这种阴森森的店铺……你爸也真……算了，伊瑞娜，先别管洗钱的事了，回去转告你父亲，说我们的事必须缓缓，出事了。”
“出事了？”适才还欢欣鼓舞的少女顿时一惊。
“是。就今天下午，那位波本·阿奇洛主教亲自拜访了我们，直接质问我们是不是盗走他钱财的小偷。”
“什么？！那，那我……”
“小声点儿……他们没找到实际证据，而且他们也不知道我委托你们父女俩帮忙洗钱的事。”
艾略特啧了一声：“现在，有点麻烦了，所以暂时不能拜托你的父亲洗钱了，那些没来得及花的钱先放你那儿。等风头过去，我们再商议对策。不过，不是什么大事，安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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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本·阿奇洛今天中午的忽然拜访，让艾略特有些措手不及，而他随后的表态则更让人疑惑。
“我们已经可以确定，洛林女士您就是那天潜入海神殿内的窃贼，而您身边的这位卡维尔先生，也必然是知情的帮凶。我理解二位为了复兴神殿，想尽办法弄钱的苦衷，我们出于对洛林家族的尊重，也并不打算公开起诉您，那笔钱就当是给您的礼物了……”
这样说着，这位大主教居然毫不生气地笑了起来：“虽然我的名誉因此有所受损，但那又怎么样呢：一点钱而已，和一位洛林家族的卓越少年的友谊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何况，我也已经想好了怎么处理这次的麻烦了。”
说完，他便递给了维特丽丝一封包装考究的信件，顺带瞥了眼一旁的艾略特：“我的解决方案，都写在这信里了。当然，这是我给您的私人信件，还请旁边的卡维尔阁下不要偷窥……只要洛林小姐愿意，随时可以答应我们。”
信里具体写了什么，艾略特并不知道，但他清楚地看到，全程一声不吭的维特丽丝，在开启这封信件后沉默了数秒，随后将信直接扯碎，并且甩在了这位大主教的脸上——当时，这位大主教脸上的笑意还未褪去，顿时尬在了原地。
“滚吧，那笔钱根本不在我们这儿，我不稀罕你所谓的‘友谊’，老东西。你觉得我是个窃贼，我也觉得你是个谄媚的贪污犯而已。我也并非被家族流放的可怜虫，我是主动选择来到佛伦港就职的。我也不稀罕你许诺的什么资助和礼物……”
她抬起长腿一脚扫翻了这位大主教做着的椅子，顺带拔剑直接指向了周围想要搀扶波本的其他神官，直接暴怒道：“现在，给我滚出女神的圣所。”
直到维特丽丝让他直接滚蛋时，波本大主教的脸上，都还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维特丽丝，那信里面写了什么？”等人走后，冷眼旁观的艾略特才开口询问。
“企图收买我，顺带挑拨我们关系的蠢话……”维特丽丝看了他一眼，刚才还颇为犀利的眼神总算变得柔和了下来：
“都不是要你担心的事。艾略特，这位波本主教并不知道，那笔钱早就不在我们手里了。他也没有确凿证据证明我就是罪犯，完全是靠排除法锁定我的。我们两清清白白，所以别管他。”
“…………”
“为什么不说话，难道你觉得我刚才很冲动吗？”
“……没事，我只是觉得你刚才那一踹挺帅的。”短暂的思索之后，艾略特没再多说，只是对同事露出微笑：“话说鱼汤快凉了，要再来一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