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大战两太监（上）
话语传来同时，一人漫步走到门口，为光火照耀，闪出半张脸及其之下的形容。只看他身材挺拔，皮肤黝黑，正是王野。
他的出现，出乎任何人的预料，转轮王、古今福、令狐冲，均转头看向这个刚刚在他们口中谈论的小子，他半身尚在黑暗，却犹如聚光灯下的明星。
“王兄！”
令狐冲面带惊喜，又常怀深深担忧。
在他印象之中，王野仍是那个接了左冷禅一箭尚且勉强的家伙，虽足够强，但要直面两位武功高得可怕的太监，无异于送死。
就算杀了左冷禅这个消息确凿，令狐冲也难以想象王野在一夜之间突飞猛进、脱胎换骨，他只以为那是诸人联手之功，他甚至不知道岳不群已死。
至于另外两位太监，他们只听说过王野的名号，却是头一次见到这人，眼神上上下下。
古今福阴柔，如同蛇或青蛙的舔舐，转轮王强硬，充满火焰与金属的侵略性，两位宫中培养的大宗师，拟用两种不同的方式探出王野虚实。
“这是雷斌告诉我的消息，他早就对你不满，找上我弃暗投明，我亦饶他一命。至于其他杀手，嘿嘿。”
王野闻弦歌而知雅意，知道他们好奇自己如何寻来，微微一笑解释：“转轮王，实话告诉你吧，你费心缔造的杀手组织黑石，已被我悉数歼灭。”
“灭了也好。”转轮王并不色变，从容闭上眼睛，他的声音不知何时，又恢复成嘶哑低沉：“能破才有立，灭了他们，老夫是了无牵挂。”
“说什么老夫，不如说咱家更好。”王野长笑一声，转轮王睁眼发怒。先发制人。
一道刀光倏然暴涨而起，王野的出手没有任何预兆，恰在转轮王心生怒意的一刻。
用言语制造出破绽，紧接着骤然而动出手如电，王野利用了最好的机会，动作干净利落到了极点。
在这一刻，屋子里的三人见不着出刀的人，只看见铺天盖地的刀光，宛若震怒的列缺闪电，滚动的闷雷轰霆，成了天地之力的具现化。
刀劲锋芒毕露，一路狂彪。弹指间迫在转轮王、古今福眉睫，直指两人浑身上下的要害，亦令他们遍体生出遭人威胁的寒意。
转轮王、古今福均想不到这小子能拿出如此威势，杀死左冷禅之言，并非虚妄，也无半点讨巧。
平心而论，扪心自问，王野并无以一敌二的本事。如果让他选择，他并不愿意在此时此地与二人死战。
从一开始他跟着雷斌剿灭黑石，便是顺手而为。反正黑石亦好、东厂也罢，都是自己敌手，有机会先收拾了，绝不会错。
转轮王的确离心离德，三大杀手的细雨跟了张人凤，彩戏师有心夺取辟邪剑谱，雷斌亦找上了王野。
雷斌私下找到王野，和他达成这份协议，只在于一点要求，那就是一定要杀了转轮王，绝了自己后患。
是以王野潜伏而来，本有单打独斗杀死转轮王的打算。没成想见到了自己的两个大敌，转轮王和古今福两人结成联盟，商议对付东方不败，各取所需。
他听完了两人的伟大计划，意欲潜伏而走，日后觅机。
但是古今福转手就要对付令狐冲，这却是不可不照看一二。无论阉了死了，王野均对宁中则没有交代，他只能出手了。
如今出手之快之强，目标却并非在场任何一人，而是整座屋子。
出手的前一刻，他特意多做了一个微小动作，一指凌空弹去，使得半空之中有缕凌空指风先走一步。
随后捏成金刚印，肌肉、内力凝结成一，不可分割的力量无坚不摧亦摧枯拉朽而去，悍然发动了惊天动地的力量。
这般出手，实令任何人均无法忽视，吸引了两人的注意，也令他们难以找到此前一道指劲的形迹。
噗嗤。刀劲吐至两位太监面前，他们均是如临大敌，却没有料到接下来的变化。刀到指力到，凌空指风飞掠至桌上的烛火，攫取光火，烛光顿时一消。
屋子里的黑暗像是一件衣服般披下来，覆盖住所有人的眼眸。
王野算得恰如其分，看似一往无前的刀劲倏然而停，力量控制得精妙无暇，随后气球般向上冲天而起。刀罡一绞，目标是屋顶。
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要同时攻击两人，所有的力量感都是为了制造假象，掩盖自己的真实目的。
对于古今福和转轮王这等而言，一点黑暗算不得什么。问题在于他们是否有心理准备，是否令内力运转至眼眸。
这一切如同一个人正在极速奔跑，忽然有一双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哪怕明知道眼前是空旷的跑道，心中依然怀疑会撞上一面忽然出现的墙壁。
无论如何自信的跑者，最终只能够放慢速度。这是人的本能，任何武功均无法改变，任何聪敏智慧亦无法自控。
王野利用的就是这点心理，他在这一刻全无防备暴露于两人前，攻势却尽情倾注于房屋上方，无论怎么看均凶险万分。
如果可以，两人抬手一掌，王野将吐血而飞，毫无再战之力。
但他们没有，突如其来的黑暗定格了他们的动作，他们感觉到面前王野狂猛的刀势，却不知是对自己或是对他人，在疑虑之中他们选择了防守。
于是王野堂而皇之在两人面前收刀而撤，屋顶被刀劲一绞，几道刀痕由浅至深，尔后骤然破碎，仿佛天穹坍塌，失去了支撑的四面墙壁亦受动摇。
大量茅草、木柱、碎渣、瓦片、破竹如雨纷纷坠落，淹没了两个猝不及防的太监。
与此同时，王野前冲再后退，动作转换连贯，似乎一丁点空隙都不存在，仿佛前后的他是由两个不同的人构成的。
令狐冲觉得眼前一花，王野就出现在了身前，一把抓住自己，身子不由而起。
“走！”
刀势、黑暗、屋顶破碎，用接踵而至的意外阻拦两个太监，这就是王野的计划。他直到现在才展现出自己的本来面目，一切都为带着令狐冲逃走。
但这一切苦心孤诣、费尽心机的计算，亦只能博得一线微妙至极的时机。
“混账！”
“该死！一定要抢回令狐冲！”
两人飞飙至十丈之外，身后被埋葬的废墟骤然轰声雷动，无数的残竹败木冲天而起，两道如鬼魔怪妖般的身形一跃而出。
转轮王挥剑，金轮转动，嗡声沉闷呼啸，如索命夺魄的无常叫唤。剑锷上的金轮如九环大刀上的铁环，能随挥舞加注剑力，一转一层力，刚猛无俦。
古今福则发出真气摄空，撑起长袍，隔绝一切风声。身影如鬼魂般飘忽，身法快至不可思议地步，令人毫不怀疑他不死不休纠缠一个人的本事。
令狐冲只觉得周围风景变幻，形成模糊不清的一片，不知道自己来了何处，去了何处，如在云上翱翔，随风而飞。
这是每人梦中或多或少有过的幻想，此刻成为令狐冲所感知到的真实境况。
他心驰神摇，恍然大悟，也许自己多年来嗜酒如命，想要寻找的就是这般的美好。
忽然之间，美好又转而濒临破碎。
身后本来稳定的呼呼风声，倏然被左右两股巨力挤压涌动，就此大为紊乱，隆隆声大作，宛若两朵酝酿雷霆闪电的厚云跟随而来。
令狐冲心头一紧，头皮发麻，空气一波波推动在他的背脊，宛若浪潮不住来袭。两股强烈至令他下意识窒息的敌意，令他全身紧绷起来。
也在同时，脖颈之上手掌一松，身子不由自主腾空向前飞去。
“去吧。”王野将令狐冲抛入面前的密林，一飞足有十多二十丈远：“你逃得越远，局面越好。”
话音一落，背脊一弓，脚步止住去势，陡然反手一刀劈砍出去。
“给我滚开！”
天下之大，胆敢对古今福、转轮王说出“滚”这个字眼的人，在他们生命之中还没有过。
哪怕是皇帝，亦不敢这么对他们两个太监这么说话。
古今福是权倾朝野不说，转轮王虽然是寂寂无名的九品小官，却也深居宫中。
他的本事，被古今福告知了皇帝、大臣、后妃，虽说令人将信将疑，倒也没人愿意招惹这么个麻烦。
两人心中本来对刚才被王野愚弄，就有无比的憋屈和怒意，现在更是了不得了，如同火山喷发，浑身上下都咬牙切齿、饱含恨意，发出十二成杀力。
一剑一掌，从左右一同打向王野的刀锋。
不过他们却忘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一旦出了全力，彼此之间就脱离了某种巧妙至极的配合，成了各自为战。
固然强而有力，却少了圆润无瑕。
须知他们风格本身就有不同，古今福为人阴柔，转轮王但求刚猛，若运用得好，足可以互相弥补缺漏，形成无有破绽的攻势。
但若不求这些，各自全力施展，无有主次之分，就要喧宾夺主。
譬如此次，就是古今福的掌力更快三分，未能与转轮王的剑力同时施压。
王野捕捉到这点破绽，间不容发之际连续出手两招，出手时骨坚如金石，动如闪电，缩身而起，长身而落，有挟人之技，穿针之妙。
右手单刀裹满燃木刀劲，刀风猎猎，搅乱古今福的掌力。左手掌力一催，竟是正面迎上转轮王坚不可摧的转轮剑。
剑刀掌彼此一撞，凌厉的气劲在半空之中炸开，三人齐齐向后飞跌，落地时劲力未曾全消，连退数步，脸上都露出了惊讶之情。
“好小子。”两人转而变得又急又怒。
“我说过，你们别想辟邪剑谱了。”王野笑道：“他走得越远，你们心头越急，怎么还是我的对手？”
大家都是老江湖，一招便能深谙彼此实力对比，王野内力加持体魄，足以胜过了两大太监的任何一人，却至多高不过半筹。
若给予古今福和转轮王“公平”交手机会，以二敌一，足以收拾了他。
但现在情况不同，古今福求个辟邪剑谱消息，转轮王亦要如此才能指望进一步的罗摩遗体，令狐冲逃走越远，越是令他们的如意算盘落空。
王野却恰恰相反，他本是为了令狐冲而来，时间拖得越长，他便越是气定神闲，待到两人彻底追不上令狐冲，他想要逃走也绝不是没有机会。
不过要破此局面，也十分简单：在极短时间之内杀死王野，再追上令狐冲，便成皆大欢喜。
“火速解决了他。”
古今福自此前听说辟邪剑谱同葵花宝典的种种纠葛，心中如同种下魔障，满心都是自个儿成为下一个东方不败，对令狐冲贪念大过一切。
当下气急败坏地一跺脚，立即飞扑上来，鹤行鱼跃，一身真气激涌，直把袍子撑开鼓荡，又倏然一振爆开，聚集手臂化作了一掌。
转轮王紧随其后，气势一改从前，转而内敛，变得黑暗深幽，不可捉摸。他的转轮剑亦倏然无声无息，伺机寻找一个出手时机。
古今福出自深宫，其时正值嘉靖在位，无人不知朱厚熜好长生、炼内丹的性子，宫中上行下效，均是投其所好，以至成为宫中的流行趋势、时尚单品。
无论大臣太监贵妃宫女，均跟着“飞玄真君”“忠孝帝君”“万寿帝君”一起投身修真炼法之道，闲时翻阅道家典籍，满口内丹术语。
古今福亦在其中之列，本意是为溜须拍马，攀附权贵，与任何充满希冀的小太监并无半点差别。
没成想弄拙成巧，他自道家典籍之中翻阅得了一部《上善若水》秘诀，练成一身至阴至柔内功，自此踏上和众多太监不同的另一条坦途。
这门武功，亦有颇大来历，正是昔日全真教丘处机真人晚年所创，乃是道家正统上乘内功。
丘处机曾一言止杀，当成吉思汗大势已成，独自前往大雪山上，劝解成吉思汗少杀人，拯救了无数生命。
后人赞叹“救生灵于鼎镬之中，夺性命于刀锯之下”，便指此事。
但鲜少有人知道，丘处机为除去阴魔、炼心去欲，曾自行阉割、断绝情根。他的武功，也被藏匿于太监所在，多年后才被古今福所发现。
古今福一出手时，劲力通达全身，从周身肌肤溢出笼罩半空，柔和清净，几有遮天蔽日气势，其修为无疑比左冷禅的寒冰真气还要更胜一筹。
当日岳不群紫霞神功称雄，剑气横空出世，何其强硬凌厉，都为他的真气所化解抵御，足见厉害。
其实另一边转轮王的“转轮王剑”亦有不俗来历，赫然出自前朝大元时候的汝阳王府，其脉络也是十足复杂。
转轮王者，是由佛家传自中土，本意为天竺本土的命定圣王，此王即位，自天感得金银铜铁四大轮宝，他转轮宝而降伏四方。
自古以来，佛家的转轮圣王皆为无比伟大神圣之人。
唐朝大师玄奘在西天取经的时候，称唐太宗和唐高宗为转轮王，后来武则天亦被赞为“金轮圣神皇帝”。成吉思汗、忽必烈等人也被尊称为转轮王。
而在宋末时候，有为蒙古效力的密宗国师，其名珠穆拉马，又称金轮法王是也。
此人善用金银铜铁铅五轮，又有根本大法龙象般若功，无疑为当世绝顶高手，不过不知为何，从未有过对中原人大开杀戒的记录，许是心善吧。
此后有元一朝立世，龙象般若功和五大轮法亦是流传下来，形成镇派大法，只是终究难有人修炼成功。
又过几十年，大元一座汝阳王府之中，汇集了当世高手，其中有西域金刚门的出色继承人，以及丐帮长老“八臂神剑”方东白。
其实大元气数将尽，汝阳王有心力挽狂澜，自皇帝手中求得龙象般若功及五大轮法，交由门下诸位高手，希望借此研究出绝世神功。
西域金刚门的阿二阿三刚相等辈，赋予此功刚强之力，方东白则理解消化，又将之尽数化作精妙剑招。
自此，以龙象般若功为根本，五大轮法为骨架，西域金刚门为外延，方东白剑法为核心，历时百年之久，终于成就了这一门“转轮王剑”。
可惜这门武功甫出世来，便碰上太极剑法，相形见绌，无人可知。
这门剑法，虽是后人补足，但与龙象般若功相互补足，两者关系恰如葵花宝典同辟邪剑谱一般。
只可惜转轮王未能找到真正的龙象般若功，武功差了圆满处。
相对古今福而言，他内力稍弱，但每一剑均如明王降服魔头，势大力沉，足以让敌人粉身碎骨。
这两大神功，各有来历，王野亦从左冷禅口中，一一知晓清楚。一方是密宗大秘术，神通也广大，一方是道家妙玄功，法力却无边。
此番却遇上了王野的“地狱四器四身四锻法”的佛门外道法门。
哇，董天宝，是丘处机、方东白啊，好厉害，你可以赢吗？王野自问。
然后自答：当然可以。
完全可以。
绝对可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