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戚家军开始横推诸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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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不过一场潇湘夜雨

刘府之中,仍是激战正酣的时候。

大托塔手丁勉,同不戒和尚交手,已打到院落之中。两人皆是大开大合风格,肉体几度正面交锋碰撞,发出砰砰砰的闷响,远远听去,宛若滚雷。

十三太保俱要修行“嵩阳掌”,但能将这门嵩山派镇场子的武功修行成功而有一定名头的,数来数去,也就是那么四位而已。

大托塔手丁勉、仙鹤手陆柏、大嵩阳手费斌、大阴阳手乐厚。

在这其中,独三太保费斌直接以武功门派之“嵩阳”为号,似乎最得殊荣。但世人皆知,照本宣科的复制祖辈手法,不过登堂入室的合格线而已。

名为“大嵩阳手”,代表费斌和过往任何修行嵩阳掌的人,绝无任何本质上的区别。

但同样是嵩阳掌,且不说镇住十三太保的左冷禅本人,其余三人皆已修至更高境界,自成一派风范,就算打出同一招,亦有不同风格。

譬如大阴阳手乐厚,他自幼是个左撇子,后来入了嵩山门墙,乃习嵩阳掌法,却是遇到处好大难问题。

一门掌法,自是左右手搭配,互有主辅,方生千万奥妙变化。对乐厚而言,却不是简单换了左右手便能成立,因他换了招式,对手却没有换。

本来针对对方右手的招式,换到左手去了,乐厚自然是好施展了,面前却是空处,又有什么作用?

如是寻常人物,自然只有强行更改自己的习性,花费比常人更多的努力,扭转自己的左右手运用。

谁能料到,左冷禅却鼓励乐厚,祖宗不足法,自己的寒冰真气亦与祖上大相径庭,你乐厚凭什么要循规蹈矩?

乐厚大受鼓舞,干脆量体裁衣,大改了嵩阳掌法的部分招式、步法,化为双掌两劲,左右掌力一阴一阳,威力居然甚大。

如此行走江湖,几年下来,闯下个大阴阳手的名号。他也极为自负,自诩左手乃是他的本能,右手乃是嵩阳掌的本事。

左冷禅称:“若乐师弟有朝一日,能只以左掌为主,便是自创一门武功;能只以右掌为主,便在嵩阳掌上的本事更进一步。无论如何,均为好事。”

区区乐厚,亦有如此能耐,更遑论丁勉其人。

作为十三太保之首,他号称大托塔手,是因初出茅庐,遇着一伙山贼,劫掠了一处当地极富盛名的良善寺院,杀尽其中的僧人,占院为王。

寺庙之中,本有一座佛塔,被贼首拿了去撑起旗帜,黑风席卷,炫耀威风。

丁勉听说了此事,单人单剑杀上寺庙,杀尽了七十二位贼寇,夺了那座佛塔,扛着行走八十里,竖立在附近城中,自此举世闻名,江湖震动。

大托塔手丁勉之名号,彻底响彻江湖。

随着近年嵩山派名气愈大,似有直追武当少林的味道,左冷禅亦是养尊处优,出手渐少,人们也只听闻他寒冰真气的名头,却无缘见到庐山真面目。

反过来说,丁勉几次出手,都是震惊世人。江湖上再大的难题,似乎遇到这一位忠心耿耿又本事巨大的“大太保”,都会迎刃而解。

人们渐渐相信,他的武功已经高于四岳掌门,甚至能够和左冷禅媲美。

当然,深知实情者无不清楚,丁勉的武功距离左冷禅那级数,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不过既有如此看法,也可见丁勉的江湖地位、声望、本事。

丁勉自己有自知之明,也绝不敢和左冷禅较量高低,却早已对四岳掌门不算服膺。

他和这些人平日见面,总要称呼一句“师兄”,但孰高孰低,总要打过才作数。

昨晚一役,岳不群展现全力出手,剑气密布。他是看在眼中,大受打击,自知绝不是这位韬光养晦,和左冷禅彼此之间忌惮的厉害人物的对手。

但对天门道人、刘正风、定逸师太等辈,他却颇为不以为意。

也许自己在嵩山派只是永远的二把手,但在五岳派中,待岳不群死后,自己仍是二把手的位置。

如果给丁勉机会,他有极大的兴致直面天门道人,将其正面击溃。用这位泰山派掌门人的头颅,铺垫自己的威仪。

一夜之中,丁勉唯一较为担心的,只是左冷禅出手收拾了天门道人,没有自己的表现机会。

但他绝对料不中的是,今日一战所要面对的,并非天门道人。计算之中有了太多的误差,这个误差都是王野带来的。居然有人阻拦得了左冷禅。

他更料不中的是,临战之际,和自己撞上的不是天门道人,而是一个寂寂无名、根本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和尚。

——但是是好强的和尚。

大托塔手的称号并非浪得虚名,丁勉天生神力,每一根手指都力逾千斤,嵩阳掌在他手中,硬生生练成了无坚不摧的刚猛功夫。

他见不戒和尚也是骨架高大、身材威猛,料想必属自己一般风格的人物,有心出手一撮锐气,着意三招之内,枭首这无名小辈。

可是两人只是交手一招,内力一撞,反而是丁勉退后三步,不戒和尚只退后两步。

“这哪里来的高手!?”丁勉大是惊讶,亦深感耻辱。

接下来每一次与不戒的碰撞,他都感觉到全身筋骨的震颤与酥麻。不戒和尚的内力之狂猛,更在他之上,一拳一脚都有无俦之勇力。

这股力量不只是在击溃托塔手的每一次进攻或防守,亦是在击溃着丁勉常年建立起来的自信心,若说自己是大托塔手,对方就是忿怒明王。

毫无疑问,这是一尊掌门级的高手。

其实两人之间,难说孰高孰低,丁勉若放下傲慢,未必没有胜利机会。但随着左冷禅为王野击溃奔走,他心中压力更大几分。

刚才只是偶像包袱受挫,现在却是踏在生死边界。丁勉几招散乱失误下来,彻底落入下风,为不戒和尚的凶猛掌风逼迫,只有招架之力。

除他之外,旁边的陆柏、费斌、乐厚等人情况,亦是差得不多。

陆柏的仙鹤手轻灵飘逸,却遇上天门道人的泰山派剑法,其取用泰山十八盘的险峻之势,快慢转变,也令他大为头疼。

费斌遇上了宁中则,他惊讶发现这位大名鼎鼎的女中豪杰,手底下的功夫果真不是浪得虚名。

乐厚则被定逸师太架住。

花厅太小,难以为这群江湖高手纵情争斗拼杀。随着局势发展,各自跃出花厅,落在刘府院落之中,上下翻腾交错起落,人影如飞。

就在这战局焦灼之时,忽然从庭院之外,响起了几下幽幽的胡琴声。

琴声凄凉,似是叹息,又似哭泣,跟着琴声颤抖,发出瑟瑟瑟断续之音,如是一滴滴小雨落上树叶。

所有闻听之人,不由心中一震,循着琴声看去,却瞅见一位骨瘦如柴,双肩拱起的病痨老人,旁若无人般漫步入场。

“莫大先生!”

“掌门师兄!”

认出来者身份,众人不由惊呼,谁也不料大战至此,这位衡山派掌门居然也亲自到了现场。

嵩山派这边,自然不知道他的来意,心中惊疑不定。

四岳这边,也知他素来和刘正风不睦,江湖之中有师兄弟争权夺利的传言,俱都听过。一时之间,也颇感警惕。

刘正风自己当然知道,他和莫大先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利益冲突,但到底也性子不投,从前多有失礼之处,现在也说不好莫大的意思如何。

“诸位好会争斗,五岳派同气连枝,却打得头破血流,让人佩服、佩服。”莫大面色如同死人,颤颤巍巍来到院落,语气平静,却夹杂讽刺。

“没错,大家都是同门师兄弟,何至于如此苦苦相逼!?”

费斌竭力一剑,只攻不守,逼退了宁中则。他是听出莫大似有劝解的意思,脱出身去,一跃至其身前,大声祈求起来。

“潇湘夜雨莫大先生德高望重,望请责令你家师弟收手,我们嵩山派愿意说和。”

“费师弟!”

“你说什么?你要背叛掌门师兄的意思么?”

“你怎能如此自把自为?”

“今日一战,乃是我们最后机会啊。”

他不愿意打下去了,却没和师兄弟沟通。丁勉、陆柏、乐厚等人均是目瞪口呆,不戒和尚、天门道人、定逸师太趁机加紧攻势,令他们有苦难言。

对于师兄弟的谴责,费斌充耳不闻,只是面带希冀,盯着莫大先生:“还请莫大先生定夺。”

莫大先生倒似没什么反感,只是环顾四周,木然道:“同门师兄弟阋墙内讧,乃是不该。既然费师兄有心给我老头子薄面,我便当真定夺一二……”

忽然目光一转,落在费斌脸上,森然道:“尔等坏了同宗之谊,无情无义之辈,该杀。”

寒光骤闪,莫大先生手中一动,从胡琴之中已抽出一柄又薄又窄的长剑,竟直指费彬胸口。

这一下出招快极,亦且如梦如幻,正是“百变千幻衡山云雾十三式”中的绝招。

嗤的一声,费斌大是惊骇之下,终究反应及时,有幸挽救一条性命,但胸口仍给利剑割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衣衫尽裂,胸口肌肉也给割伤了。

最重要是,他终于绝望的确信了莫大先生亦为嵩山派的敌人,并且不顾颜面偷袭出手,自己白白送上门去,给这武功更高自己一筹的老头儿占尽先机。

莫大先生剑招变幻,犹如鬼魅,无不心惊神眩。

一剑既占先机,后着绵绵而至,一柄薄剑犹如灵蛇,颤动不绝,在费彬的剑光中穿来插去,只逼得费彬连连倒退,半句喝骂也叫不出口。

猛听得费彬长声惨呼,高跃而起,摔倒在地,胸口中了一记狠的,鲜血潺潺,已是一具尸体。

莫大先生退后两步,将长剑插入胡琴,看了看院落中的众人,最终和刘正风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极为干脆,转身就走。

一曲“潇湘夜雨”在院落之外响起,渐渐远去。却留下在场许许多多问号。

他这忽然而来,忽然而去,真个意味不明。杀死一个费斌,似乎与四岳站在同一立场,但在场还剩这么多太保,却又不动手了。

“师兄高洁,他不耻同门内讧,却也知道这事儿由嵩山派挑起。孰对孰错,他心中颇为清楚。他杀死费斌,是表明立场,我们这边实已赢了。”

唯独刘正风似有所悟,叹了口气:“不过我们是你死我活的局面,对他而言,却不忍见同门继续相残,于是远远走开,求个体面。”

众人听了他所言,方知他们这对师兄弟之间,实在并非江湖传言中的关系不堪,反而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

没错,和在场者均不同,莫大先生虽和左冷禅、岳不群、天门道人、定闲师太等人同辈,年纪却大上一轮。

以上诸位掌门人都是年富力强,他却已至暮年。身上的气质,所思所想,均有天壤之别。

对莫大先生而言,五岳剑派本是同宗兄弟姐妹,他九成九的生命历程里,都是如此。他或许以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他见过岳不群的师父,也知道左冷禅的师尊,同三定的师父、天门的师父,均有良好关系。五岳诸辈领头人物,均如他的子侄一般,为他看着长大。

后来五岳势大,蒸蒸日上,莫大先生置身其中,位列衡山掌门之尊,自是与有荣焉。

只是他性子古怪,所有情感深藏于心,只靠音乐表达。旁人居然从不知道,他对五岳剑派实有深沉浓烈的情感。

可现如今,这群子侄闹出了这样一幅局面,为权力厮杀,实在难看。莫大先生看在眼中,表面上不说什么,那股痛心只怕无法形容。

于是他忽然而来去,含恨而杀费斌,助了四岳一手,却无心于加入四岳之中,对剩下的太保赶尽杀绝。他心中有个正邪之分,却又无法泯灭情分。

也许对这位衡山莫大掌门而言,这些江湖上的风风雨雨,其实远比不上他抱琴而奏,见水淅沥,风吹梧桐,滴露飞花。

不过一场潇湘夜雨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