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雪
三日以后，某个寻常的中午。
“爱丽，你是不是又偷吃了我的蓝莓饼干？”
察觉到餐盘里的点心数量不对，卡修转头看向一旁靠在墙边偷懒的小女仆。
“才没有，肯定是老鼠吃的。人家这还有点事，先离开一会哈~”
她尬笑着，随后掉头就想开溜。
卡修一把抓住那长长的辫子，“我看这里最大的老鼠就是你，还想跑。说吧，想我怎么惩罚你？”
“我不承认我不承认，我说没有就是没有，你这是欺负人，我要找夫人告状！”
小女仆本来还想狡辩，直到卡修笑着伸出大拇指，抿了一下她嘴角的饼干屑。
这下她老实了。
“我，我就吃了一块而已嘛，你有这么多，也不差这点。”
脸色有点发红的嘟囔着什么，显然爱丽已经无话可说，静待主人的发落。
“嘎嘎噶~”
伸出双手在空气中不断抓挠，卡修想要逗逗她，便发出了邪恶的鸭子笑，“知道错了是吧，作为惩罚，那我就...”
“哎！”
她害怕的向后退了一步，直到后背撞到门板，退无可退，便捂住自己的领口，脸色羞红的胡乱叫道：“那种事情不可以！我是白仆，你不可体罚我！而且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你不要过来！”
“白仆？白仆怎么了？比别人多点啥是么？”
听到这，卡修的笑容更甚，“听话，让我看看！”
“不要！”
爱丽作出一个达咩的手势，“实在不行少爷你去找卡莎嘛！我不行的！”
“你为什么不行？”卡修一边提问，一边凑得更近。
“因为人家的比较贵嘛。”
她撅起嘴，“您如果非要这样的话，是要对我负责的...”
“切。”
见其已经放弃抵抗，卡修那只伸出手只是弹了她一个脑瓜崩，“同样都是人，你贵啥贵？卡莎比你大多了，硬要说我觉得她比你贵。”
“神马？！”
听到这，爱丽气红了脸，双手叉腰，挺起那几乎没有起伏的胸脯，“本姑娘哪里不如那个水桶女了！她那么胖，谁能看到上？怎么可能比得过本姑娘？我可是很抢手哒！”
“啊对对对。”
卡修憋着笑，“你这么抢手，能相亲失败十几次啊？人家隔壁的女仆可都该订婚的订婚，该找下家的找下家，不知道谁还单着。”
“啊啊啊！”
被说到痛处，爱丽捂着脑袋惨叫起来，她突然坐在地上，像个小孩一样哭闹起来，“呜呜，明明是他们没眼光，才不是我的问题！坏主人！你和他们一样，都欺负我！我要去找夫人！”
“好好好，不是你的问题，我刚才都是瞎说的，不哭哈。”
好像话说的有点狠了，卡修急忙蹲下来，安抚起她的情绪。
见爱丽还在闹。
卡修只能把自己剩下的蓝莓饼干也拿出来，她这才偃旗息鼓，擦掉眼泪，像一只仓鼠一样小口小口的吃起饼干。
看着这张带着泪痕的娃娃脸。
“唉。”
卡修叹了口气，心道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小女仆的情况其实挺特殊，说来话长。
经过半个月的相处。
此前本来对爱丽有些许成见的卡修，也是将对她的想法彻底扭转了过来。
这个小女仆虽然平时看着非常高冷，像个小大人，其实也不过正值十六七的年纪，也就比伊莲娜大了几岁。
而且不知道是天性如此还是家庭环境影响，她非常的孩子气。
并不是卡修原先认为的那种所属于身份差异的傲慢，只是单纯的性格使然。
且伊莎贝尔夫人非常宠爱这个小女仆，几乎是当第二个女儿养，这就导致爱丽和卡修的相处模式与其说是主仆，更不如说是朋友。
而有关于爱丽相亲的事，说起来更加尴尬。
前段时间，奥顿家族主系的人在城里开了几个茶话会，其实就是让各自门下的白仆找对象，解决婚配的问题。
爱丽不知道是倒霉，还是心太高，连续十几次相亲都吹了。
听男方那边的意思基本都是嫌弃她太小，双方不合适。
不过这玩意相过亲的都知道，不合适只是个借口，根本问题就是没看上。
但说到这卡修就有点奇怪了。
爱丽虽然年龄小，但外貌属于一等一的美少女，大萝莉。
世界那么大，林子里的鸟这么多，肯定有好这口的人存在，为啥她的战绩这么惨烈呢？
后来。
卡修偶然间路过，听到女仆长莫妮卡训斥爱丽的时候，这才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原来。
爱丽小时候在城里的家族主系长大，有个和她青梅竹马的奥顿少爷，现在正在硕丰城上学。
二人一直都有书信来往，估计早就达到了私定终身的地步。
但从莫妮卡的意思来看。
她一个白仆，最好的结局就是也找一个白仆过日子。这样门当户对，以后的生活也不会太差。
但爱丽的脾气很倔。
她说宁愿给人家当小妾，也不愿意和自己不喜欢的人在一起。
莫妮卡当场就给了爱丽一巴掌，并大骂其愚蠢。
卡修那时候人都看傻了，自然也不敢多待，于是后面的话就也都没听到。
后来的后来。
也就是现在。
当卡修再次面对爱丽时，虽然她还是和以前的状态没什么改变，似乎这件事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但他还是下意识的有点心疼这个“妹妹”。
于是在日常相处中，哪怕是爱丽总是偷吃他的下午茶，他要么睁一只闭一只眼，要么只是象征性的惩罚她一下。
看着她满脸泪痕，委委屈屈吃着小饼干的样子。
卡修似乎又有点理解夫人为什么如此宠爱这妹子了，确实有种我见犹怜的感觉。
“笃笃笃——”
忽的，房间门被敲响。
卡修将门打开，来的人居然是卡莎。
今天的她似乎和以往变得有些不太一样。
原本随意散落的披肩长发被归拢起来，面颊两边的发丝被扎成了小小的辫子，头前的刘海被梳理成遮住额头和半个眼睛，脸上也画了淡妆，似乎在来之前精心打理过自己，看起来更加的成熟与精致。
她低头行礼道：“少爷，老爷叫您去他的书房。”
“好。”
在离开以前，卡修特意多看了其几眼，随后询问道，“卡莎，怎么最近弄这么好看，你也要出去相亲？”
“怎么会，我又没有去茶话会的资格。”卡莎捂嘴笑道，“当然是为了您看我更顺眼呀。”
“嘛，虽然以前就很好了，不过态度值得表扬。”
卡修竖起大拇指，“等我以后有钱了，肯定给你涨工资。”
“嗯嗯，等您长大了以后继续养我哦。”
听到这，她的笑容更加柔媚，两个眼睛像是弯弯的月牙。
这下，在旁边的爱丽又窜起来插在两人中间：“那我呢那我呢？”
“你这种小老鼠不扣你工资就不错了...”
卡修话刚说一半，看到她那委屈的小眼神，怕她又要哭，于是只能改口，“你也涨你也涨。”
“哼哼，算主人您识相，以后就对你好点吧。”她这下又得意的双手叉腰。
心道真是倒反天罡了。
卡修摇了摇头，露出了几分无奈的笑，便准备离开这里。
临走前。
回头看向那属于自己的，一大一小两个女仆。
卡莎伸手掐了几下爱丽的脸蛋，后者一边躲一边挠着她的腰，两人关系似乎一直都很不错。
他这才放下心来。
......
威廉姆的书房中。
卡修铺开笔墨纸张，简短的记录下了男爵口述的家族史。
并准备在之后再精修一番，修改语病，再加上一些个人的艺术加工，好出版成书籍。
其中最威廉姆着重讲述的是其他父亲，也就是此前所提到过的那位白金骑士。
【姓名：伯明翰.奥顿】
【职位：皇家骑士团第二团团长、开拓者先遣军统兵、枫林西地至陆金山大侯爵（追封）】
【代号：白金骑士、白金剑王】
【主要事迹：统领骑士团扫除开拓区西地的大部分魔兽、剿灭恶魔种“巴风特”】
伴随着那手中的烈酒，威廉姆以一个低沉的腔调和儿子的视角，讲述起了当年发生在白金骑士身上的具体事件。
“还记得，父亲牺牲的那年，我刚过20岁生日。”
“对我来说的噩耗，在家族里却是一道喜讯。”
“他的事迹，总是被祖父提起，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
“我一直以此作为榜样，并每每为没有亲眼见证这一时刻而感到惋惜。”
“那时，父亲的骑士剑法已达宗师境，并开创了属于自己的战斗风格。”
“他的斗气可以强化自身的铠甲和武器，令其变成一种闪耀着光芒的白色金属。这种金属拥有的防御力坚不可摧，足以折断任何魔兽的爪牙和人类的兵器。所以从我记事的那天开始，父亲就从没打过败仗。”
“我一直认为，那个男人是无敌的，也是不死的。”
“直到那个名为“巴风特”的怪物出现。”
“据说。”
“那是一只长相非常奇异的魔兽。”
“它有着蝙蝠的翅膀，蝎子的尾巴，狮子的身体，以及人的面庞。”
“在开拓者的军队节节胜利时，它从天而降，将士兵和村民掳走，而后再将这些人在空中撕成碎片，发出声音尖锐的大笑，似乎在从这样的行为中获得快感。”
“父亲曾组织过捕捉这只怪物的行动，但均以失败告终。”
“它的翅膀能够扇起狂风，须臾之间便可将所有的防空弩箭吹飞到百丈高，摔下来变成碎片。”
“它的尾巴带有剧毒，只需一下，便可蛰死一匹纯血的亚米而亚战马。”
“它的嘴巴可以喷吐烈火，就像是那些陷入愤怒状态的巨龙，足以将金属烤化，令万物变成焦炭。”
“这时，随行的巫师说：它不是魔兽，而是一种来自地狱的恶魔，名为“巴风特”。那不是以凡人之力可以抗衡的存在。”
“只要举行“献祭仪式”，定期送给它活人，便可将其安抚。”
“为了稳定军心，父亲将巫师处斩，并立下军令。如若不除此兽，他愿意做第一个祭品。”
“而后。”
“父亲花光所有积蓄，从皇城进购了价格高昂的装备和魔法卷轴。”
“在下一次的交锋中。”
“卷轴释放的场地魔法将它的狂风熄灭，装备带来的火焰抗性又令父亲克服了自己唯一的弱点。
“于是，他勇猛的战斗。最终斩断了这只怪物的螯针，刺瞎它的一只眼睛，令其彻底陷入疯狂。”
“怪物自知无法对父亲的铠甲造成伤害，于是便仗着自己拥有翅膀，能够飞行的机动性，转头去祸害随行的军队，以及村庄里的百姓，作为报复。”
“为了吸引它的注意力，父亲解除了自己引以为傲的白金盔甲，与其进行一对一的死斗。”
“最终。”
“身受重伤的父亲将其引到矿山，引燃了此前预备好的炸弹。”
“从那往后，我就时常在想，父亲如果能活到今天，没准能够踏入【圣】级的境界。”
“这样他那身坚不可摧的斗气铠甲，也许就能从他的手里，继承在我身上。”
“为此，我惋惜了许久。”
“直到我二十五岁那年，第一次被人用兵器刺穿时，我似乎真正的理解了。”
“当年的父亲，同时承受着怪物的毒素，重伤的躯体，还有村民和骑士们的压力，依旧完成了他当初许下的誓言。”
“与他相比，我现在所受的苦似乎根本不算什么。”
“于是，我便愈战愈勇。每次受伤，陷入绝境，几乎无法继续坚持下去的时候，我总会想起父亲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以及他的事迹。”
“也从那时，我意识到，父亲的确已经将那身铠甲传给了我。”
“只不过，他将其套在了我的灵魂之上，这比任何肉体上的防护都要有用。”
“你觉得我说的对吗，卡修？”
讲到这里后，威廉姆那原本激情澎湃的面容突然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哀伤，“如果父亲大人他能看到我今天的模样，也会为我感到骄傲和自豪吧。”
看到男爵现在的模样。
卡修突然想起了蓝星的一句老话，叫做“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
当年二十岁出头的毛头小伙，如今也已经也变成了身负战功，家庭圆满的中年人。
不可谓不令人唏嘘。
“当然。”
卡修出言安慰道，“如果祖父大人在天有灵，定会为您庆祝如今的成就，高兴到痛饮三杯。”
说罢。
他主动拿起酒杯，向男爵示意。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威廉姆也欣慰举起烈酒，二人的酒杯在空中碰撞在一起。
蓦的。
在二人共同饮酒时。
男爵似乎注意到了什么，转头看向窗外，那里不再是潇洒的秋景，而是白茫茫的一片。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他有些感慨到，“每到这时，我总会想起那个鲜血淋漓的冬夜。那是我战斗生涯的结束，也是另一段生活的开始。”
注意到窗外的天气变化。
卡修也站起身，打开窗户，伸出一只手，迎接着这些从天空中不断飘落的白色精灵。
下雪了。
斯布林特领，以及卡恩村，也正式迎来了冬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