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投河“自杀”的河神
正午稍过，大约比古代午时三刻稍晚一点的时间，游野带着大林来到小樟河边。
从歌山镇历史沿革的故事中就能知道，小樟河的河面在这一带相对于下游迅速收窄，以至于王审知的战船都无法继续逆流而上；而且除了镇区附近有平缓的滩涂地，其他河段基本都是连片丘陵山地直逼河岸边，夹束河道。
夜游神自然不用担心无路可走，游野特意找的无人地带，甚至连山路都没有的小山包上，居高临下俯视河川。
头顶阳光耀眼，脚下波光粼粼。
游野对着河面无声地说着什么；不一时，河面就起了变化。一团氤氤氲氲的水汽从河面蒸腾而起，光线的折射扭曲了视觉，原本亮眼的波光竟也在水汽的遮掩下暗淡了许多。
恍惚间，水汽下方突然就多了一道彩虹；七色流光随着水汽的升腾而变幻不定，却又变而不散，渐渐铺满了这一段河道。
得亏如今小樟河水运已经安全被淘汰，哪怕现存的极少数捕鱼人也不会顶着大太阳出船，没有任何人能看到这片突兀而生的奇景。
大林只觉得眼前一花，视线内就出现了一道身披青衣的曼妙人影；初见时，来人的膝盖以下都还沉在水中，但随着她每一步踩出，身体都会拔高几寸，仿佛水下有台阶供她步步登高。到最后，她双足全部露出水面，却是不着袜履，秀足洁白如雪，好似踩着彩虹流光而行。
因为相隔太远，难辨五官，只能看到来人长发垂腰，青衣襦裙相对简约，唯有长长的裙摆宛若一束流水，从脚下远远拖开去，直到沉入河水依然看不到裙尾所在。
水汽氤氲，虹光做桥，如梦似幻，大林看得如痴如醉，浑没注意一旁的游野已经紧张万分，目不转瞬。
随着河面人影越走越近，虽然依旧看不清五官，但穿着打扮的细节已经更多出现在视线范围之内，大林也开始注意到对方身上一丝不和谐的因素；只见来人身上同时缠着四五道灰黑色的绳箍，从胸腹往下，每隔几寸就箍上一道，一直延伸至盆骨位置。
灰黑的颜色，毫无美感的绳结箍束方式，与那一身青白相间、淡雅如水的风格大相径庭；一眼看去，只觉得狰狞难以入目，严重破坏了整体美感。
正当大林心头既惋惜又疑惑，甚至忍不住想找游野求教的时候，只见河面上的人影已经走到两人立足的山头之下；可对方似乎并没有止步的想法，只时抬头瞥了一眼，又低下头不知想着什么，然后突然加快了脚步，直奔“彩虹桥”的尽头。
错愕间，大林听到游野难以抑制地骂了一声“靠”，然后就看河面上的人影奔到“彩虹桥”尽头，纵身一跃，直挺挺坠入水中。
水花落尽，河面重新归于平静；氤氲水汽蒸发于阳光，彩虹桥隐没于无形，河面上又恢复了波光粼粼、耀眼夺目的正常景象。
刚才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场梦境。
大林两眼发懵，半天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呆呆问游野：“刚才出什么事了？我看到那个应该就是你说的‘永阳水主’吧？”
“是啊，永阳江河溪涧之主，也是小樟河的河神。”游野的语气听着意兴阑珊，似乎没了说话的兴致。
“那她……怎么来了又走了？”
“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我看到什么了？我看到她从水里走出来，然后又跳回去了。”大林疑惑中夹杂着几分恼怒，像是真心求教时遇到了故意做作的谜语人，“你让我来见‘水主’，就为了看她给我表演一次高台跳水吗？我今年刚看过奥运会，那跳得比她好看多了。”
“那不是高台跳水，她是跳河自杀。”游野看着很不耐烦，说话时也没个好声气。
大林觉得自己脑子有那么几秒钟的死机。
“你跟我说，她，小樟河的河神？”
“是啊。”
“跳河自杀？”
“有什么问题？”
大林暴怒：“小樟河河神跳小樟河自杀，你问我有什么问题？”
“想自杀的人哪儿不能自杀？”游野理直气壮，而且反问的时候还莫名其妙，“在自己家里自杀的人还少么？”
“你听说过哪条河里的鱼是淹死的？你听说过哪个人是自己憋气憋死的？”要不是游野只是个人格化虚影，大林都恨不得直接上手揪他衣领子，“还是说有哪个夜游神是走夜路害怕被吓死的？”
“被吓死的夜游神没有，但是淹死的鱼确实有……”游野习惯性地就想抬杠，但是一看大林表情不对，又赶紧收敛了几分，“诶呀，投河还是投缳，那只是个形式，你也不要这么形式主义嘛！河神投河只是个形式，又不是说她投了河就一定是淹死的。”
大林斜乜：“你能说点我听得懂的不？”
“简单来说就是，她想死，所以就死了，跟她是不是投河一点关系都没有；又不是说投了河就一定是淹死的，对吧？河神跟人肯定不能一概而论的。”
“那她怎么就突然想死了呢？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就我们来找她的时候她寻死？她有病吧？”大林觉得难以接受。
游野应声叹息：“你也看出来啦？她确实有病。”
这下轮到大林傻眼了：“什么病啊？癌症还是艾滋？”
“你拉倒吧！那是河神，你们永阳人老祖宗用香火供出来的四大阴神之一，好歹放尊重点。”看得出来，游野对待“水主”的态度显然比对“城主”要好得多。
“那是为什么？好好一个河神，说自杀就自杀了？”
“抑郁症……”
“抑……你他妈跟我开玩笑？”大林刚降下去的心头火又腾腾烧起来了。
游野两手一摊：“她都当面跳河了，我还开什么玩笑？”
“……”大林被堵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那现在怎么办？你带我来找‘水主’求助，这求助对象都死了。”
游野又是一叹：“当阴神的好处和坏处都是一样的，那就是：她想死都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