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夜游神的繁殖方式
当神像腐朽的时候，陈将军庙里里外外的灯光似乎都随之黯淡了几分，与它所在的这座村庄一样，处处流露出衰颓、荒凉的气息。
天上不知何时有乌云汇聚，遮蔽了月光；再一眨眼，云层中电光闪烁，雷声隆隆。原本傍晚时就该落下的雨水，终于在接近午夜的时候姗姗来迟。
大风裹挟着雨水，一遍遍泼洒在这座死寂的山头，仿佛要将一切从陈将军庙发端的异常痕迹都洗刷干净。
大林和游野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庙门檐下吹着山风，就像两个被大雨阻住归途的路人。
“那个老头还真厉害，借刀杀人、一箭双雕，明明自身只是一个依靠陈将军才得以存在的傀儡，可逮到机会就把两个比他强大得多的存在送进死地。”游野回望正堂内摇曳的烛火，心生感慨。
“嗯嗯，的确厉害。”大林漫不经心地应和着；他的心思根本不在老人身上，而是就着昏暗的灯光，仔细观察记事本上夜游神的图影。
随着第二缕“烟雾”被封印进来，页面上的人物影像趋于完整，粗略一看，“绘画”风格与老式话本、小说上的人物绣像差相仿佛；唯一的不同在于夜游神的图影依然没有五官相貌。
“这个图影仍没有完整么，为什么看不到相貌？”
“本来就没有相貌；夜游神长什么样，得等他醒过来之后自己决定。实际上，连你看到这个人身形象也只是我的想法，将就给人看的，不用当真；过去也不是没有夜游神选择飞禽走兽的形态行走世间。”
游野说话时一直仰头看天，暴雨如注，一道道雨线在灯光映照下反射着白光，好似无数刀锋为他劈开眼前夜幕。
“夜游神有很多吗？”出于记者的职业敏感或者说习惯，大林的注意力一下子就从记事本上脱离，揪着话头开始追问。
游野面露回忆之色：“说多也不多，不同的时间，数量增增减减；我记得最多的一次，兄弟相聚时来了有十多个。”
“你们夜游神应该是分散在全天下不同地方的吧？至少，也是分散到全国？”
“当然。凡当地人知道夜游神的地方，都有可能出现夜游神的行踪。”
“这样的话，一个县级市的范围内出现两个夜游神，这种情况正常吗？一个夜游神被一分为二，分别依附到一个神像和一具尸体上，又是什么情况？”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游野发懵，他仿佛心有所感般往旁边一瞟，果然看到大林手上已经握着水笔，记事本也从封印页面上翻过去一页，随时准备好记录了。
见游野盯着自己手上的纸笔不说话，大林若无其事地一摊手，不仅没有收起来，反而用眼神催促对方赶紧回答问题。
游野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还记得卧佛山神说过的话吗？无人之前，我只是鬼；有人之后，我才是神。”
大林点头：“当然记得，这才过去两个多钟头呢。”
“严格说来，‘鬼’这个字用得并不准确，不论是我这个夜游神，还是卧佛山山神，我们未成神之前，都是某种‘阴物’。”
大林打断道：“阴阳的阴？”
“对；天地万物都有阴阳之分，不同属性的事物，基本上都会本能地接近相同属性的环境。比如说那些尚未苏醒的夜游神。”
大林立刻明白：“你的意思是，这地方阴气重？”
“如果你记事本上这个夜游神确实是照着本能跑过来的，那说明这地方至少半年前的阴气是很重的。”
“你为什么用‘如果’这个词？是不是除了阴气重这个原因，还有别的原因会吸引夜游神过来？你自己又是因为什么被吸引过来的？”大林的敏锐反应无愧于他十年的工作经历。
“不好说，也没法说，现在我也是稀里糊涂，知道得不比你多。”
见游野不肯明说，大林只好换了个话题：“陈将军和那个黑脸老三又是怎么回事？怎么就一边一半，跟切蛋糕一样把夜游神给分了？”
“估计是他倒霉吧！”游野看向记事本，不过看得不是大林书写记录的文字，而是穿透纸面，注视着已经被翻过页掩盖起来的夜游神图影。
“倒霉？”
“对，就是倒霉！再厉害的人，睡着的时候也会轻易被一个孩子杀掉；他就纯属倒霉。不过他倒霉，相应的就是我们运气好；换成一个完完整整的夜游神，即便沉睡未醒，也能叫我们吃不少苦头。”
大林听得一知半解；他心里有许多疑问，比如“夜游神被一分为二后会不会受伤”，又比如“陈将军和老三尸体是怎么利用夜游神力量的”，以及其他诸如“陈将军这种存在的性质”等等问题。但游野显然能不想给他继续提问的机会。
“走吧，雨快要停了，该回去了。”说话间，天上的云层破开一线，一股夜风自上而下呼啸而来，盘旋在游野脚下，“从这里回市区，少说还得半个钟头呢！”
“等等，我最后问一个问题。”大林连连摆手；虽然乘风而行的时候也能说话，却不好站稳，更不方便写字记录。
“想问什么？”
“我就是听你说其他夜游神的时候，用‘兄弟’来形容？”
“是兄弟，有什么问题？”
“这个‘兄弟’指的是血缘上的关系吗？你们是同一个族群，还是说关系更亲密一些，是同一个家族？甚至更近一点，有同一对父母？”
游野的表情有些怪异，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大林，似乎疑惑于对方提出这个问题的用意。
“怎么，这个问题也不好回答？”大林不能理解游野沉默的原因，而是出于一个凡人庸俗的思维，脑子里开始回想一些狗血的伦理闹剧。
“不是不好回答，而是回答了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懂。”游野沉吟着斟酌措辞，“你看的百度百科里边，有一条是正确的。夜游神最早只有两个，一个叫野仲，一个叫游光。我们并没有父母，后来多出来的每一个夜游神，都是从他们身上分裂出来的……怎么说呢，新的人格？”
“分裂人格？”大林果然有点懵，“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你们夜游神都是无性繁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