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第一〇四章 会场上的闹剧
“你就这么肯定他是干了坏事才犯的疑心病?”
“大差不差吧!几千年了,我见过的疑心病无非三种;一种是位高权重,那些当皇帝的就没几个不犯疑心病;第二种是真正得了精神病的;第三种嘛,就是干了坏事怕人知道的。何辉那个区长爸爸一不是皇帝,二也不是神经病,你说他是哪一种?”
“谁知道,没准真是神经病呢?”大林故意抬杠。
“真是神经病那也是自己吓自己吓出来的神经病;不干坏事能自己吓自己么?”游野信誓旦旦。
“不对啊,你说了这么多,还没说他刚才开自己家后门是什么情况呢?他当时请谁进门呢?”
“这我怎么知道,他请谁进门,得看他做梦梦见了谁。”
大林愕然:“做梦?”
游野颔首:“对啊,刚才那情形,摆明了是梦游嘛!”
“只是梦游?不是受‘暗鬼’那东西的影响吗?”
“‘暗鬼’没那么大本事;到底是阴物作祟还是单纯梦游,我还是分得清的,以前晚上出门总能见到一两个。”
“靠,夜路走多了,果然什么稀奇古怪的都能碰见。”
小电驴带着大林往家跑,马达低沉的“呜呜”声在夜里听得分外清晰,遮住了大林的吐槽声。
这个晚上收获满满,但也可以说无所作为。“暗鬼”由人心最深沉、最不可捉摸的那一部分中生出,夜游神也只能充当一个旁观者。
出乎大林预料的,是第二天他就再次见到了何辉那个区长爸爸。地点是大会议礼堂,一个由领导组织的工作纪律学习会上。
会议开始前,许多人聚集在会场外,或是聊天,或是抽烟,或是边抽烟边聊天。大林扛着摄像设备从人群中穿过,就听到一个尖细的声音用一种刻薄尖酸的语气在说话:“我一直都觉得新湖区那个办公楼的结构很不合理;院墙高高的,出入口只有一个,而且还又长又窄。人在那里呆久了,就像呆在密封罐头里边,人心都憋坏憋臭了。出入口那么小,进进出出互相抢道,互相堵,然后工作当中也互相给人添堵,就是见不得别人好过……”
大林抬头看了一眼,说话的正是何辉的区长爸爸;脸色似乎没有昨天见到时那么阴沉,却又多了些怨愤和不甘。他没有停留,匆匆一瞥后就快步走过,进了会场;同时心里在想,这人借题发挥、指桑骂槐,说的是谁呢?
对于电视台记者来说,类似的会议新闻是最简单也是最严肃的工作任务。说简单是因为这类新闻不论撰稿还是拍摄剪辑都有固定的模板,只要往上套就行;说严肃是因为新闻内容上不容许出现丝毫错误。
当然了,对于大林这种十年老油条来说,这种新闻简直就是摸鱼偷懒的绝佳机会。一场两个小时的学习会,他只用了不到半小时就拍完了所须的全部镜头,然后就躲到会场后方的小隔间里休息了。
这次开会的小礼堂是永阳年头最久的会议建筑之一,据说五十年代永阳的第一次大会就是在这里开的;几十年后里里外外都做了翻新,内部陈设、音响设备都是新的,唯独建筑结构改变不了,还是当年的老样子。
建筑结构古老带来的最大问题,就是这里没有专门的茶水间,后来翻新时只能用类似活动板房的预制板在后方角落里隔出来一个半开放的小空间,供服务人员做准备工作和休息之用。
大林就躲在这个小隔间里偷懒。半开放的空间不仅隔开了来自主席台的视线,还能让大林及时注意到会场大部分区域;相当于摸鱼的时候既不让领导看见,又能随时注意有人靠近。
上过班、摸过鱼的老油条应该都知道这种地方的好处。甚至来小礼堂拍新闻的次数多了,这里的服务人员都跟大林混了个脸熟;看到他进来,还贴心地给倒了一杯茶——跟主席台上领导喝的一样。
不过今天的意外比大林想象的要多,就在他坐下没多久,何区长也匆匆走了过来;他手里拿着电话,看到小隔间里已经有好几个人,就不再靠近,而是举着电话站在了隔板后边。
这副模样,落在服务员和大林眼里都习以为常。每次开会,总有人开到一半溜号打电话的,这个小隔间就是最好的地方;距离近,主席台上看不到,只要说话声音小点就行。
可不知道为什么,从开始打电话的那一刻,何区长仿佛就忘记了自己正身处会场,说话的声音竟然一点都不小;更有意思的是,他与另一头的通话内容,竟然逐渐和主席台上的报告内容形成了互相对话的效果。
报告席上说:“(此处省略五十个字和七个标点符号)”
何区长:“我知道,我知道……”
报告席上的声音顿了顿,接着说:“(此处省略三十九个字和五个标点符号)”
何区长对着电话说:“其实我也跟说了,既然要做就做好,就没想到他做事情这么不靠谱,胡乱跟我对付,这么做事情,方法就错了嘛……”
报告席上的声音再次出现了微不可察的停顿,似乎有些疑惑,但还是继续往下说:“(此处省略八十一个字和十一个标点符号)”
何区长对着电话说:“把钱退给他,把钱退了就没事了吧?”
一上一下两个声音,仿佛一问一答,一呼一应,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小礼堂的人都能听得见。但是只有大林分辨出来,何区长的话音颤抖,最后一句几乎带着哀求的语调。
这个时候,台上主持会议的领导终于忍无可忍,用力敲了敲桌子,问:“谁在下面说话,你这么懂,这么能讲,换你上来讲好不好?”
会场上一片死寂,没人敢吭声;何区长仍举着手机,对主席台上传来的话恍若未觉,似乎全神贯注听着另一头的声音。
一个服务员感觉气氛不对,赶紧上前捅了捅何区长后背,又虚指着台上悄声提醒:“领导听见了,正发火呢,快别打了。”
“哦哦……”何区长脸色有些灰暗,好似刚刚反应过来,赶紧在屏幕上点点戳戳一番,将手机收了起来。只是他不知道旁边有个被改造过肉身的记者,不但治好了近视眼,眼神还比正常人好得多;这货眼尖得只一眼就看出来,何区长手机屏幕之前显示的画面根本就不是通话状态。
只不过,大林一声不吭。
主持人发了一通火,又等了好一会儿,眼看会场再无说话声,这才示意报告人继续往下讲。
何区长走出小隔间,却没有回到他先前的座位上,而是在会场后方紧邻小隔间的地方找了个位置坐下,无力地靠在椅背上,似乎精气神都没有了。他双腿不停地抖着,几次想抬抬不起来,干脆用手搬着翘起二郎腿。
没过一会儿,周围的人就发现他似乎又患上了咽喉疾病,每隔几秒十几秒就咳嗽着往地上吐一口痰,没几分钟时间,他身边的过道上就布满了痰迹。
小隔间里几个服务员满眼厌弃,敢怒不敢言。
在所有人看不到听不到的地方,游野嬉笑着问大林:“怎么样,被我说中了吧?你看他这紧张的样子,他的疑心病果然靠自己是治不好了。”
大林没吭声,他正看着何先生肩头上一个龇牙咧嘴的新生“暗鬼”;他知道,这“暗鬼”其实没多少时间了,就如同何区长的**生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