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起始
蔷薇大道，秩序教会教堂。
基诺坐在书桌后，平静地看着极北城的地图。霍斯走进来时，基诺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到来，只是皱着眉，平静地呼吸。
霍斯依旧穿着他破旧的铁甲，整个人看起来威严魁梧。
“你要来说什么？”基诺头也不抬地说。
“我在想应该结束这一切了。”霍斯低声说。
基诺一怔。他知道这一天迟早都会来，但是他还远远没有达到做好充足准备的地步。
以霍斯的身份，本来要向基诺行礼。但基诺知道霍斯是当年的三个骑士长之一，即使如今审判局更像是秩序教会的附属，这一尊号也令他的身份足以被基诺重视。当年霍斯和旧审判长建立审判局时，整个极北城都知道他的名字，哪怕现在老了，基诺也不觉得自己可以在他手上讨到好处，依旧要尊称他一句霍斯大人。
“当年你们五个签下契约时，没有考虑过这一天吗？”基诺终于抬起头来。
“神溺教团是你建立的。”霍斯没有回答基诺，而是自顾自地提问。
“是的。”基诺说。
他听出来霍斯肯定的语气了，也就没有再去反驳这个事实。都已经到最后的阶段了，他相信霍斯内心有了判断，霍斯来找他不是来闲聊的，这大概只是他的习惯，一个老人的习惯，在动手前和敌人聊聊心里话。
“泽克身上的环路也是你？”霍斯问。
“是的，那个孩子抱着必死的信念时被我碰到了，呵呵，这种沉溺于复仇不信神的人可不多见，我只是给了他应有的力量。”
“马尔神父的位置是我告诉他的。”霍斯点点头。
基诺怔了一瞬，但很快露出笑容，他看着霍斯，眼里的意思大概是“我们都是同样的坏人啊”这样。
霍斯须发花白，血管凸出的手按住剑柄的末端，长久地沉默着。
他曾经是个英雄一般的人物，拔剑能杀人，收剑就能和名媛们翩翩起舞，可现在垂垂老矣，虽然双眸依旧明亮，可浑身上下都透出极其苍老的气息。
旁观一个英雄的老去，就像看着最盛的花缓慢凋零一般悲哀。
“新审判长是你的人，你选择唤醒我，是因为你觉得剩下的两个骑士长都不会放任你做这些事情么？”霍斯问。
“不，是因为只有你还活着啊。”基诺幽幽地说。
作为秩序教会的主教，虽然他不愿意唤醒任何一个骑士长，当年老审判长去世的时候，他也终于松了一口气，但考虑到新审判长不能完全掌握审判局，基诺再三考虑还是唤醒了霍斯。但他真的去到三位骑士长沉睡的冰棺处时，才意外地发现除了霍斯，剩下的两位已经在漫长的沉睡中死去，他们并不是死得悄无声息，而是死状凄惨，他们都是过人的美男子，但死的时候狰狞难看，浑身上下长满了斑驳的鳞片，面色惨白。
只有霍斯还活着。
“你从哪里知道极北城的秘密？”霍斯问。
“以前我是你们的守棺人，”基诺坐在高背靠椅里，“从那时起我就有个疑惑，为什么你们的皮肤从来没有变化，而我却在不断地老去，我试着研究了你们沉睡的冰棺，但我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甚至没有仪式魔法的痕迹。后来我成为了主教，就一直把这个问题埋在心底。直到那天我准备按照当年的承诺去唤醒任意一位骑士长。”
“那个时候？”
“是啊，还好你们三个是封存在不同的密室，所以我有机会走进了其他两个骑士长的密室，正如我所说的，他们已经死了。死了还有什么沉睡的意义呢？”基诺微笑着看着霍斯，就像慈祥的父亲看着冲动的年轻儿子，“所以我很好奇他们到底是谁，沉睡了这么久他们的死因真的是时间吗？”
“说。”霍斯缓缓地闭上眼睛深呼吸，露出了疲惫的神色。
“我仔细研究了他们身上的环路，环路这东西，即使刻印的时候用的是同一组环路，最后却会因为个人区别而呈现出一些独有的变化。两位骑士长身上的环路很奇怪，正常人的环路不会像他们那么复杂，会更简洁。如果硬要说的话，他们身上的环路就给我一种环器上的环路的感觉。”基诺说。
“你继续说吧。”霍斯叹了一口气。
“以前我的老师告诉我一个道理，环路是公理，人们根据这些公理，证明了一系列的定理，推理出了更多结论，这些结论就能作用于不同的地方，而由基础环路演变出来的变体就会变得复杂不够简洁，就像两位骑士长身上的环路。这代表什么？”基诺看向霍斯。
“你的答案呢？”
“我还想了更多一步，如果当年知道秘密的是五个人，为什么最后只有三位骑士长选择了沉睡，另外两位到底是谁？审判长？还有一个冰窟的收尸鬼么？”基诺低声说，“直到我成为主教，知道了秩序之神是三位一体，以及见到了审判局秩序之墙后的尸体，我才明白了一切。”
“那具尸体不是你想的那位。”霍斯忽然打断了基诺，温和地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傻孩子。
基诺愣住了。他完全没有料到霍斯会突然指出一个致命的错误。
“但我想你的推测可能误打误撞对了。”
基诺轻轻仰起头，瞳孔里翻涌起淡淡的怒意，仿佛游动的毒蛇吐息。他沉默了一会儿，低下头，瞳孔里阴冷的怒意散去，他双手握住座椅扶手末端的黄金，“你们三个就是环器，不，你们在十年前就变成了环器，以人为道具的环器，你们存在的意义就是维持这座极北城的运行！！”
他拾起桌上的地图，凑到火烛上点燃，默默地看着它在火焰中卷曲变黑，烧到手指也没有松开，最后整张纸化作灰烬落下。
“所以，你想要打破极北城？”霍斯轻声说。
基诺缓缓地起身。
在这座极北城中除了那五位，就只有他知道这个秘密，而现在秘密的掌握者之一来到了他的面前，基诺想要继续执行他的计划……这一切能否进行下去都取决于面前那个老人的意愿。
或者……战胜他！
“霍斯，我曾经无数次走到极北城的边缘，可每一次那段记忆都会消失，而我却没有察觉到丝毫异常，好像这就是很正常的事情……我尝试了无数的方法，创立了神溺教团，就是为了找到逃离的方法……直到遇见莱娅，我才意识到，所谓的三位一体中的圣子，并不一定是男性啊，真正的解决方法就在我身边啊！”
基诺眼瞳中刀剑般的光辉一闪而灭，和穿上铁甲的霍斯比起来他格外消瘦，面色又极其阴冷，仿佛在冰雪中封冻了几百年。
“圣女？我一直以为她是个可怜人而已。”
霍斯拔剑，剑光倾泻，他仿佛站在光芒里。
大多时候他都苍老而慈祥，只有这种状态下他才无愧于骑士长的身份，这座极北城最神秘也是最强大的骑士，传说中五人之一。
今天他特意穿上了曾经的铁甲，为的就是作出真正的裁决，只有穿上铁甲的时候，他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脊椎被强行撑直了，而不再是那个苍老的自己。
基诺说的对，他们确实就是环器，用于支撑这座极北城运行的环器，如果让康坦来说，他一定会说极北城就是一辆由三块电池供电的电车，而现在已经有两个骑士长的能量已经被抽干了。霍斯被基诺唤醒，就像是命运一般的巧合，他和基诺作出了不一样的选择，尽管最后可能殊途同归。
滚滚的雷声由远及近，白天看不到闪电，但风声忽然仿佛狮吼，教堂中的烛火被疾风压得矮下身去。
听见这个声音的人们都驻足，不安地看向秩序教会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