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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潜伏者,不得好死

那天,弥真在富贵的洞天里对谈之后,对昌河与道心果之事,便多留了一份心眼。

弥真清楚记得,李奉说过河神祭典在本月底举行,哪怕到了昌河要先行探清楚当地的风土和虚实,料来提前七天抵达也该够了,因此并不着急。

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是界州府。

弥真离开州府才五日,没想到,此番游历还算不上启程,就已经要踏上归途,这让弥真心中生出一丝感慨。

回去,自然是为了赵霆的身后事。

弥真令富贵将翅膀紧紧贴身收着,用黑布缠绕,再披上斗篷,两人立即出发。

富贵昨晚虽然伤得不轻,但肉体恢复的速度十分惊人,体表坑坑洼洼的伤痕上已经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结痂。

弥真带着惊讶问起,富贵答道:

“弟子曾经从其他散修……其他妖魔口中听说过,炼魔之人的肉体不同寻常,哪怕受伤,痊愈的速度也比常人乃至于正道修真者更加迅速。”

“至于个中缘故,弟子不愿修炼魔功,因此并不了然。”

正要出发前,富贵想起一事,把壁橱挪开,从洞天的石壁上搬出几块石头,原来石壁上凿有一穴,穴中藏着不知什么物事。

“师父,这是弟子当年流离承州之时,从那死人城中捡到的东西。两百年来,弟子四处打听此物的来历,看那个传功于弟子的妖魔到底是何方神圣,只可惜始终没有下落。”

富贵手中,是一个寻常盒子,盒中之物却是一颗牙齿。

弥真用手指捻起,这牙十分弯曲,表面粗糙,末端锋利,绝非来自于人类身上,说不定是某种豺狼虎豹……或者,妖魔之类。

“弟子无能,这人,我是找不到了。不如献给师父,说不定,师父神通广大,或许有一天能够找到答案。”

弥真对富贵体内这能自行运转的邪恶功法,倒是特别感兴趣。

与其说是功法,不如说,更接近某种瘟疫。

一旦染上这种瘟疫,就连一个从未修炼过的凡人,也能浑浑噩噩数百年后得到一身灵显境的修为。

当然,根据富贵转述,此功法似乎对于修炼者的命脉机理筛选十分严苛,否则,那个神秘的妖魔也不至于一眼就相中富贵——符唯舟——这个凡人作为受体。

不知不觉中,弥真对所谓妖魔的态度,从刚刚离开界州府时的仇恨、警戒之中,逐渐生出一丝好奇来。

弥真将那枚牙齿收入芥子乾坤,说道:

“我们已经耽误太久了,这就出发罢。”

洞天所在仍属于长乐地界,往界州府方向不到二百里路,弥真与富贵全速而行的话,无需半日就能抵达。这天日落前,两人已经远远望见界州府的轮廓。

城外,树林中。

富贵凭记忆,苦苦寻找着那天见到的赵霆葬身地,弥真想起不久前道军同仇敌忾对抗妖魔的日子,心中一阵凄凉。没想到,同道的尸身最终还要靠一个妖魔来寻找!

又想,如果疏星在此,通过树华见心之法,说不定眨眼间就能找到赵霆埋葬之处,就连那些龙虎堂的共犯,也能一一指认去向……

弥真摇了摇头。

这种寻仇的肮脏事,自己并不想牵连上疏星。

更何况,她们一行三人,如今正赶程往洛州蓬莱山而去,如果得罪了龙虎堂,这一路说不定难保太平。

半晌后,富贵叫了声:

“是这里了!”

弥真验过赵霆尸身无误,心中大痛,万般愁苦堵在胸口发泄不出来,一咬牙,挥手带起万钧爆风,将附近数棵环抱大树吹得东歪西倒。

富贵震慑于弥真发怒时的威严,不敢作声。

弥真好不容易定住心神,喉头的话语仍带着些微颤抖:

“我们入城去。”

富贵有些害怕:

“万万不可!界州府里,有道尊设下的高深阵法,像弟子这样的妖魔一旦涉足,顷刻灰飞烟灭呀!”

弥真这才知道,原来界州之乱虽然惊动了十三州数年,但其中的许多细节、比如紫霄护城大法等等,还未被世人所知。

于是随口对答:

“无碍。你带着我的银箍,就算道尊亲至,也奈何你不得。”

富贵心里忐忑不安,吞了一口唾液,闭眼跟随弥真越过了城墙,果然无事发生。

这下弥真的形象在富贵心里登时更加高大,在他看来,弥真除了是慈悲为怀的高僧,修为更是深不可测,如果连道尊的阵法都奈何不得弥真,这十三州,还有哪里是弥真去不得的?

一想到自己拜了位如此高强的师父,富贵的腰板都不经意间挺的更直了。

两人行踪如鬼如魅,一路来到秋台寺,谁也没有察觉。弥真的出现,让寺中众僧都大感意外,同时又十分欣喜。

弥真沉声吩咐任何人不得泄露自己行踪,并且立即聚集秋台寺中一切僧人、杂役、伙事、账房之人。

等众人到齐后,弥真安排了几个身强体壮者,明日正午,随同富贵到城外林子中将赵霆尸首移葬秋台寺后山,并准备水陆道场为亡者超度云云。

就在众人对弥真的行为感到困惑之时,忽然见殿中烛火一闪,几乎暗灭,弥真身影已然不在原地,与此同时,一声痛呼惨嚎响彻屋梁之间。

众人大惊,四处张望寻找,发现弥真竟然站在一个砍柴的杂役身后,一手按住那杂役的头颅,强行将他按得跪倒在地。

杂役嚎叫凄厉,其膝盖下已经渗出丝丝鲜血,但弥真毫无放手之意,只是一字一句问道:

“派你潜入本寺的,是什么人?”

“我、我不知道!方丈大师!小人,小人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弥真并不介意此人嘴上的回答。

像这种炼气境都并不圆满的修真者,弥真无需强求情绪同调,也可以读懂其心中意念。

因此,弥真要做的只是把问题道出即可,答案,自然会传到耳边——

“好痛啊!曲舵主曾说,那和尚离开禅寺,一年半载都不会回界州!我只需安心潜伏,对接头人传递寺庙中的动静即可……为什么,为什么这秃驴竟突然现身!我为什么暴露了!”

弥真露出无声的冷笑。

自己只要召集众人,安排了赵霆的身后事,知情者自然心虚,这些肮脏的意念完全逃不过弥真的神通。

“我再问你。处死赵兄弟那天,在场的都有哪些人?”

杂役此时只觉得自己的脑壳即将要爆裂成四五瓣,喉中唯有哀嚎,脑海中只是惨烈,哪里还能说出别的话、生得起半点念头。

于是,弥真将手一松。

那杂役扑倒在地,用充满恐惧的眼神望向弥真,张开嘴:

“方丈大师,救我……”

话音刚落。

他上半身一阵抽搐,五根手指在喉咙上扣了几下,口吐白沫,就此断气。

事情发生得如此迅速,弥真就连施展宏愿护身法相救都没来得及。

弥真面对此情此景,难免感到一丝寒意:

所谓正道宗门龙虎堂,竟然为了保密,对自己的门人设置如此冷酷的保险措施,真是好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