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仙途
三天后，洪善正盘膝坐在地上运转内功。
忽而听闻身后木床上，道士发出声响。
他旋即收功，回头看去，正好对上道人有些发蒙的目光。
道人有些疑惑道：“这位朋友，请问这里是？”
洪善见道人终于苏醒，心中如释重负。
他听出道人声音中的紧张，于是咧开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善一些：“道长，我名为洪善，是这样的，四天前的傍晚......”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听到洪善的讲述前，他扫了一眼床头。
道袍，布袋以及三百两银票整整齐齐叠好。
见此一幕道人暗暗松了口气，他身上干干净净只一条亵裤，还以为被什么劫匪扒干净了呢。
随即心中又有些佩服：我行走江湖数年，所遇之人至少半数都是为了一点利益就轻易要取人性命。这位兄台看起来穷里穷气，在我不省人事时面对三百两银票仍能规规矩矩，真是难得。
在洪善的讲述下，他逐渐回忆起昏迷前的事，心中不由得一阵后怕：杀完那头熊之后我已是灯枯油尽，如果在山林中昏迷四天，我怕是真的得死。
念及此处，道人心中对洪善生出感激之意。
听到洪善如何救治他时，他又从伤口处捻了点灰放进嘴里，顿时知晓这猎户并不是在骗人。
他见眼前洪善怪模怪样，头发似乎被狗啃过一样参差不齐，心中大为感动：有道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位仁兄居然割断头发，救了我一命，如此善心，令人钦佩，如此恩德，我须得如何回报......
“事情便是如此，若是当时没有道长，洪某怕是难逃一死。”
洪善详述完这几日诸多遭遇，向道人郑重抱拳，满脸感激。
道人不禁为之动容，目光灼灼注视着洪善：须知不少人做好事是图好报，甚至有些人还会挟恩自重，这位侠士似乎没有半点这方面的意思，一句话就将救我一命的恩情推得干干净净。
这世上竟有这般好人！
道人艰难地撑起身体，手掐子午诀，向洪善深深一揖：“洪大侠恩德，我张用永世不忘。”
洪善侧身让过一礼，诚恳道：“大侠可不敢当，应当是洪某拜谢张道长才是。”
张用神情有些激动，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只是未说出口，白净的面皮突然涨成紫红色，而后一口黑血猛地从口鼻中喷出。
洪善吓了一大跳，立马上前扶住张用，有些担心道：“道长身负重伤，还是先静心调养吧。”
张用缓缓点头，盘膝而坐，五心朝天，不再言语。
洪善见其胸膛轻微起伏，一吸一呼鼻间竟有白色气流浮现。
与此同时，石洞中的空气似乎都清新了不少。
不一会，张用面上紫红色逐渐褪去，显然是已经将伤势压制下去。
眼看道人一时半会停不下来，洪善也就地而坐，修习起家传功法。
傍晚时分，他察觉肚中饥饿，便收功起身，架火熬煮熊肉羹。
半个时辰后，一阵阵肉香从铁锅中溢出。
木床上的张用闻到香味，也收功起身。
洪善见他双目于昏暗的洞中灿灿生辉，仿佛眼瞳中有两颗火星跳跃，不似白天那般病恹恹的模样，不由得对修仙一事心生向往。
“道长的伤怎么样了？”
张用走到火堆旁坐下，对洪善笑道：“有劳兄台挂念，暂时是没什么事了。”
洪善心中暗道：这么重的伤，一下午就好，好生神奇。
不对，暂时是没什么事，说明还是有事。
想到这，他连忙招呼道：“这熊肉羹已经熬好了，道长可要多吃几碗补补身子。”
张用看着锅中翻腾着的乳白色肉汤，吞了口口水，却对洪善说道：“先不急。”
洪善正以为是脸皮薄想拒绝，没想到他一拍布袋，一口半尺高的兽纹三足青铜鼎浮现在半空中，又铛地一声砸到地上。
正当洪善惊奇时，他将锅内的熊肉羹倒入鼎中，连拍布袋十数下，一连取出好些名贵药材。
这些药材洪善只认出一种山参，其余一概不知。
然而见药材皆散发莹莹精光，想必也不是什么凡品。
张用将宝药放入鼎中，又将鼎盖合实，随后再取出一张红色符箓封在鼎口。
符箓上的灵纹散发红光，肉汤随之在鼎内咕噜咕噜响了起来。
哪怕前世在修仙小说中有所了解，但当真看到时洪善仍是啧啧称奇，开口赞叹道：“道长当真是神仙手段。”
谁知张用一阵苦笑：“这世上哪还有什么神仙。”
洪善见张用面有异色，语气中又满是落寞，于是疑惑地追问几句。
张用却说：“仙路已断，世上再无神仙了。”
“咦，”洪善奇道：“我先前都见到道长使用雷法了。既然有法术，仙路怎么就断了呢？”
张用思索片刻，对洪善问道：“兄台可知古人寿命几何，今人寿岁又有多少？”
洪善回想起小时候私塾先生讲过的神话故事，又想起孤庄村内众多过世老人，回道：“古人寿岁二百有余，多是无疾而终；今人多半是七十而终，有些甚至更加短命。”
张用又问道：“是了，古人长寿，多是因为天地灵气滋润，今人又为何而短寿呢？”
洪善回想起小说情节，答道：“是灵气衰竭了？”
张用摇头回道：“非也，今朝灵气氤氲更甚以往。”
洪善皱眉思索多时，回想起前世化学课时化学老师曾说过：氧气对人来说必不可少，可是如果处在纯氧环境下，人也活不了多久，很快就会中毒身亡。
他灵光一闪，知晓了其中缘由：“是灵气太过浓郁，以至于人身承受不住。”
张用眼中闪过一丝惊叹，不由得赞叹道：“洪兄果然聪明，确实是人身不再能承受灵气，因为其太过狂暴。”
他解释道：“起初灵气变得浓郁，使得众多修仙者纷纷有所突破，连凡人也能活个三百岁。”
“可随后灵气不知为何变得十分狂暴，这虽然增长法术之威能，却也使得修仙者与凡人变得极为短命，每次打出法术都会使得经脉受损，连神识都会遭受反噬。”
“远古修仙之人，哪怕是凡人之躯也能直接汲取天地灵气，踏上仙途。”
“可几十万年过去，如今我们想再吸取天地灵气，需得肉身大成才行。”
“现下修行之人大多以武证道，肉身飞升。”
“全天下炼气修仙，会施展法术的，可能只有我一人了。”
洪善回想起道人那天的雷法：“道长那天雷法威力好大，是不是...”
说到一半他突然闭嘴，心中好生后悔：张道长肯将这等私密的事告知我，足见对我是何等信任，我却戳他痛处。
不料张用却大大方方道：“不错，张某是个短命鬼，活不过百岁。”
洪善惊愕张口，他没想到修仙者如此短寿。
好久后才讷讷道：“那道长还是少用些法术吧。”
张用救他一命，他可不愿意张用变成一个短命鬼。
张用转念间领会了洪善的善意，却只是莞尔一笑，没有回应。
洪善本想问问看能否炼气转炼体，见状也只好闭口不言。
石洞中一片寂静，只剩洞外秋风呼啸声，以及青铜鼎中肉汤的咕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