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岌岌可危
箭雨纷纭,沛然难当,甘宁以血肉之躯硬抗,臂膊因久战而僵,几近失去知觉。顾望左右,同乡袍泽,纷然陨落,身影渐没于矢雨无情之中,心若刀绞,痛入骨髓。
恍惚之际,一抹阴冷闪过,暗箭无声,穿透喧嚣战场,深贯甘宁右臂。长刀铿然坠地,金铁之声乍起。
甘宁遂屈膝跪地,面容扭曲狰狞,目露凛凛寒光。咬牙切齿间,左手迅疾,硬生生于血肉之中拽箭而出,随手扬弃,溅起一片尘埃。
方其喘息未定,复欲抡刀鏖战,而死神阴影又临,又一矢暗发,直取其毫无防备的胸膛,携终结一切的决绝。
甘宁心间掠过一抹悲壮,闭目待毙,然生死须臾间,其族弟甘林身若闪电,横身而挡,竟以身躯蔽此致命之矢。
“林弟,你不该啊。”甘宁怆然而言,疾步揽住欲坠的甘林,见其口吐鲜血,性命垂危,坚毅双眸亦不禁泫然,愤懑与不甘交织于胸臆。遂疾拾长刀,横截当面复至的箭矢。
“唉,英雄当有英雄的死法。”文聘喃喃自语,目睹甘宁的哀绝,心生恻隐,直取旁卒的弓矢,欲亲自了断。
文聘目光坚毅,心无旁骛,息定如渊,力挽强弓,身体微微摆动,瞄准甘宁胸口。弓弦嗡鸣,矢如流星,破空而去,直指要害。
当此千钧一发、甘宁命在旦夕之际,魏延单骑率先,飞驰而至,其后马蹄之声訇然若雷。
“兴霸,小心。”魏延瞥见文聘发箭袭杀,放声高呼。
甘宁闻此熟稔声音,心神一凛,眼见利箭飞来,乃翻身滚地,险避此厄。既见援军骤至,甘宁心生欢喜,复振臂挥刀,战意更炽。
魏延率领百骑,奔驰至甘宁身前,见其衣袂尽染赤红,右臂箭创鲜血汩汩,身畔亲卫死伤殆尽,心中哀戚难抑。遂令麾下亲卫环护甘宁,亲率骑兵,与敌阵对峙,双军对射,互不相让。冒矢雨仍奋勇挺进,率百骑乘夜色昏沉,觅崎岖幽径,缘岩攀援而上,欲克敌制胜,为甘宁一洗此恨。
文聘遥见甘宁援军蜂至,皆勇猛无前,士气如虹,且闻林间倦鸟惊飞,暮色中似有千军万马奔腾,知大势已去,非久留之地。
念及此,文聘决意不再与魏延争锋,急令麾下将士,收兵回撤,疾驰往房陵,以图休整再战。
刘琛与法正率三千精兵疾赴前线,望敌军已井然退却,不遑穷追,乃沉定心神,召魏延而归,共图后策。
“兴霸,你受苦矣,兴建战死沙场,我对不住你。”刘琛喟然叹言,凝视甘宁的面庞,血汗相杂,不禁心中哀恸,声含难抑的颤音。
“刘郡尉,无须疚责,是我轻举兴兵,致所领的千骑袍泽,暨甘林等诸兄弟罹难,他们,他们……”甘宁气弱而言,目闪痛悔之色,强支疲躯,言语未竟,已昏厥于地。
刘琛心急如焚,趋步疾前,目中尽是对甘宁安危的深切忧悒。知其时势迫促,刻不容缓,亟令魏延速归,携医者前来。复遣法正驰书,邀张机赴上庸为甘宁解危。刘琛亲督其事,遴选勇士数人,小心翼翼负甘宁于担架之上,徐步向营中而返。
张机闻此讯,心中大骇,不顾昼夜更迭,策马疾驰,径奔上庸之境。及至晨光熹微,已然尘垢满面,入于营帐之内,其医术精妙,甘宁箭伤,遂渐趋平复。
休整足足半月有余,甘宁始离病榻,步履虽尚蹒跚,然身已渐趋康泰。
刘琛则心怀焦灼,志在房陵,察时势已至,乃命魏延整饬军伍,倾巢而出,率精兵八千,犹如利剑出鞘,锋芒直指房陵,誓要一举收复汉中郡。
房陵城下,刘琛的大军,密密麻麻,四面合围,其势之盛,恍若铜墙铁壁,坚不可摧。魏延为主将,身被坚执锐,临阵而前,誓拔此城。
城中张鲁,胆裂魂飞,唯文聘马首是瞻,昔日雄风,荡然无存。而文聘,实为良将,虽其麾下兵力,未及刘琛半数,然凭房陵的天险,辅以智略,筑垒如铜墙,列阵似铁壁。魏延率军,锋锐难当,然屡攻皆挫,皆因文聘运筹帷幄,其才能卓越,可见一斑。
时光荏苒,转眼又过一月光景,房陵城依旧巍然耸立,文聘据守其间,避其锋芒,未尝交锋。刘琛大军虽众,然强攻城池,损兵折将,屡遭挫败,士气渐衰,伤亡之状,实为痛心。
时当五六月交替,春末夏初更迭,日色炎炎,暑气渐炽。这股无形的闷热,亦潜滋暗长于刘琛胸臆之间,烦躁如焰,欲燃难遏。
“哼,可恨之极!文聘那厮,竟凭坚城自固,令我近万雄师,进退维亟,陷于两难之境。退,则军心涣散,收复汉中全境,遥遥无期;进,则强攻坚壁,将士血染沙场,伤亡枕藉,痛心疾首,何忍目睹!”
刘琛忿然作声,双眉紧蹙,状若“川”字,嗔怒填膺,奋拳击案。帅案轰然作响,其上简牍微颤,似连周遭空气,亦为其威而栗然。
帐内,左右文武尽皆缄默,寂然无声,氛围压抑,诸人皆不敢轻言。魏延目光低垂,唯以眼角余光偷窥刘琛面颜,但见其怒意满布,心内不禁暗自嗟叹。甘宁卧病上庸,孟达久未归营,今兹军中,主将唯他一人,久攻不克,其亦深觉羞愤交加。
法正对刘琛的暴怒,视若无睹,恬淡若水,恍若超然物外,其目深邃,紧锁刘琛其后所悬的行军图,凝眸其上,眸中异彩流转。倏忽间,灵光乍现,迸于胸臆,嘴角不经意间漾起深长的笑意。
“刘郡尉。”法正言辞沉郁,声如钟磬,铿然作响,直扣心弦,少顷,乃续而陈言:“您可曾听闻古之奇策,‘围魏救赵’之谋?此兵法的精髓,以迂为直,避实击虚,非但解围于危难之际,更令敌手猝不及防,尽显智勇并蓄的英姿。”
刘琛闻言,一时之间感到云里雾里,难以将古策与眼前局势清晰对应。其眉宇紧锁,凝视法正,惑然而询:“此'魏'与'赵',于今时今日之境,究竟何所指?莫非……”语至半途,戛然而止,目中满是惑色,望向法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