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棕黑的卢
阳余晖,犹细碎的金绸,潜穿二楼的窗棂,静静然铺洒一室的暖意。光影交错之间,刘琛自酣睡中悠悠转醒。乃揉其微瞢之目,展其慵倦之躯,继而起身,踱步向张任的室前。
是时,张任默然立于室内中央,步履轻盈,悠享此难得的静谧。目光深邃,望于窗外,细品红日西坠之景。
“公义,倒是好雅兴矣,我等外出走走,意下如何?”刘琛含笑而言,步履轻盈,迈向室内深处。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张任欣然以对,嘴角轻扬,意趣盎然。
半月之期,两人渐熟,张任具将帅之才,举止间从容沉稳。刘琛则平易近人,无有宦族的傲态,彼此相处益洽,默契自然,随意而不失敬重。
时当炎夏之暮,日隐西山,若熔金陨坠,绚烂映天,余晖流照,石径闪烁金光,街陌两旁的屋舍、石城的隙罅,皆添其庄严灵异。微风徐来,涤尽白日的暑气,送爽于怀。
刘琛、张任行抵涅阳东郊,其境与城内的绮丽繁华,犹如天壤之别。但见满目凄凉,尽皆贫瘠之壤,窟穴连绵,人烟稀少。二人穿城门以过,忽有一山丘跃然入目,迤逦前行约二里许,方见微小市集一处。
市集之中,摊位简陋至极,货物寥寥可数,与店小二所述隐秘的黑市,大相径庭,令人心生疑惑。刘琛眉宇紧蹙,目光如炬,周视四境,欲寻黑市之迹。张任则暗自思忖,默察人流动向,冀求线索以解谜团。
“两位贵人莅临,有何雅意乎?”一羸弱黧黑的汉子,悄然迩近刘琛二人,细声探问,其目炯炯,机敏狡黠隐现其间。
刘琛顾盼张任,眸中戏谑之色一闪而过,淡然而应:“我等不过此间浮萍过客,偶经斯地,心生奇趣,遂稍驻片刻。”言讫,二人复续前行,遗那黑瘦汉子于原地,其目光烁烁,若有所思,宛然权衡盘算于心。
“两位贵人,请稍留步。观二位气质非凡,莫非乃世家子弟,抑或是官府权贵,偶至斯地,以畅游为乐乎?”那黑瘦汉子见状,急忙趋步数尺,尾随其后,乃以谄媚之词,探其究竟。
“我等并非南阳郡人士,而乃过路客而已。”刘琛言辞温婉,不顾其纠缠,遂与张任神态自若,缓步离集市而去。
“哦,两位贵人,岂非缘分使然,驻足于此?敢问贵客,可有心慕之物尚未获致?我等摊位,应有尽有。但凭二位慷慨赐予,小人愿为前驱,竭力推介。”那黑瘦汉子如影随形,语声卑微,辞间尽显机敏谄谀之态。
“此等凡庸之物,我等实无甚意趣。”刘琛鄙夷而言,轻拂简陋的市集,淡然一笑,遂摇头不已。
“贵人莫急,世间瑰宝,恒隐于幽匣之中。若您二人有意探寻,小人愿为向导,引领一程。但须微资百文,即可使二位得见珍奇,大开眼界。”黑瘦汉子笑语盈盈,满面神秘之色。
我可为二位带路,只需区区百文钱,便能让您二位一窥究竟。”黑瘦汉子神秘而语,脸上堆满了笑容,满是神秘。
刘琛微微颔首,其目光轻掠于张任之面。张任心领神会,从容而言:“公子既已至此,何不随之一探,以慰好奇之念?”
“也罢,既尔如此,前方引路矣,”刘琛轻叹而言,其声微含不耐,复以眸光瞩于那黑瘦汉子之身。
“好嘞,二位贵人,敬请随我来。”黑瘦汉子言辞激动,疾步向前,毕恭毕敬地引领刘琛二人,朝东南隅的深处行去。
道旁尽化壤途小径,时有歧路交错其间,迂曲蜿蜒,行约一里之遥。刘琛与张任,随那黑瘦汉子,至于山丘之阴,但见耕地一方,以翠竹篱笆环绕,形成市集之形,其中摊位错落有致,竟无喧嚣叫卖之声,任由买者徘徊择取。
既抵所期之地,三人乃踟蹰止步。刘琛自怀中探出百文钱,慨然赐于黑瘦汉子。那汉子受钱,顿露欢颜,迭致谢意,旋即转身离去,料是复寻他客引路矣。
刘琛与张任并肩伫立,其目于诸摊位间流转,似有天命之助,二人运势颇佳。于一不起眼之隅,瞥见一人牵一马,寂然独立于斯。二人遂趋前而细察,但见该马身形羸弱,骨瘦如柴,棕黑的鬃毛卷曲无序,纷披杂乱,初见之下,颇类骡子之姿。
“兀那汉子,你所牵者,乃骡耶?抑马耶?”张任惑然发问,观之甚奇,遽难辨其为骡为马。
“骡之耳,犹短矛之尖,耳廓硕大,尾则纤细。而某此兽,显然幼马之姿,唯尚未壮硕,是以略显羸瘠。”那汉子迥然应语,且轻抚其马的耳与尾,以示二人。
“你所持之驹,诚然稍显瘦瘠,未知厩中是否藏有他骑更为雄壮者,抑或不吝引见其他马贩乎?”刘琛期然而语,伫立一旁,目光审视此驹,眉宇间微蹙,似对此驹未怀深趣。
“良驹已为官府尽征,某此骑因羸弱无华,貌似骡而非马,乃得苟全于难。然则,此驹亦非凡品,实乃马中上选‘的卢’矣。某曾偶得于途,若非老母罹疾,急需资财以疗,某断不忍割爱。”汉子怅然出言,面色含忧,无奈之间,轻摇其首,长叹一声。
刘琛心内骇然:的卢马,此岂非刘备所乘的卢矣?且闻之的卢,马色应纯棕黄,非若眼前此驹,斑斓棕黑相间矣。然观此驹神态,眸光灵动异常,莫非果为世间罕见的异种耶?
见二人眸中疑色,那汉子忙指,其的卢之首,急而释言:“额有白毫,乃谓之的卢,你等可详观之。”
“观此驹眼下,有泪槽隐现,额边白点昭然,的确酷似的卢之相。然则,此马虽为名驹,却传言骑则妨主,故世人皆呼为凶马。”张任沉声而言,其本为爱马之士,遂凝神谛视,果觉此马与传说中的“的卢”颇为相似。
刘琛心内骇异殊甚,未尝料竟能邂逅的卢马,其心中臆想为,身披甲胄,跨下银驹,纵横沙场的少年将军形象,然此刻,目之所及,乃是一匹乌骓的卢。
目视此的卢驹,刘琛眉间微蹙,心中不由泛起一缕忧思。关于“的卢妨主”的流言,亦曾稍有所闻。昔时庞统骑此马,陨于落凤坡,然亦曾载刘备跃过檀溪而脱大难。是故此马善恶,难以明晰,致使刘琛心怀踌躇,难以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