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升平茶楼
陆飞虎走后,李长安把王禹山叫进了书房。
李长安说:“刚才,我让陆飞虎去盛京给我办一件事,说实话,对他们这些江湖人物我虽然加以利用,但是我却并不相信他们。这次任务非常重要,我很不放心。”
王禹山说:“这一点,我明白。”
李长安说:“本来,我与陆飞虎约定这件事只有我和他两个人知道,可是,他走以后,我觉得什么事也不能瞒着你王先生啊!”
王禹山赶紧说:“多谢大人的信任!”
李长安笑了一笑,说:“王先生,我们两人之间,还需要这些客套话吗?”
王禹山有点受宠若惊:“那是,那是!”
李长安接着说:“前几天,我们在九宫山围剿李自成的时候,抓住了他的一名亲信随从,从他的身上搜出了一份密件。打开一看,竟然是半张图纸。那张图纸看上去并不是很起眼。可他却包裹得很严密,那名亲信竟然把它视如性命一般。我得到报告以后,立刻亲自审问了那个亲信。开始,那个家伙宁死都不开口说话,后来经不住我的手段,还是招了。原来,李自成在逃出北京之前,曾经将皇宫里的珍宝秘密运出城外,埋藏在了一个很机密的地方,以备日后东山再起之用。他还亲自绘制了一张图纸,然后把那张图纸分成两块,交给他的两名亲信分别保管。这两名亲信之间互相也不知道那个拿着另一半的对方究竟是谁,所以我们只得到了半张藏宝图。”说到这儿,李长安端起茶杯慢慢地啜饮着,他的一双小眼睛眯缝起来,看着王禹山。
王禹山心里很吃惊,自从他跟随李长安以来,李长安做的每一件事,从来都没有瞒着他。可秘密图纸这件事他竟然连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可见李长安对这半张图纸的重视程度有多深。他当然知道这半张图纸的重要性,如果落到起义军手里,他们有了这一大笔财宝,便可以招兵买马,扩充实力。那样一来,会给朝廷带来多大的麻烦啊!可他不明白的是,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会让一个镖师去做呢?
李长安看出了王禹山的疑惑,他神秘地一笑,然后说:“王先生,让一个镖师去做这么重要的事,你是不是觉得有点奇怪啊?”
王禹山赶紧点头说:“是啊!大人,这些江湖人物毕竟是不能信任的,万一他起了歹意,携带着图纸秘密潜逃,把那半张图纸据为己有,那我们如何向朝廷交代啊!”
李长安脸上依然带着微笑,他看着王禹山:“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啊?”
其实,王禹山的心里很明白,李长安肯定早就有了主意,他这么一问,无非就是要显示他的聪明睿智。自己当然要给他创造出这个显示才能的机会,这也正是王禹山颇受李长安赏识的一个主要原因。王禹山故意装作苦思冥想的样子,过了好大一会儿,他才说:“大人,我看是不是把他的老婆孩子都给看管起来?”他用试探的语气说出了这个主意,然后看着李长安。他见李长安依然微笑地看着自己,并且用眼神在鼓励自己说下去。于是他便又说,“这样一来,陆飞虎必然不敢起歹念携图私逃。”
李长安微笑着摇了摇头:“不要忘了,这可是整个皇宫里的珍宝啊!谁能得到它,就可以说是得到了半个国家的财富,为了这么大的一笔财富,他完全有可能抛弃自己的老婆孩子。所以,你的这个主意,并不是一个万全之策。”
其实,王禹山在说出这个主意的时候,他早已经想到了这一点,他只不过是故意在装糊涂而已。再者说,他也确实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来。试想,面对着这么一笔巨大的财富,谁能不动心呢?这半张图纸交给谁也不能让人放心啊!
李长安压低了声音说:“王先生,我想让你受点累,跑一趟腿,带领几名将校与陆飞虎一同进京,名义上是协助他,实则是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王禹山吃了一惊,莫说是自己不懂武功,即便是武功高强,也无法防备陆飞虎啊!像陆飞虎这样的人若想半路逃走,谁又能拦得住呢?他正想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李长安却一摆手不让他说话。
李长安说:“王先生,你不必担心,我自有妙计。”说到这儿,他又喝了一口茶,然后慢条斯理地把自己的计策告诉了王禹山。王禹山听后连说:“大人高明!妙计!妙计啊!”嘴里是这么说,可他的心里也是直打鼓。李长安大人把这张图的重担全压了他的身上,他既有点受宠若惊,又不由得有点后怕。
陆飞虎出了巡抚衙门,一边想着心事,一边骑上马回家。他骑的是一匹黄骠马,这匹马虽然不能说是一匹宝马,但是,脚程也是很快的。平日里,陆飞虎经常骑上马到郊外去驰骋一番,这匹马也总是精神抖擞的。可今天,陆飞虎心里有事儿,高兴不起来。这匹马也好像是很懂得主人的心思,竟然也是精神不振的样子,慢慢腾腾地走在大街上。
在南大街上,有一座升平茶楼,陆飞虎满怀心事地从茶楼下经过的时候,恰好被茶楼的老板张德兰看见。张德兰虽然不是本地人,但是他自从两年前来这儿开茶楼以来,广交朋友,与官府、帮会、以及江湖人物都有交往,逐渐成为一个手眼通天的人物。再加上他有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更是令人刮目相看。他与陆飞虎也有不错的交情,今天看见陆飞虎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本想请他上来喝杯茶,可他从二楼的窗口看了看,陆飞虎根本就没有往他这茶楼上瞧一眼。他又不方便大声喊叫,于是,他看着慢慢远去的陆飞虎,心里犯起了嘀咕。
这个从外表上看上去很会做生意的张德兰,名义上是一个茶楼老板,实则是李自成起义军安插在武昌城里的一个眼线。就在两年以前,起义军准备攻打武昌城的时候,为了刺探城里的布防情况,便安排张德兰潜入城中,利用张德兰的江湖身份,投奔陆飞虎,并在陆飞虎的帮助下开了一家茶楼。起义军攻破武昌城以后,张德兰并没有暴露,起义军为了今后长久之计,便命令张德兰继续隐藏身份,以便于监视武昌的团练武装。想不到,起义军在攻占北京不久,就被清军打败,李自成败走长安。在长安被清军攻陷以后,他考虑到在湖北有自己的秘密力量,便向湖北进军,不料在九宫山遭到团练武装的袭击,不幸遇害。为此,张德兰觉得自己没有当好眼线,没有及时发现团练武装的动机,常常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
临近中午的时候,张德兰看见巡抚衙门里的武术教头娄全保向茶楼走来。他的心里一喜,娄全保是升平茶楼的常客。说是常客,其实娄全保并不是很喜欢喝茶,他来茶楼的目的也并不是喝茶,而是喝酒。升平茶楼只卖茶,不卖酒。但是,升平茶楼的老板张德兰却很好客,每次娄全保来茶楼,两个人必然要喝上一壶酒。一来二去,两人竟成了酒友。其实,这也没有什么,毕竟两人有着一个共同爱好,那就是武术。张德兰虽然开茶楼,但是武功却很好,尤其擅长梅花枪,他的梅花枪也可以算得是江湖中的一绝。而娄全保则擅长形意拳和五虎断魂刀。两个人有了共同的爱好,也就有了共同的话题,所以也就很聊得上来。当然,张德兰与娄全保结交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喝酒,他是想从娄全保的口中掏出一点有用的东西来。可娄全保并不知道,他还以为张德兰也跟自己一样是个酒鬼。
娄全保一走上茶楼的二楼,张德兰便迎上前去,冲着娄全保一拱手:“娄教头,您可是整整四天没有光临小店了。我正盘算着哪儿得罪了您了呢?”
娄全保赶忙还了一礼,笑着说:“哎呀呀!我的张大老板,您这是说的哪儿的话?您怎么会得罪我呢?我这几天跟随巡抚大人忙了一件要紧的事,实在是抽不出身来。现在这不刚得了一点空,就来了吗。”
张德兰一听,心里一动,他不动声色地说:“娄教头,不瞒您说,前天,我有一个朋友从山西过来,给我带来了一坛上等汾酒,我一直没舍得喝。您今天来了,咱哥俩可得好好喝两杯。”
一听有好酒,娄全保的眼睛里立刻放了光。他赶紧说:“多谢老哥想着小弟。那我就叨扰了。”
很快,伙计就端来了两个可口的菜肴,张德兰与娄全保便在自己的房内喝起了酒。两个人边喝酒边聊天。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娄全保已经颇有醉意了。大多数人都是喝了酒以后话就多起来,娄全保自然也不会例外,并且他的话不仅多起来,而且还是滔滔不绝。正在他大谈大吹自己的能耐的时候,张德兰接过话茬说:“娄老弟,以前你即便是再忙,最多也不过隔个一两天来一次,这次你竟然整整四天没有来。我还一直纳闷呢……”说到这儿,张德兰故意打住了话头,他在等娄全保把话接下去。
果然,娄全保接过了张德兰的话头,他不无炫耀地说:“老哥,不是我不想来,是我这几天实在离不开啊!”
张德兰故意大大咧咧地说:“老弟,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干的那个差使我还不知道吗?忙是忙了点,但也不至于一连四天不露面吧?其实,你就是没把老哥哥我放在心上罢了。”
娄全保一听这话,着急了。他急赤白脸地说:“老哥,这你可就错怪小弟了。我这几天确实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神秘兮兮地往四周看了一下,当然,不用看他也知道,在这间房子里就是他们两个人。他四下里一看,只不过是要让张德兰知道他说的这件事是很重要也很机密的。他隔着桌子,往前探了探头,压低了声音说:“老哥,你不知道,前几天在九宫山杀死了李自成,抓了他的一些部下,有几个他的亲信就关押在我们巡抚衙门里,巡抚亲自审问。我不论白天还是黑夜都得在那儿看守犯人……”
娄全保说的这些情况,张德兰当然都知道,他想知道的是巡抚李长安审出了什么。他故意不以为然地说:“李自成都死了,还审那些部下有什么用呢?”
娄全保一见张德兰对他说的话不重视,甚至还有点轻视的意思,他便故作神秘地说:“这你就不知道了,这一审,还真就审出了一个惊天的大秘密。”
张德兰心里既感到惊喜,又感到紧张,他的脸上却依然是很平静。他仍然用事不关己的漠然态度说:“能有什么大不了的秘密?值得你神神秘秘的。”
娄全保说:“李大人从李自成一个亲信的身上搜出了一张图纸,通过审问,得到了一个秘密,李自成在从北京出逃之前把皇宫的珍宝偷偷地运出城外,秘密地埋藏起来,还画了图纸。分别由两名亲信保管。虽然这只是半张图纸,但也是无价之宝。因此,李大人准备安排人送往盛京,找朝廷内有名的那个什么地理通给参详一下子。当然,这也是朝廷的命令。”说到这儿,他又神秘地看了看四周,然后问:“老哥,你猜猜,这个任务交给谁了?”
张德兰故意说:“莫不是交给你了?”
娄全保尴尬地一笑说:“老哥取笑了。我哪里够资格呢?”
“那让谁去了呢?”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一听娄全保也不知道,张德兰心里很失望,可他的脸上并没有表露出来。
幸好娄全保没有让他失望到底,娄全保故作神秘地说:“但是我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张德兰不动声色,淡淡地说:“对我们老百姓来说,谁去都一样。”
娄全保说:“我猜可能是让虎威镖局的总镖头陆飞虎去。”
张德兰联想起上午看到陆飞虎无精打采的样子,心里也有点明白了。可他故意说:“别瞎猜了,这么重要的事,李大人怎么可能让一个镖师去干呢?”
娄全保得意地说:“老哥,这你就不懂了。如果让巡抚衙门里的人去,一旦让李自成的部下知道,他们还不舍命地来夺吗?如果让一个镖师以保镖的名义送往京城,有谁会想得到呢?巡抚大人可真是高明啊!这叫‘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
张德兰心里很吃惊,他不自觉地呆愣了一下子。
娄全保虽然喝得醉醺醺的,可他的警觉性还是挺高的,他忽然觉得自己说多了话。他有点后悔不迭,他很认真地说:“老哥,这可是掉脑袋的事儿,我也只是瞎猜的。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啊!”
张德兰故意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其实,这都无所谓,你这不是猜测吗?再说,这种事儿与我们没什么关系,我不会乱说的。你还不知道我吗?哪儿说,哪儿了。左耳进,右耳出……”说到这儿,他打了一个哈哈,“刚才你说的什么?我可是没听见啊!”
娄全保咧着嘴乐了:“那就好!那就好!来,来,来,老哥,咱哥俩接着喝。”
喝着酒,张德兰的心里却老是惦记着秘图的事儿。娄全保见他老是分神,便说:“老哥,你今天好像有什么心事儿?”
张德兰一惊,赶紧说:“哪有什么心事儿,我昨天晚上着凉了,老是觉得有点头疼。”
娄全保虽然喝得醉醺醺的,但头脑还是清醒的,他说:“那就不要再喝了,我今天下午也还有点事儿,改天咱哥俩再喝吧!”
张德兰巴不得他快走,也就顺水推舟:“那好,咱们改天再喝!”
送走了娄全保,张德兰返身回到楼上,他没有急于送信,而是在楼上目送着娄全保走远以后。才压住心头的焦急,装作没事似的,慢慢腾腾地走下楼来,对茶楼的伙计说:“我今天喝高了,你在这儿照应着,我回家歇会儿。”
张德兰去给起义军的联络站送信去了,可他并不知道,娄全保从茶楼出来,并没有走远,一走出张德兰的视线,他便躲了起来。等看到张德兰走出茶楼,他才回了巡抚衙门。
李长安吃过午饭,正在午休。娄全保不敢惊动李长安,他到门房等着李长安睡醒以后,才进去见李长安。汇报完今天中午的事情以后,他献媚地说:“大人真是英明,那张德兰果然中计了。大人,您是怎么发现他的呢?”
李长安鄙夷地一笑:“自从他经常请你喝酒开始,我就怀疑他。一个江湖高手甘心开一个并不怎么赚钱的茶楼,就已足够令人起疑了。他还隔三差五地请你这个巡抚衙门里的人喝酒,他必有所图。我派人一调查,发现这个人是在李自成攻占武昌之前一个多月从外地来武昌开茶楼的,这个人左右逢源,四面八方都玩得转,真的是很不简单啊!不过,这一回我就要利用他给反贼送一封信。”说到这儿,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
娄全保问:“大人,等他送完信以后就把他抓起来吗?”
李长安摇了摇头:“不,留着他,还有用。你要和以前一样继续和他交往,但是,一定要注意,不能露出马脚。”
娄全保说:“大人,您就放心吧!”
就在娄全保转身要走的时候,李长安忽然改变了主意:“这个人很狡猾,我担心你一不小心被他看出破绽,就前功尽弃了。这样吧,我明天就安排你到外地去执行一个任务。你一定要记住,即便是离开了武昌,也要管好自己的嘴巴。”
娄全保说:“那我在走之前去跟他告别一下吗?”
“不用了,我有办法让他相信你是执行紧急公务去了。”李长安说完话,便摆了一摆手,让娄全保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