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海底搜寻
祟海，西冥群岛以西，冥涯海域。
作为齐麓国和戌国的交界之地，这片海域罕有人至。常年被氤氲的灰雾所笼罩，终年见不得阳光，如同一道天然的分界线，将两国分开。
这里的海浪比群岛附近更加狂暴，纵使余烬号的船身足够巨大，依旧被海浪裹挟着剧烈晃动着。
就算是当日元达商会的船只，在这等海浪下也只有翻船的份。
主舵室内的陈奉德看着面前摊开的鱼皮纸海图，抬头看了眼天空上氤氲的灰雾。
陈奉德最终答应了徐程的请求。若是不冒险的话，也会被商盟盯上，陈家目前可没有能力保住这条船。
此刻，天上的云彩呈现出鱼鳞斑的模样，风和日丽。
陈奉德特地选了个阳光明媚的天气，按照徐程的指引，来到了他所说的海域附近。
甲板上陈敛初手持弓箭，无声地扫视着下方的海面。
注目片刻后，他看到了一只个头不大的乌贼，正趴在船舷上，缓缓往上爬行着。
乌贼喷吐出来的黏液有毒，于是，他拉满弓弦，射了过去。
“嗖！”
一声破风声过后，带有精钢箭头的箭矢命中了其中一只乌贼，箭矢从乌贼头顶上方的开口处没入，撕开口腔内的角质颚，将整个乌贼洞穿。
然而，整个脑袋被刺穿的乌贼并没有马上死去，而是剧烈拨动着触须，跃入了海底。
“幺女，拿抄网来。”陈敛初喊到。
乌贼是稀有的鱼获，价格不菲，能卖上好价钱。
陈敛初全然不知他刚才射中的乌贼下方，有着一尊巨大的、整个身子掩入海中的乌贼母体，在注视到其中一个子体被杀之后，这尊十几米长的乌贼猛然睁开了它的眼睛。
“哗啦！呼啦！”
原本平静的海面猛然开始翻滚起来，甲板上陈敛初猛然感觉船体开始剧烈摇晃起来，一个趔趄之后差点摔倒在地。
“啪叽。”
一道布满吸盘触手猛然抓住了楼船的船底，随着乌贼触手的猛然发力，船底三尺来厚的木板被硬生生扯烂，冰冷刺骨的海水立马窜进了船舱内，楼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下沉。
向未央猛然感觉浑身一寒，身体不受控制的开始下陷，他立马开始窥视四周，却看到了一双令他无比胆寒的眼睛。
那是一只至少五六丈长，体重超过万斤的庞大软体怪物，通体呈现出鲜艳的湛蓝色，两只眼睛毫无生气地注视着自己。
最要命的是，船底破了一个洞，海水正在倒灌进来，要不了半刻钟，这艘船就会彻底沉没！
“船底有一个海怪！”
站在甲板上的陈慕雪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有些着急地喊到。
陈敛初立马来到了船舷附近，掏出了弓箭，用尽全力拉开了弓弦，朝着海中那道巨大的黑影射去。
但这只乌贼的个头实在是太大了，箭头甚至没能撕开它头上的脂肪组织，反而将它彻底激怒，发出一声哀鸣后，更加用力地摇晃着船身。
原本平静的海面上如同沸腾一般，几百只个头只有巴掌大的乌贼立马跳了出来，它们全都吸附在了船身之上，不断喷吐着带有酸性的墨汁。
船身的木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发黑溃烂，最后被彻底蚀穿。
向未央立刻开始了补救措施，全力运转功法稳住身形，让自己不至于现在就沉入海底。
“这东西怎么杀不完啊！”陈谨剑拉满弓弦，转瞬之间就杀死了十几只乌贼。
但它们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
“啪嗒，啪嗒！”
更多的乌贼吸附着船舱外壳，迅速蠕动着身体，几只动作快的甚至爬到了甲板上。
陈敛初忽然意识到自己招惹道了不该招惹的存在。
“噗！噗！”
数不清的乌贼开始喷吐墨汁，将浅棕色的甲板染成了黑色。
因为墨汁强烈的腐蚀性，甲板上立马冒气了袅袅白烟，如同正在燃烧着一般。
眼看着半个船身已经没入海面之下，陈敛初扔下弓箭，抽出佩刀，一刀一个，瞬间砍死十几只乌贼。
见势不妙，主舵室的陈奉德神色阴厉地瞪了徐程一眼：
“你知道这附近有海兽的是吧？”
“大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来过一次！”
徐程同样露出了惊愕的神色，一脸无辜地摆了摆手。
形势紧急，陈奉德也懒得多说什么，立马拿出了弓箭，想要射杀已经爬上甲板的乌贼，但就在此刻，他的肩头传来一阵刺骨的疼痛，那是他还未痊愈的伤口。
吃痛的陈奉德骂了一声粗口之后，三步并作一步，迅速跑到了储藏室，将里面的木材装到了储物袋中。
待到海面下的乌贼再次探出脑袋的刹那，他迅速把足有四五百斤的木材扔了出去，砸在了它的角质层上。
吃痛的乌贼立马松开了触手，狼狈的再次沉入了海中。
虽然逼退了乌贼，但楼船船底却破了一个大洞，海水正在倒灌进来！
向未央持续运转的功法，努力维持着身形，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船尾陷入海面下，船头高高翘起，没有彻底沉没。
看着满目疮痍的船身，陈敛初的脸色立马变得难看至极。
他眉头紧锁，死死地攥紧拳头，略微尖锐的指甲瞬间没入了皮肤中，后悔之意溢于言表，他觉得他不该杀死那只小乌贼，但事已至此，后悔没有任何作用。
片刻之后，陈敛初冷静了下来，拿出钉子和锤子跑到了仓库，打算做补救措施。
身为船体意志的向未央在经过最初的愤懑之后，也逐渐冷静了下来。
“现目前最重要的还是修补自身，唔？”
恍然间，向未央诧异的发现，自己可以吸收甲板上的乌贼尸体，，将乌贼尸体上和墨汁上残留的灵气据为己用。
与此同时，茅房内。
原本木制的虺蛇浮雕忽然变得柔软了起来，一条黑线快速在浮雕上游走着，如同一把巧夺天工的锉刀，勾勒出一道道更为栩栩如生的图案。
向未央动了动心神，一道充斥着腐蚀性的墨汁便从虺蛇雕像口中出现。
这些墨汁同样具备强烈的腐蚀性。
稳定下船只后，陈敛初攥着佩剑，来到了主舵室，质问道：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附近有海兽？”
“我真不知道……”
徐程还想像陈奉德问他那样装糊涂，没想到剑刃抵在了他的脖颈上。
徐程有些恐惧地咽了一口唾沫，他感觉自己要是再多说一句话，他的喉咙便会被割开。
“说实话！”
“要是说了，你们还会来？地址只有我知道，我还有用！”经过最初的慌张之后，徐程暂时恢复了些许理智，仓促地解释道。“往西南航行五里，位置大概就在那里。”
“大概？”陈敛初对徐程的话颇有微词，没好气地闷哼一声，他自然不打算现在就杀掉徐程。
想在一个一个大概的位置捞到修仙者的物件，可不太容易。
不过，船舱现在破了一个洞，倒灌了不少水进来，想要航行，需要在等几个时辰，把船舱璃的水舀出去才行。
“等到了你就知道了，我有把握，到了我会告诉你的。”
徐程时不时将头探出舷窗外，像是在寻找什么路标一样。
几个时辰后，楼船内的水已经排空，缓缓航行着。
一道灰色的雾气之中忽然涌上了四周，原本阳光明媚的天空忽然被阴云所笼罩，周遭的空气变得冷冽了起来，船上的众人不由得裹紧了身上的衣衫，或是从船舱内取出棉絮裹在了身上。
“您这艘船航行的速度真快啊。”目前是侧风向，徐程觉得这艘船的速度有些快的离谱了。
“不该问的就别问。”陈敛初瞥了他一眼，继续掌舵了。
在楼船船底的竹制浮力构件上，张贴着十几张“游鱼符”。
贴在人身上可以加快游泳速度，而张贴在船上，同样可以让船身的浮力增加，从而只需轻轻拨动船桨，即可推动船只航行。
越接近目的地，周遭的气温就越发冷冽，时而吹拂而过的海风，在此刻亦化作了一把锐利的刀子，刺痛着众人的脸颊。
“大概就是这里了，大人，能否来回几圈，我好确定位置，那块礁石附近。”将脑袋探出船舱的的徐程小声地说道。
“你最好能找到目的地。”陈奉德调转船舵，在这片海域来回穿梭了几趟。
“就是这里了。”来回航行一刻钟后，徐程忽然用手指着一块约摸半丈来高的礁石道。
随着海浪的起伏，这块不大的礁石时而没入海中，想找到并不容易。
“大人，我知道在哪了，我这就下去捞！”徐程的脸上闪过一丝兴奋。
“慢着。”陈奉德阻止道。“你水性就是再好，怕也不行吧。”
“放心好了，我自有把握。”徐程来到甲板上，看着下方上下起伏的海水，扑通一声跳了下去。
“我们也下去吧。”甲板上的陈北辰冲着堂哥说道。
喝下几张游鱼符冲泡的滤液，陈北辰和陈谨剑脚上拴着绳子，跳下了船。
刚一跳入海中，冰凉刺骨的寒意骤然席卷全身，陈北辰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感觉整个人的脑袋都在嗡嗡作响。
陈谨剑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感觉四肢都变得僵硬了起来。
“咕噜，咕噜。”陈北辰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他便用手指指着一个方向，示意两人一同前去。
用手剥开拇指大小的海鱼群，陈北辰有些费力地往下游去。
随着下潜的深入，能见度已经变成了零，这片海域本就没有阳光照射进来，况且海底，那更是漆黑一片。
好在陈北辰有所准备，他掏出一块月光石，递给了陈谨剑。
月光石的荧光只能照亮一丈的距离，想要以此作为光源，同样不亚于海底捞针。
两人渐渐沉底，在满是淤泥、能见度不过二十丈的海底，陈北辰忽然看到了一抹淡淡的猩红光芒。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海底，那道光芒格外的显眼，与此同时，徐程也看到了这抹猩红，同样游了过来。
那是一个发光的手串，戴在一具女尸上，已经死去多时的女子并未腐烂，如同睡着了一般静卧在海底，半截身子已经陷入了淤泥中。
女子约摸双十年华，肤若凝脂般洁白，身着一件暗紫色的法袍，海水道侵蚀并未让她的面容出现任何改变，淤泥更是不曾沾染到她的身上。
“她身下的泥巴都变成了红色……是血迹吗？难不成修仙者的血跟凡人的不一样？”
陈北辰杵在原地，并未有什么动作。
看着宛若睡美人一般美艳的尸首，陈北辰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不适，甚至是恐惧。
陈谨剑则不在乎，他双手托起女子，在她身下来回摸索着，很快，他便找到了一个储物袋。
“上去。”
陈谨剑用手指了指上面，用含糊不清的口气说道。
随后，两人同时拽了拽绑在身上的绳子，在船上负责接应的陈敛初和其他家眷立马拉动了绳子。
“你不上去吗？”陈北辰用口型冲着徐程道。
徐程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要去另一个方向，随后狡黠地笑了笑，转瞬之间就没了踪影。
陈谨剑本想游过去抓，可在这能见度几乎为零的海底，徐程一溜烟就没了踪影。
在等待两人离开之后掏出了另外一张符箓，迅速撕开，一道耀眼的光芒瞬间笼罩在了符箓周身，如同手握太阳一般。
他来回翻找着什么，很快便找到了两人遗漏下来的一把三尺来长的银色飞剑，就在女子尸首旁二十丈外。
看着飞剑的刹那，徐程立马欣喜若狂，双目通红地用手刨着周围的淤泥，果不其然，他看到了一块晶莹剔透，比海石更加美轮美奂的湛蓝玉石。
那是一块灵石。
将灵石放置于飞剑上，原本平平无奇的飞剑忽然剧烈颤抖了起来，好似有生命力一般。
徐程咧嘴，神色逐渐变得猖狂起来，一改之前的谄媚模样。
旋即，他然后用手背在剑上划了划，一道鲜血随之冒出。
修仙者死亡之后，飞剑和储物袋都会处于无主的状态，此刻滴上鲜血，即可认主。
“哈哈哈……咕噜咕噜。”
徐程难掩心中的喜悦，肆意地放声大笑起来，纵使喝了几大口齁咸的海水，也无关紧要。
旋即，他屏息凝神，坐在飞剑上，迅速冲出了海面，一飞冲天。
甲板上的众人看着从海底一飞冲天空中的徐程，面面相觑。
“本座是仙人啦！哈哈哈！”
徐程脚踩飞剑，站在空中，一副睥睨众生的模样。
他预想好了，把这些人绑起来，自己把船慢慢地划回去，他甚至已经再三确认过船上的人数，除了自己和妹妹一共八个人。
除了可操控的飞剑，他一点法力都不具备，而这艘飞剑之所以能飞，全仰仗于刚才捡到的灵石。
“呵……果然。”
陈敛初一副预料之中的神情，没有感到一丝意外。
陈北辰在瞥了徐程一眼后，又把脑袋侧回去了。
众人居然无视了他。
“我……我可是仙人，我数三声，若是你们不识抬举，本座就要大开杀戒了。”
徐程的心里开始没底，对方一丝惧怕的神色都没有，莫不是知道自己只是个空架子。
他预想过对方会劫持他的妹妹作为人质，预想过他们躲到船舱内放箭还击，但行为预想过会是被无视的这个结果。
恼羞成怒的徐程操控飞剑向下，露出更加凶狠的神情来。
“你还是太蠢了一些。”陈谨剑嘲讽道。
“放……放肆！”徐程吼道。“本座已经是仙人，尔等……居然不害怕！”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为什么可以潜水到三四百丈的水底？”
徐程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你们也用了游鱼符？”
“不然呢？而且我们也知道，你是用灵石驱动飞剑飞行，只能坚持个半刻钟。”陈敛初砸吧着嘴，叹息道。
“我们家族也不是忘恩负义之辈，你带我们来这里找东西，给你一些好处也是可以的，没想到你恩将仇报，可惜了……”陈敛初摇了摇头。
“你真是个混蛋！”徐悦被陈谨剑架着来到了甲板上。“我还在船上，你这么做，不是让我死吗？”
徐程一时语塞，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居然漏洞百出，转眼间就被识破。
沉默半晌后，徐程冷哼一声：
“识破了又能怎样，你们难不成还能抓到我？本座告辞！”
说着，徐程操控飞剑，一溜烟就没了踪影。
“他撑不了多久的，除非他有十几块灵石作为后备，不然不可能回到西冥群岛的。”陈敛初说道。
“我们要去追吗？”陈谨剑问道。
“朝他离开的方向慢慢追，这个人知道我们家族的底牌，不能留。”陈敛初回应道。
“那这个人怎么处置？”陈谨剑指了指双手被反绑身后的徐悦道。
“你想玩就去玩玩，玩完了扔海里就行，她知道我们太多事，不能放她回去。”陈敛初摆了摆手，余光停留在徐程消失的方向。
“既然徐程打算撕破脸，估摸着也没想留他妹妹的命。”
“我……我错了，我给我哥做的浑事道歉，我……我还是清白之身，只要你肯放我一条命，我做什么都可以。”徐悦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对亲哥的怨毒，然后低三下四地恳求道。
说完，她杏嘴微张，开始扒拉陈谨剑的裤子。
“就你这姿色也想夺我元阳？”
陈谨剑一巴掌呼了下去，准备直接把她拖到甲板边缘处，准备推进海里。
“等等。”陈北辰忽然打断了陈谨剑的话。
“你莫不是看上了这小妮子吧，她长得一般啊，瘦瘦小小的，慕雪都比她好看十倍。”陈谨剑诧异地说道。
“不是，我最近在研究新的符箓，需要一个人来做实验。”
陈北辰说道，然后从怀里掏出来一张冒着白光的符箓。
“杂碎！全世界的人都是狗杂碎！我做鬼都不会放我你们的！”徐悦牙关紧咬，猛一发力，本就在甲板边缘的她一下子就跳进了海中。
“有种，比她哥强多了。”陈谨剑看着连挣扎都没挣扎就沉入水底的徐悦，感叹道。
“不管这些了，先打开储物袋看看里面有什么吧。”陈奉德提议道。
随后，众人齐聚在主舵室，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储物袋，一道金光过后，一大堆零零碎碎的物件便散落了出来。
除却灵石、符纸这种基础物品，还有两件物品格外引人注目。
其一，是一柄暗紫色的法杖，约摸四尺来长，分作两层，中间镂空，内部则是一团黑气。
其二，是一袭艳红色的霞帔，配有嵌着五色琉璃和玛瑙的凤冠，隐约间，有一抹沁人心脾的幽香从里面传来。
“凤冠霞帔，寻常老百姓出嫁可用不起这个，可这为何会出现在仙师的储物袋中？”陈奉德用手小心地拈起霞帔的一角，好奇地思量起来。
一阵焚香渐渐的在房间内弥漫开来，一张一翕间，没入了众人的鼻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