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走不出
季未秋这句突如其来的话传进宁妍的耳中,顿时愕然,仿佛话一出的那一刻就将自己的已经建设好的防线瞬间击溃。不过宁妍早已经习惯了,适应了。这些年,她已经早已习惯了江绥不在自己身边的时候,时常深夜梧桐沙漏,一股念想袭来,自己也能装作无事发生。
“我早就知道了。未秋不用你不必愧疚。”
宁妍的话语中有着温婉却也有着倔强,一种柔中带刚的倔强。所有人都认为江绥死了,四年春秋,上京城统共下了六场大雪,每一次上京城银装素裹之时,自己总会想着江绥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身边,陪自己看着漫天白雪,冬日暖阳。
可是,一切都是妄想。
“你我与江绥皆是师出同门,你为师弟,我们理应保护你。更何况你身为靖南候府世子,担的责任要超于我们,我如今身为一方大夫,行医治病,我们都有要守护的。”
“总归得往前看。”
往前看,季未秋对上宁妍充满柔婉的眼神,恍然一时。在他的印象中,师姐好似都是这般如雨中的荷花,淡然悠远,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但季未秋知道,他走不出,而师姐也早已在四年前就沉寂下去了。
在季未秋的愕然之际,宁妍拍了一下季未秋的肩膀,随后就要转身离去,不想被刚来的学徒唤住。
“宁姑娘,新来的药材姑娘打算如何安置?”
宁妍行走的动作一滞,向着来的学徒问了一句,
“我并没有购置药材,这些药材是从何而来?”
学徒说道,
“回姑娘,是城里的顾家顾小姐。坊间流传顾小姐近来噩梦缠身,顾老爷为了顾小姐能够辟邪,特意向着上京城的寺庙等地捐款,我们医馆也在其中。”
季未秋的眸子顿然定住,从栏杆处站了起来,问道,
“顾家?是哪个顾家?顾家小姐顾寻枝?”
季未秋的一连三问,宁妍的一脸惊讶,不由得多问一句,
“未秋是认识这位顾小姐?”
季未秋点头,轻声“嗯”了一声。
“既然未秋你认识,不妨帮我对这位顾姑娘通信一番,让我对这位顾姑娘道谢一声。”
“师姐,我也只是见过她。与她并不相熟,但师姐所托,我一定会将此事做好。”
“啊?未秋只是见过啊?”
宁妍轻轻捂嘴笑了一下,方才学徒一说顾家小姐,自己这个师弟就直接一连三问,她还以为未秋是春心萌动了,是她想多了。季未秋瞬然呆住,他想师姐一定是误会了。还没等到自己出口解释,就被师姐的话堵了回去。
“既然你与顾姑娘不熟,还是我去吧。就你那一脸不饶人的样子,我怕你冒犯了人家姑娘。”
“哦,啊——”
“师姐,”季未秋绕过宁妍的身边,回想起前些日子顾寻枝的刻意讨好自己和母亲,而这些日子仿佛销声匿迹一般,使人生奇。抿了一下嘴,说道,
“师姐,还是让我替你去道谢吧。善仁医馆日日都有病者,你一时也抽不出时间,这道谢的事就让我替你去吧。师姐放心,我有分寸。”
若顾寻枝真的是诚心向着医馆捐药材,他理应道谢,但如果顾寻枝另有所图谋,他不会饶过她的。
“那也行。你切记住勿要冲撞了顾姑娘。”
“嗯。知道了师姐。”
顾府后院,秋樱急匆匆地跑来。
“小姐,老爷老爷将上京城的所有的寺庙全部修缮了一番,而且还捐款施粥,顺便还宴请上京城的人在宴庆楼吃食一顿。现在整个上京城的人都在夸老爷和小姐你是活菩萨呢。”
活菩萨,她可是阎罗,十恶不赦的阎罗,不祥的凶煞
顾南月心想。
“还有一事,就是季世子方才命人传信说是邀小姐去宴庆楼一叙,说是与小姐道谢,谢向善仁医馆捐药材一事。”
顾南月手里的棋子瞬间于此刻落在棋盘上,眸色沉了沉,对秋樱说道,
“就说我身体不适,不方便出去。”
“嗯,”秋樱应声将要出去,就被顾南月再次喊住。
“秋樱,将这芍药花拿出去吧,放在外面。”
“是,小姐。”
秋樱虽疑惑,但还是照做了。她记得小姐以前最爱这些淡淡的花香,怎么的如今想将芍药拿出去。不过秋樱并未多问,人总会变的,小姐也不例外,更何况她发现小姐最近好似喜欢栀子花,用栀子花沐浴。
毕竟栀子花的花香确实比芍药花花香更为浓郁一点。
等到秋樱走后,顾南月再次将视线落在了棋盘上,伸手将其中的一个棋子拿出。这枚棋子太过危险,她应该弃之。不然有可能自己下好的一盘棋将毁于这一枚。
顾南月从棋笥中拿出一枚棋子。
而这枚棋子明日它就该落下了。
三月三,上巳节。
三月三日天气新,环阳水边多丽人。女子娇俏,男子俊朗,多汇于环阳湖畔,赏荷游船,风光秀丽,菱歌舟声混着嬉笑,传遍上京。
“小姐,怎么还不见小王爷?”
秋樱环视湖畔一周,也不见沈周的身影。顾南月却是丝毫不急,端坐在湖畔中央的凉亭处,微风漾过,顾南月鬓边的青丝飘过脸颊,腰间的浅蓝色铃铛响了一声。今日顾南月穿了一身水蓝色的衣裙,裙角处绣有几片莲花,清新脱俗,不染世尘。头上簪有同色系的水蓝色蝴蝶流苏簪,水蓝色的坠子悠然的摇晃着,正如同主人一般气定神闲。
“他会来的。”
“小姐,秋樱觉得小王爷可能是为郡主而来的,要不小姐我们还是回去吧。秋樱害怕小王爷伤害小姐。”
“不,小王爷身为贵戚,如今我们走就是不把皇室放在眼里,忽视皇家威严,到时候他们不费吹风之力就能治我们死罪。我们不得不等着小王爷来,也必须等他来。”
“秋樱勿要担心,众目睽睽之下,他们还不敢明目张胆地伤害我。”
顾南月回道。
“秋樱,我眼下有一件事要你去办。”
“小姐吩咐。”
顾南月在示意秋樱附身在自己身边,在秋樱的耳边低语。这一盘棋,才正式开始。
“顾小姐,抱歉让你等待多时。”
顾南月向秋樱使了个眼色,秋樱便离去,随后顾南月一笑,道,
“小王爷客气了。环阳湖畔景色宜人,就算小王爷今日有事耽搁,我也不能浪费了此番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