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双枪将当街受军棍 萧圣手檄文骂高俅
时值八月，桂花香满东平府城，因而乡试榜又称秋榜、桂榜、蕊榜。
两日后就要乡试放榜，按理说正是秀才们最后玩乐之时，谁知一夜之间，衙役、府兵却挨大索全城起来，无数军卒四下挨门挨户细细搜查匪人。
西门庆知道，白佛山庄事发，东平府岂能不鸡飞狗跳？
街巷中呼呼喝喝，有府兵搜至西门庆居住小院，西门庆一身儒衫前去开门，军士严加盘问，西门庆回答不显山不露水，全无半分破绽。
当日下午，正街前一阵锣鼓大响，有军士高叫：“梁山贼人林冲杀死考生，兵马都监董平醉酒救援不利，致使贼人逃脱，现送往府衙问罪。”
西门庆心中一惊，开门去看，但见府城早已轰动，街上熙熙攘攘尽是百姓，一名武官被五花大绑，披散着一头乱发，被一队禁军拖着游街。
被绑者正是董平，口中不断叫屈，百姓只顾看热闹，谁又听他分辨，禁军拖着他如死狗般向府衙而去。
西门庆带着秦明跟上前去，不多时来到府衙前。禁军把董平向衙前石台阶一掷，摔得董平头破血流。
一名禁军头领上前狠踢了董平一脚，手持书函交与衙役，倨傲道：“我家大人请程太守亲审此人。”
衙役持书函飞跑进入，片刻间出门高叫：“程太守立即升堂断案，余者回避。”
众百姓大哗，纷纷猜测是何人一封书函就能让程太守立即升堂。
西门庆心里却明镜似的，这还用问嘛，定是高太尉痛失爱子，又寻不到凶手，盛怒之下迁怒董平救援不力。
说起来，正是西门庆血溅涅槃楼，这才让董平倒了大霉。董平司职兵马都监，掌管府城兵马，谁知当夜吃醉了酒，治下又出了白佛山庄这桩血案，禁军、丫鬟等被杀死二三十人，高衙内更被人开膛破肚，甚至头颅都被砍了去，不得全尸下葬。
高俅回乡，本想给儿子挣个锦绣前程，谁知却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何能不震怒？抓不住凶手，程万里好歹是自家外甥，这不，董平就只能乖乖背起这口黑锅，先成了出气筒。
董平禁军被五花大绑提溜进府衙，他心里明镜似的，自己酒醉时治下出了这等大案，仕途算是走到头了，能留下一条性命就算烧高香了。
果不其然，程万里如何敢拂舅父心意？草草升堂，当下就扔了红头令签⑴，先令刑官在董平头脸上刺下两行金字，再判了董平个斩监候，待刑部复核后，秋后即刻开刀问斩。
判了斩监候，程万里又命衙役当街脊杖董平八十水火棍。
可怜董平一身好武艺，如今哪里有理说？府衙前，他被当众褪去裤子结结实实挨了八十水火棍，后背两股血浆迸裂，晕死几次才被打入死牢。
百姓看热闹向来不嫌事大，眼见往日高高在上的兵马都监如此挨打，也不管什么缘由，只管起哄叫好。
秦明在人群中看得发指眦裂，董平是他昔日好友，如今身遭大祸，他心中怒不可遏。
回到小院，秦明扑通一声跪在西门庆面前，直言请主公搭救董平。
西门庆也爱惜董平一身艺业，略一寻思计上心头。他唤来萧让，言明高家父子对林冲一家所作所为，请萧让以林冲口吻做一篇“杀高檄文”来。
萧让对高衙内恨之入骨，当下咬牙切齿，以左手写出一篇檄文，文中写道：“盖闻庙堂朽木者终遭天谴，天怒人怨者尸骨不存。太尉高俅者，投机出身，饕餮放横，伤化虐民，贪残酷烈，万民唾骂。汴京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泣血告之，吾妻林娘子，许愿大相国寺，被高衙内调戏，高俅又设计害我误入白虎节堂，将我刺配沧州，幸得不死，又火烧草料场嫁祸于吾……可怜娘子不堪其辱自缢身亡，留吾大仇在身空立天地间……前日夜闯白佛山庄，怒斩高衙内狗首，虽报此大仇，然高俅必迁怒东平府，上至官吏，下至黎民，俱摄于银威之下……高贼现居府衙，此贼不除，国无宁日，民无生计。”
一篇檄文，不过数百字，却以林冲口吻字字泣血，如刀如枪，将高俅父子骂得淋漓尽致。
西门庆大喜，命萧让休辞辛苦，多多抄录，秦明原是青州指挥司统制，虽是武将也粗通文墨，当下也提笔一起抄录。
及至深夜，二人不吃不喝，已抄录百余份檄文。
西门庆唤来时迁，命他趁夜张贴。这等高来低去之事，时迁最是擅长，他背起一罐浆糊跃上屋脊……
次日一早，东平府里炸开了锅。
府衙门楣上、城门出入处、贡院大门前、酒肆茶馆、青楼戏台……处处贴上檄文，且都贴在高不可攀，却又目之所及处。
府城中多少秀才，本就是舞文弄墨之人，个个吃饱了没事干，仰着脖颈抑扬顿挫读来，待府兵闻讯赶来，搭着梯子撕去檄文时，高俅父子的好事早就传遍大街小巷。
“高俅老贼，一家俱是禽兽！”
“林教头杀得好，杀得妙，遇上这事谁不玩命？”
“想来董平也是高俅陷害，冤枉至极呀！”
“高俅老贼，祸国殃民，不得好死！”
……
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不消半日，高俅算是彻底身败名裂了！
高俅事发，又有七八名民女，怆地呼天于府衙前敲响登闻鼓。⑵
登闻鼓非奇冤不得奏响，如此大热闹，府城百姓、秀才顷刻间聚拢而来。
七八名民女痛斥前夜被高衙内所掳，关至白佛山庄地窖，受尽凌辱，幸得壮士所救这才从后山小路逃脱性命。
众百姓、秀才哗然，此等泯灭人性、践踏国法之事闻所未闻，当下群情激愤。
程万里不得不亲至府衙前安抚人心，但慑于高太尉威压，当下接了案子，只推说“日后细细查访”，就待敷衍过去。
谁知一名民女刚烈，当下瞅准衙前石狮子，一头撞上去血染府衙，当下人潮汹涌，怒火中烧，万人齐齐大喊：“杀高俅、杀高俅……！”
程万里急令衙役关闭府衙大门，急匆匆奔至后堂面见高俅，高俅也慌了神，勒令程万里立即派兵镇压。
程万里心中雪亮，若派兵镇压，一无兵符，二无字据，事后高俅若来个空口白牙不认账，那自己就得乖乖背起黑锅来。
当下程万里反身出府，指天发誓说乡试放榜在即，此事关乎万千读书人一生前程，高衙内强抢民女一事，他定会细细调查，给众百姓个交代。
秀才和百姓这才火气渐消，逐渐散去。
程万里回到后衙又去拜见高太尉，却吃了个闭门羹。高太尉推说犯了心疼病，不见外客。
程万里心知肚明，高太尉不过是推脱责任罢了。
明日就是乡试放榜之时，程万里急得如热锅上蚂蚁，高太尉不发话，解元怎么点？难不成点个死人高衙内不成？这事弄不好，又是自己背锅。
“入你娘！”程万里心一横：“老子这回放榜就来个堂堂正正，公公平平，也做一回清官！”
殊不知，正是他这一招，日后却救下自己一条性命。
这正是：
郎朗民心大于天，一品太尉算个蛋。
祸国殃民位虽高，千夫所指胆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