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如来不负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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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我进监狱了!

我站在城墙上极目远眺。开阔的视野中,远处的天山连绵一片,白雪皑皑。天山脚下是规整的田字形灌溉农田,被雪覆盖着,露出一团一团的黑色。

搓了搓手,按耐住兴奋的心情,该干活了。从背包中掏出卷尺,先丈量城墙夯土层的厚度,城门位置,然后在平面图上记录下来。夯土层的宽度足有5.14米,这城墙建得可真够结实。

背后似乎有异样的感觉。我回头,却是无人。自嘲地笑了笑,我最近真是有点神经过敏了,老是产生被偷窥的错觉。继续干活,在平面图上标示出箭楼的位置,是在——

突然,我脖子边架了一支矛,我急忙扭头。这次不是错觉,身后立着一队士兵,举着长矛对准我。我赶紧举高双手做缴枪不杀状。手中伪装成罗盘的卷尺滚落,拖出长长一条线。

我被丢进了监狱,罪名是汉人细作。真是哭笑不得,有见过我这么明目张胆的奸细嘛?我急急调动所有学过的梵语申辩,说自己是大法师鸠摩罗什的朋友,让他们去找罗什。可是被关了N个时辰也没人来保释我。唉,我的科学调查啊,只能在监狱里继续了。

当罗什心急如焚赶到狱中,他看到的是一个在艰苦环境下依然敬业,拿着软尺在有限的范围内测量,兢兢业业画监狱平面立面图的我。

我尾随着罗什走出监狱,才发现已是夜幕降临。皓月居中,空气冷冽,天空点缀着点点繁星。极少人在这样寒冷的夜晚外出,整条街道上就我与他两人,踩在雪里的脚步声嘎吱嘎吱响着,分外衬托出夜晚的宁静。

他问我为何会有细作才有的举动。我早已准备好说辞,朗声而谈:“还记得我的理想么?为了能留下一本流传后世的史书,为了后人能了解曾经的西域辉煌,我要收集一切相关资料。”

他无奈地摇头,一脸的老成持重:“从未见过像你这样的人,说话行事总是令人难以琢磨。”

“我以后会小心的,不再给你惹麻烦了。”

他半开玩笑似地嗔怪,嘴里吐出丝丝白气:“你惹的麻烦还少么?”

我苦着脸吐舌:“是哦,我衰神附体,来这里后总是惹事。”又是跟盗贼搏斗,又是生死辩论,又因大乘小乘被他师父看不顺眼,没几天消停。

见他一直蹙眉,似乎还在担忧着什么,我小心翼翼地凑趣:“这样吧,我给你唱首歌赔罪。我保证,这歌从来没有人听过。”

不等他回答,我唱起了周华健的《亲亲我的宝贝》:“亲亲的我的宝贝,我要越过高山。寻找那已失踪的太阳,寻找那已失踪的月亮。我要飞到无尽的夜空,摘颗星星作你的玩具,我要亲手触摸那月亮,还在上面写你的名字。”

小时候这可是我专享的摇篮曲,临睡前总喜欢缠着妈妈唱给我听。我唱得一时兴起,想起《浪漫满屋》里宋惠乔唱儿歌的桥段,就根据歌词配上了些临时编的舞蹈动作,当然没有美感可言,可喜剧效果特别好,瞧眼前风清云淡的小和尚笑得那个灿烂。毫无顾忌的开怀大笑,才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应该有的。

我蹦蹦跳跳地唱着:“啦啦呼啦啦啦呼啦啦,最后还要平安回来,回来告诉你那一切,亲亲我的宝贝。”

一缕风袭来,扬起我的长发。衣袂飘飞,袅袅如仙,此情此景倒是浪漫。可惜,唱的是煞风景的儿歌,跳的是喜感十足的滑稽舞步。

唱完了,凑近他,满脸讨好状:“好听不?”

他眼瞳濯濯,眉目间的笑意蕴暖了周遭寒冷的空气。笑了一会儿他强忍住,换上一本正经的面容:“沙弥十戒之一便有离歌舞戒,我是不可以看歌舞表演的。”

我脸上的笑顿时垮下:“不会吧,我又犯错了。”

他忍俊不禁,竭力绷住脸:“这歌的曲调奇奇怪怪,又哪会有人这般写歌词。”

“那叫想象力。如果人类没有想象,世界就不会有进步……”

我们边走边说,一直走到了国师府。皎洁的月光拉出长长两道身影,在熠熠星空下格外纯净。

他在国师府门口站定:“很晚了,我回寺里,便不进去了。”

我让他等等,从背包里翻出一串檀香木做的佛珠递给他:“送你的新年礼物。今天是汉历春节,你们龟兹人不过汉人的春节,这可是我们那里的大节日呢。”

他有些感动,接过后小心放入怀中。想了想,问我:“我该送你什么作为回赠?”

“不用啦,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哦。”转念一想,又吞吞吐吐地说出,“你要真想送,大年初十就是我生日,你随便送我一个生日礼物好了。”其实等我回去,所有物品都必须上缴。可私心里,我还是很想拥有一件生日礼物,尤其是他送的。

“你的生日是汉历正月初十?”

“好记吧?”我的农历生日比阳历生日好记,所以我自小都是过农历生日的。

他沉思片刻:“正好是法会前一日……”

我掩嘴笑:“你到时候肯定很忙,不必特意来给我过生日,只要礼物送到就好了。”

他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罗盘递给我:“这个还你。”

我惊喜。这是我的卷尺,掉在城墙上被逮捕我的士兵收缴了去。罗什解释说:“我正在宫里与王舅议事,有人来禀报抓到了汉人细作,这便是他们呈上来的罪状。这东西如此精巧,我一看便知是你的,故此求王舅放了你。”

我这才明白,原来监狱里的人根本没去找过他。由衷地感激:“你又救了我一次。”

他笑了笑,没说话,眼里飘过一丝犹豫,却没说出口。我正要回房,罗什喊了我一句。我回头看,却见他仍在犹豫:“法会那日……”

“法会那天怎么啦?”

他犹豫着问:“你不是要回中原么?有一支龟兹商队正巧是这一日出发。”

我无所谓地耸耸肩:“推迟到下一个商队好了。这是你第一次办法会,还能一下子见到大部分西域国王,打死我也要去!”

他急忙摇头,语速很急:“不行,不能推迟!”

我奇怪地看向他:“我们之前不是已经说好了么?难道,有什么变故?”

他隽秀的双眉锁起,咬了咬牙:“法会那日,你不可以——”他的目光瞥到国师府旁的一条巷子,面色变了变。我顺着他眼光看去,有几名龟兹士兵正在沿街巡逻。

我催促:“到底怎么啦?”

他怔怔地看着我,有些魂不守舍,呢喃说出:“你不可以迟到。”

我笑,比出OK的手势:“不会啦,我一定第一个到。”

与他道别后,我心中纳闷着走回房。前几天说起法会时他还很正常,今天神情却很奇怪。肯定发生了什么,可他不便说出。走进房间,看到小弗正气鼓鼓地坐着,头上有个红肿的大包,脸上还有淤青。我吓了一跳,赶紧跑过去:“怎么啦?谁欺负你了?”

他冷哼:“宫里的大王子他们,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他每天要去宫里跟王子们一起读书,肯定是小屁孩们精力旺盛闹事了。我找出干净纱布为他清洗包扎伤口:“疼的话你说一声啊。”

“这点伤算什么,我可是个男子汉。”

蘸了水的布碰到伤口,小弗“嘶”一声叫起来,疼得呲牙咧嘴。我点点他脑门:“你才多大,充什么英雄好汉。他们说你什么了?”

他冷笑,语气里充满了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愤世嫉俗:“还能说什么,说我母亲不要我了。”

果然,耆婆抛开小弗出家,给小弗留下了难以抹平的心理阴影。我叹气:“小弗,你母亲没有不要你——”

他打断我,语带愤恨,眼含怒火:“你不用替她说好话。她一走六年,可曾想过家中还有我这个小儿子?她眼中只有大哥一个。”

“你大哥也是爱着你的——”

他大叫着再次打断我:“我不稀罕!我最讨厌那些人指着我说,‘那是神童鸠摩罗什的弟弟’。我叫什么名字,我做了什么,根本没人在意!”他一手指向我,胸膛不住起伏,“连你也偏心!你给他唱歌跳舞,还送礼物,却没有我的!”

我气结:“哇,你刚刚在偷看。”

他别扭地转过头去。我叹气,从包里翻出一张纸,上面是漫画版的多拉A梦,递给他:“谁说没有准备给你的礼物?我用了好几个晚上才画出来的呢。”

他瞥了一眼,没有接,一脸嫌弃:“这是什么怪物?长得好丑!”

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死,这小家伙总有本事气到我:“哎,你知不知道在我的家乡,这个猫一样的动物可有名啦。它的口袋里能掏出任何东西,有可以让你回到过去的时光机,有不温习就能考出好成绩的学习机。你想要见到谁,你有什么梦想,它都可以帮你实现。我小时候每次碰到不开心的事,都会幻想自己能遇上多拉A梦——哦,就是这个怪猫。”

他却毫不领情:“你多大了呀,还相信这种骗小孩的玩意?”

我彻底被噎住:“你个死小孩,不要就算啦。”

正打算将画收起,却被他一把抢过,揣进怀里,还不忘奚落我一句:“下回画个好看点的。”

我忍不住偷笑。这小家伙,好端端的干嘛非把自己弄得这么别扭。想到他刚刚说起母亲时的态度,又不禁担心。不知耆婆是否知道,她带给小儿子的心理创伤,只怕会在他这一生烙下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