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自我剖析抠细节，探原问知释半径
翰杏园之幽深处，无问斋悄然栖于东侧一隅，其门西向而开，轻启之际，恰对那曲径通幽之廊道与蜿蜒入竹林秘境之茶马古道交汇之处。门楣之左，一块历尽沧桑之“无问斋”牌匾静默悬挂，其下，一古木所制花架之上，春兰一盆正竞相怒放，幽香淡淡，沁人心脾。
斋内左侧，一扇宽敞之半落地窗明亮开阔，窗台宽广，长约两丈，宽七寸有余，边缘略高于地面二寸许，上覆柔软棉垫，乃无问僧休憩之绝佳之地。彼常悠然躺卧其上，或仰望蓝天，遐想联翩，或侧耳倾听，雨谷中细雨轻敲之旋律，悠然自得。
斋之右侧，另有一扇稍高之玻璃窗，框住滴水岩之旖旎风光。窗外，一株高大香蕉树顽皮地伸出两片阔叶，如天然之遮阳伞，为这静谧画面添几分绿意与生机，亦巧妙地遮挡部分阳光，使室内光线柔和，不刺人眼。
此时，无问僧移步至左侧窗台，随意盘腿而坐，双腿舒展，背部轻倚窗棂。细碎阳光透过窗格缝隙，斑驳洒落其面，那张刻满岁月痕迹却依旧从容之脸，更显几分沧桑。无问僧若不给学生使绊子时，倒也有几分慈眉善目之态，尤其开启“话痨”模式，颇有几分严师之风范。
无问僧清了清嗓子，正式踏入“话痨”之境。他环视四周，见众人围坐得整整齐齐，眼神中满是慈爱与期待。随即，他以沉稳又不失亲切之语调，缓缓道来“4721规律”之奥秘。
此4721规律，乃言实体店盛衰演变之四月、七月、二十一月之周期。初开张之四月，往往热闹非凡，业绩高峰隐于其中；然好景不长，随之而来便是七个月之下坡路，业绩低谷或悄然降临。而后，便是长达二十一个月之漫长起伏浮沉，业绩起起落落，终寻一平衡点，此后便在此平衡点上下波动，无甚大变化。
此规律，实则残忍，尤对欲开实体店之创业者而言。辛辛苦苦撑三年，最后却落得个不死不活之业绩，那为何还要开店乎？然无问僧毫不含糊，举出数个鲜活例子，令众人不得不正视现实与理想之残酷差距。
那有无例外乎？自然亦有例外，但无问僧讲完此规律后，令众人思考者，非例外之多少，而是规律本身所蕴含之规则。
李一杲边听边琢磨，心思不自觉飘回自己创业之青葱岁月。想当年，其海霸自助餐刚开张那三四个月，哎呀，真是门庭若市，热闹非凡，犹如赶集一般。然好景不长，新鲜劲儿一过，业绩便如滑滑梯般，一月不如一月。彼时，他一心以为生意好便是王道，店内乱成一锅粥亦不管不顾，只觉是店长管理不到位，还整了一堆管理软件与工具，想着规范化管理能挽回局面，业绩倒也真给拉回来一些。然那时之他，压根儿就没往那更深一层之规律上琢磨。
无问僧之教学风格，真乃独特至极。他讲课，通常有两模式，先为“讲”模式，滔滔不绝，口水话连篇，谁若敢插嘴，便是自讨没趣。待他讲爽之后，方入“问”模式，此时学生们方可提问。然提问亦需有水平，若问些没营养之问题，那便得准备好接受他之“毒舌”攻击矣。故无问僧之性格，与学生们之关系，要么铁如兄弟，要么便如仇人般，老死不相往来。
李一杲能成为无问僧之学生，亦算是经得起“语言锤炼”的。他自然也没少与无问僧顶嘴，更没少挨无问僧之“修理”。此刻，他听得一头雾水，抬手挠了挠头，一脸急切地问：“老师，您所言之4721规律，除了咱们平日所见之案例，可有更靠谱之科学依据吗？”
李一杲这提问，简直就是他与无问僧日常拌嘴的经典桥段，那句“有科学依据吗？”从他嘴里蹦出来，就跟家常便饭一般自然。倘若无问僧拿不出个像样的科学依据，后续再扯些有的没的，李一杲即便被无问僧训得如淋狗血，脸上那股子不服气劲儿也是丝毫未减。因此，若是换了旁人问这问题，无问僧或许还会耐着性子敷衍两句，可一听是李一杲这熟悉的调调，他心头那把火瞬间就被点着了，冷哼一声，直接回怼道：“一呆哥，你这问得倒好，这4721规律哪来的科学依据？还不是我这老头子这么多年，一个个实例瞧过来，琢磨出来的。哼，别说科学依据了，这规律还得看人呢，看行业呢，看地方呢，这几个数字也不是铁板一块，你爱咋改咋改，改成4728也好，5821也罢，随你便！”
无问僧这一开口，就如同打开了话闸子，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眼瞅着就要陷入他的“讲”模式不可自拔。李一杲可不愿听他长篇累牍，赶忙递过一杯茶去，趁无问僧喝茶的空档，赶紧打断道：“老师，您说了这么多，归根结底不就是那个‘短盛-中衰-长稳’的轮回周期率嘛。”
张金枇眼见这对师徒又要开启那唇枪舌剑的模式，连忙插话问道：“老师啊，您那套规矩，在如今这电商大潮汹涌澎湃的时代，还顶不顶用啊？”张金枇算是无问斋的常客，无问僧平日里爱她来串门，也爱给她扯些闲篇儿，对她自然是另眼相看。一听张金枇发问，他顿时火气全消，笑眯眯地说道：“我仔细瞧过，电商虽火，可也没把这规律给整得颠三倒四的。”
张金枇心里琢磨着，无问僧今儿个讲的这4721规律，怕是不仅仅对着李一杲那创业大计去的，里头还藏着对他们师兄弟是否插手、如何插手的更深一层的意思。与其让无问僧一番长篇大论地批判，倒不如让大师兄自个儿来细细剖析一番，也好让大家心里有个明白。于是，她转过头，对着李一杲轻声说道：“大师兄，你当年那海霸自助餐连锁店，可曾照着这规律来办过事儿？”
“我来说吧，”赵不琼抢先一步，她沉吟了片刻，似乎是在心里头细细地斟酌着字眼，好半天才慢悠悠地开了口，“海霸自助餐连锁的事儿嘛，说起来也是一番波折。咱们第一家店开张的头一个月，那生意火得，简直是没法形容，压根儿就没想过以后的路该怎么走。手里头有了钱，紧接着就开始张罗着开两家新店。第二家和第三家店，是在第三个月的月底一块儿开门的，生意也是同样的红火。三家店两个月的盈利，算下来足够再开一家新店了。
那时候，不少潮汕老乡都闻风而动，主动找上门来，谈合作的、谈投资的，那是一个接着一个。我们当时也是心血来潮，想着赶紧多开几家店，形成个规模效应，好让生意更上一层楼。于是，就这么糊里糊涂地接受了好几笔投资。后面的五家店，每一家都是不同的潮汕老乡投的资，那阵子我们简直是忙得不亦乐乎。
不过那时候我们考虑得还是不够周全，潮汕老乡提出要先债后股，分三年债转股，我们也没多想，就这么答应了。接着，第五个月开了两家店，那阵子忙得跟没头苍蝇似的，人手都不够使，管理也乱得一塌糊涂，开店的速度自然就慢了下来。第六个月就只开了一家，第七个月又开了两家，总共是八家店了。
其实当时签约的潮汕老乡有十几个，本来是能开十几家的。可是，到了第八个月，附近突然冒出两家模仿我们的自助餐店，就开在我们老店的旁边。我们主打海鲜，那两家店呢，一家主打牛肉，号称连神户牛肉都能供应得上，生意也挺好；另一家则主打便宜，菜品多得是，但感觉没什么特色菜，不过生意也还行。就这么一来二去的，我们自己那三家老店的业绩就开始明显下滑了。
当时我们还以为是那两家新店抢了我们的生意，也没往别处想。那时候潮汕老乡也不知道是咋回事，突然就说新开店的合同先放一放，不急着开店了。后来的事情，你们也都知道了，还没等我们说服那些投资人开新店呢，疫情就来了，那阵子简直是焦头烂额。后面的事儿嘛，老师您应该都一清二楚了。最后下决心清盘解散公司，也是听了老师的建议，这才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赵不琼的叙述倒是颇为详尽，将李一杲创业前后的种种决策，一五一十地摆在了众人面前，还附带了一场深刻的自我剖析与反思。创业失败的剖析，那无异于在心头割肉，尤其是对李一杲而言，如今还背负着沉重的债务，一提及此，便是揭开了伤疤，岂能不痛？然而，唯有创业者自己，方能洞悉其中的真相，若不亲自剖析，又有谁能替你剖析？隔靴搔痒，终是徒劳。无问僧今日，若非将这番剖析进行得入木三分，又怎肯罢休？
经由赵不琼的自我剖析，众人也隐约窥见了一丝端倪。张金枇当年曾在李一杲创业之时，前去助他一臂之力，掌管人力资源之事，而赵不琼，则是李一杲的发妻。此二人挺身而出，意在减轻李一杲自我剖析的痛苦，同时，也要将这番剖析做得彻彻底底，以便日后创业，能避开那些坑洼陷阱。
无问僧揭短，犹如手持利刃，专往人痛处捅。他边听赵不琼细细道来，边连珠炮似地发问，细节越抠越细，问完一轮，还要附上几句讽刺，那话语尖酸刻薄，字字如箭，直刺人心。讽刺完毕，他又掰着手指头算起账来，左算右算，总觉得那开店的投入与债务之间，似乎有些不对劲，于是又向赵不琼发难：“我怎么算都觉得，你们不至于欠下如此巨额的债务吧？”
赵不琼刚想开口解释，无问僧却摆手打断，非要李一杲亲自上阵。李一杲本在听赵不琼讲述开店之事，心中已是烦闷不已，此刻被无问僧紧紧揪住，更是憋屈至极。赵不琼见状，连忙用力拍了拍他的手背，柔声细语地安慰道：“大师兄，都过去了，你就跟老师坦白吧，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一杲自幼便是人人眼中的天才，从少年时代到研究生毕业，一路风光无限。之后无论是打工还是创业，都屡有发明创造，手中的发明专利不在少数。他素来爱面子，被赵不琼这般揭短剖析，脸上已是红得如同猴屁股一般。他见赵不琼紧紧攥着自己的手不放，心中纵有千般不愿，也不禁暗自叹气，苦笑道：“老师，是这么回事。后来咱们的店，越开越大，后面那家店的投资，足足抵得上前面好几家加在一起。那时咱俩心想，店大了，赚钱自然也快。结果呢，那大店却成了烫手山芋。疫情一来，想调头都难如登天呐。”
无问僧这回倒是反常，没再接着挖苦，他点了点头，轻叹一声：“行了，一呆哥，知道错哪儿就好。既然你心里有数了，那我就回答你刚才那问题，说说这4721规律，它到底有啥科学依据。”他刚想细细道来，却猛地发现王禹翔在一旁偷笑，脸色瞬间一黑，指着王禹翔训斥道：“嘿，你这小子，又在憋什么坏水儿？来来来，你不是熟悉无问斋的规矩嘛，那你就来提三个问题。”
王禹翔被无问僧这一嗓子吓得一激灵。他之所以偷笑，是因为看出李一杲那欲哭无泪的表情，还有那难受劲儿，全是装的。他心里嘀咕大师兄演技太浮夸不到家，这才没憋住笑了。没想到这下被无问僧逮个正着，让他提问，他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无问僧这教书法子，当真是独树一帜，不光自个儿古怪，还得把学生也带得古灵精怪。怎么个古怪法？他要是骂起学生来，学生真恼了，受不了，他反倒来劲了，数落一顿：“嘿，你这心胸，以后还想干大事？”等学生们被他训得跟小绵羊似的，他又不满意了，“你这样没点火气，还算人吗？狗都还有三分脾气，你这样，怎么当我徒弟？”学生们自然不服：“我到底是该有脾气还是没脾气？”
于是，无问僧就开始传授独门秘籍：挨骂时，心里要波澜不惊，脸上却得装出怒气冲冲的样子。这样一来，学生要是能在挨骂时，表面跟他顶得热火朝天，心里其实跟没事人一样，无问僧就乐得跟啥似的，觉得自己这徒弟教得不错，已经能“人模狗样”地出去闯荡了。
这么一来，无问僧一番揭短，李一杲这主角儿，脸上的表情犹如调色盘般斑斓多彩，悲痛欲绝之态跃然面上，仿佛心真被利刃切割，痛彻心扉。且这表情还须得师兄弟们看不出丝毫破绽，端的是难度不小。奈何李一杲演技尚欠火候，被王禹翔窥出了些微端倪。王禹翔忍笑忍得甚是辛苦，终究还是没能忍住，露了馅儿。试想，人家正揭着伤疤呢，你却在一旁窃笑，这不是明摆着找不自在嘛？无问僧见状，自是大发雷霆，要惩罚他，非得“提出三个问题”不可。这提问，可非儿戏，实乃真真切切的惩罚！
原来无问斋有项规矩，唤作无问斋三问，乃是石之问、木之问、纸之问。此三问，各代表着不同层次的思索，绝非随随便便三个问题便能敷衍了事。石之问，问的是事物之基础与本质；木之问，探究的是标准与规范之所在；纸之问，则深究哲学与道之奥秘。常人提问，往往是信手拈来，要想提出这“三问”，却非得有深厚的底蕴与见识方可。故而，王禹翔此刻犯了难。
若要论起这4721规律的“三问”，须得先弄明白开实体店最根本的那几样物事。王禹翔此人，学历虽高，但较之李一杲，他更是个宅心人厚的技术宅，对这些个事儿哪里懂得。顶多也就琢磨琢磨顾客啊、店面位置之类的。只见他挠着头，眉头紧锁，仿佛正面临着世界难题，好不容易才挤出两个问题来：“老师，第一问哈，这4721规律会受到哪些因素的影响？第二问，此规律的原理究竟是何道理？至于第三问嘛，我还在苦思冥想之中呢。”
无问僧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一抹笑意，说道：“你小子，还是这般不学无术。枇杷，家法伺候！”张金枇一听这话，立马精神抖擞，好似打了鸡血一般，乐呵呵地在王禹翔后脑勺上轻拍了两下，随即喊道：“老师，家法已经伺候完毕！”
无问僧教诲徒儿们，提问题自有两种招数。其一乃“知而问知”，说白了，便是你需得先摸透那事儿的来龙去脉，结构如何搭建，原理又是何般，方才发问；其二嘛，便是“探原问知”——原先那“瞎摸乱问”可不成体统——此乃我虽一无所知，却知晓万事万物皆遵循其基本规律，只需逮住这规律，便能反其道而行之，推敲出那事儿的本质来。
倘若不依这两招，想到什么便问什么，那无问僧可就要发火了。王禹翔这家伙，对实体店经营那是一窍不通，可以说，在座师兄弟七人里，他对此是最没兴趣的一个。让一个编程高手来琢磨这些，简直是糟蹋了他的高智商，不，简直是侮辱！因此，王禹翔那两个问题，实则是在懵懂无知之下，“探原问知”所能想到的提问了。
虽说王禹翔的问题确实没什么深度，但好歹也没离题万里。按照无问僧的“无问斋三问”规矩，只要学生提出了“无问斋三问”，老师便得回答。倘若不答，嘿嘿，那可就是学生们的天下了，想怎么嘲笑、讽刺甚至辱骂老师都行，老师还不能还嘴。这等机会，谁不想抓住好好“报复”一番呢？
既然无问僧答应了王禹翔依照“无问斋三问”的老规矩发问，且王禹翔的问题并未出格，那么即便是再不起眼的问题，无问僧也得一一收纳，悉心解答。说来这“无问斋三问”回答的妙处，便在于因人而异，答者需贴着问者的背景，方能显其精妙。王禹翔这位，本科攻读软件工程，研究生直至博士都沉浸在人工智能的算法与逻辑之中，如今更是以此为生，无问僧若要应对，自当以他的专业领域为舟，以计算机语境的行话为帆。
“无问斋三问”这规矩，乃是无问僧自家定的，他心中自然了如指掌。然而，他并未急着直接解答，反而抛出个回旋球：“倘若这规律里头藏着两个‘变量’，那我倒要问问你，这‘变量’是何物？它们各自的‘权重’又是如何分配与影响的？”
这一开口，显是要用王禹翔的“专业语言”来交流了。王禹翔一听，脸上顿时绽开了花，他深知无问僧的脾性，这位老师可不爱空谈理论，非得有点儿“实惠”才肯开金口。于是，他起身，双手一拱，做了个揖，笑道：“老师您学识渊博，贯通古今，还望您能指点迷津！”
王禹翔这一手着实高明，说白了便是变着法儿把拍马屁当作送“礼”，而无问僧呢，也乐意接这“礼”。不接可不成，不然回头还得想法子还礼，那可就麻烦了，总不能也回个拍王禹翔马屁的大礼包吧？
“哟~”无问僧故作嫌弃地扇了扇鼻子，“看来咱们这儿又要多出一位马屁高手了？行吧行吧，我这人就爱听好听的，多一个也无妨。”
说罢，无问僧正色道，踱步至白板前，翻开新一页，寥寥数笔，便勾勒出一个店铺的轮廓，周围则是商业街与住宅区环绕。
“你瞧，”无问僧指着白板，“每个零售店皆有两个‘半径’。其一为生活半径，譬如我家到附近中学四百四十米，小学四百米，幼儿园四百三十米，再到菜市场四百五十米，大超市四百八十米，医院一千二百米……这些皆是日常活动的‘生活半径’。五百米以内，抬腿便走；再远些，开车十分钟搞定，停车皆算在内，故而停车位也颇为关键。”
“第二个‘半径’乃社交半径，我说的是面对面那种，非手机屏幕上的点赞评论。此等社交，得看时间成本，超过九十分钟的路程，对咱们的‘社交半径’影响可就大了。譬如接孩子顺道买菜，这是生活半径；朋友约你喝茶谈事，那地点便是你的社交半径。”
“生活半径、社交半径，在咱们计算机语言的逻辑里，皆可视为与时间紧密相关的参数‘变量’……翔子，你说，这两个‘半径’，在4721规律里属于何种类别的‘参数变量’？权重又该如何配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