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机械圣骑士
在土壤最为焦黑的区域，最先出现的，是圣女的金属链锤。
莱因发现，那链锤似乎和埃尔德手中拿着的链锤并不相同；它的锁链更加细密，在空中滑行的时候，摩擦出稠而冷的声响。
安娜则紧随其后。
或许是因为义肢，她的跑步姿势很是奇怪，几乎一直在大开大合地跳跃；在下蹲的同时，义肢的关节似乎会往里缩进一段距离，然后“滋...”的一声，从其中冒出灰白的蒸汽。
那是机械造物主教会提供的义肢。
莱因有些震撼。
因为能梦见前世的记忆，小时候，在维恩向他提起蒸汽机的构造，以及利用蒸汽构筑的前沿科技之时，他甚至会有些不屑。
他见证过真正的灯火通明。
而伊文斯则是相当保守的贵族，麦城同样如此；在他们的领地上，甚至不允许修建仍和机械造物主这样近些年才新兴的教会。
因此，尽管对机械造物主这样新兴的教会有过预期，但真正见到那由无数齿轮和杠杆堆砌而成的义肢冒出蒸汽之时...
莱因还是大为震撼。
因为拥有噪点的视野，他甚至能看见在那冒出蒸气的义肢中运动的每一个活塞、转动的每一个齿轮。
它们精细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程度，甚至让莱因产生出一种幻觉：机械造物主的高层，绝对也是他这样的家伙。
那是正常文明根本无法到达的结果；利用蒸汽，却制造出了几乎能模仿手臂所有运动的义肢...
他们或许利用了魔法，甚至，或许就和他去过巴别塔，见证过真正的巫师一般...
他们也见证过其他的位面。
“...不要...不要！好疼！好疼！”
链锤重重砸在道格身上，让正在浴火的后者重重倒在地上，烟尘从周围逸散而出，砸出一圈圆环。
但道格似乎仍然没有做出什么反应。
它只是躺倒在地，继续大吼着；火焰的疼痛似乎超出了链锤太多，让莱因不禁好奇，那火焰究竟依靠着什么才能持续燃烧。
链锤则因为撞击而高高抛起。
安娜抬起手，用力往回一拽；莱因这时候才发现，那链锤的链条并非持握于她的手中，而是直接从小臂上的某个孔隙中钻出。
此刻，白雾从那小孔之中大量冒出，将安娜的上半身都埋进模糊的雾里。
但莱因却能透过噪点的视野，继续洞察其中发生的一切。
似乎有更多的齿轮开始旋转；它们相互咬合，转动的时候，甚至没有一丝阻滞感；于是那锁链便被快速回收。
半空中的链锤向着安娜的方向落去，而正蹲在地面的安娜，则同时开始将身体下压。
她纵身一跃，带着义肢中弹簧的势能，几乎像是一枚炮弹一般从烟雾之中钻出，手臂上的锁链则同时重新拉长。
于是锁链末端的锤头便再次失去了拉力，带着它刚刚的惯性，在迷蒙的烟雾中，划出一道清晰的弧线轨迹。
随后，在半空之中，安娜左腿一伸，便精准踩在了那有一个成年人脑袋大小的链锤之上。
她借着链锤的着力点，机械义肢再次收缩，然后在空中完成了第二次跳跃，朝着仍在地上打滚的道格踩去。
链锤则开始在身后蓄能，甚至隐隐约约冒出金光。
这让莱因有些看呆了。
安娜的战斗天赋很强，莱因记得这一点；他第一次遇见对方之时，就因为她能穿戴圣骑士铠甲并高速移动而有些吃惊。
但从那场火焰降临，莱因从其中救出安娜的到现在，也不过仅仅过去两个月不到的时间。
一个人，如何才能在两个月的时间里，从四肢尽断，到重新适应一副“不属于自己”的躯体，并且为之创造出...
属于自己的，行云流水的战斗动作？
或许是因为同样发现了道格身上火焰的异常，安娜最终并没有直接踩在道格的身上，而是降落在它周围的灰烬之中，引导天空中的链锤砸向道格。
但，出乎意料的，这一次...
道格反应了过来。
刚刚那个还在地面上打滚的蒲公英怪物，此刻突然用一只腿撑起脑袋，然后向着安娜的方向快速滚去。
它的动作让莱因感到熟悉：先前那个大蒲公英球也是这么滚动的。
瞬息之后，链锤重重砸在道格身后的灰烬里；在火焰之中痛不欲生的道格，明明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却像是下意识一般抬起脚，用指缝夹住了锁链。
安娜见状，立刻将链锤快速回收；但锁链的速度似乎真的慢了下来。
道格脚趾的力量似乎超乎寻常的大；或许是它在其中参杂了土元素的缘故，它似乎把自己的左腿和那锁链牢牢锁住，整个脑袋则不知何时已经插进了泥土之中。
“不要！不要魔法！不要魔法！”
但锁链的速度终归太快，它这么大吼着，整个脑袋倒置着，被锁链拖拽着滑行，很快它便会迎头撞上那已经闪烁出圣光的链锤。
但莱因注意到，道格身上那无比类似于寄生虫的火焰，此刻却开始，缓缓沿着锁链蔓延。
原先银白的锁链，在火焰中瞬间便成为通红，甚至开始变形、融化。
“不要释放魔法！不要...”
莱因终于看出了其中的端倪。
还是那个老问题：或许现在，安娜面对的并不是那个喜欢玩弄手段的“道格”了；她面对的是一个没有多少理智的蒲公英怪物。
而和先前的所有怪物都一样，这类魔药的共通特点，就是...
感知精神力，或者说周遭思绪的流动。
“嘁...”
安娜也终于注意到了异常；她先是尝试着继续拉回锁链，然后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猛地缩回手。
机械义肢再次冒出白烟，这一次，那锁链全数从义肢的小孔之中划出；圣女则下意识后退一步，观察着对方火焰的异常。
“杀呀！”
她回退着，无数蒲公英战士们则开始向着道格冲锋。
它们用单脚夹着并不算锋利的石头武器，浑身漆黑却依旧一蹦一跳，让安娜感觉自己像是站在落潮之中的某个女孩。
她下意识对这有些掉san的场景感到恶心，然后又意识到，这些被她当成怪物的东西，此刻居然在对着它们的同类进攻。
“喂...圣骑士...把我投掷出去！”
似乎有人在对她说话。
她低下头，看见一个已经焦黑成块的蒲公英；它正在用最后一只腿敲击着她的金属义肢。
那几乎已经成为灰烬的、长得像人的腿，轻轻装上义肢后，就碎裂成无数粉末。
很奇怪，明明没有声音，安娜却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轰鸣作响。
“把我投掷出去，圣骑士！我要亲自杀死祂！”
于是恍惚中，安娜将那怪物缓缓捧起。
她深呼一口气，发现自己的手正在颤抖。
可这怎么可能呢？她是战斗的天才，她享受战斗，就连很久很久以前，面对那个能扭转重力的巫师之时，她都不曾怯懦。
是因为接触到了怪物，所以被污染了？
不，不可能，安娜这么排除了这个可能性：她对污染的抵抗能力很高，更何况她现在全身在圣骑士的铠甲之中，受到天空君主的庇佑。
然后她意识到...
是她做不到。
她做不到将这只蒲公英投掷出去，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
身为一个圣女，一个新晋升的“执政官”，她下意识把对方当成了自己的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