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出使(二)
李纲向前几步,此时距离康王仅有一步之遥。
“殿下请讲!”
“李相公,金人南下,山河破碎之时,有相公这样的人站出来拉住官家与金人一战,是国家的福分,也是百姓的福分。”
李纲后退了半步,又拱手向康王鞠了一躬。
“殿下言重了,我只能尽力让官家不退,但不能让官家求战,如今谋划,殿下才是最大的功臣。”
刘备前走一步扶起李纲“李相公请起,我想说的就是求战这个事。”
“殿下请继续讲。”
“在国势如寒冬腊月,风雪凄凄之时,公如万年青松翠柏,可傲视霜雪愈冷愈挺,愈寒愈拔。在万民似群山倒悬,长河逆流之时,公也可削去枝叶充为栋梁,柱立乾坤,”
说到此处,刘备停了片刻,叹了一口气,其中是尝不完的无奈:“但是,大宋真正的栋梁,能柱天的,能悬地的,唯有官家一人而已。”
“相公若想抗金,首要之举是让官家挺立起来,官家立起来了,相公用十分的力就有一百分的效果,官家若是躺着的,相公用一百分的力也只有十分的效果。话已至此,还望相公三思而后行。”
“老臣记下了。”李纲再度一拜。
“相公保重。”
说罢,刘备转身离去,没有再去搀扶李纲,而是大步跨上了马车,李邦彦紧随其后。
侍卫指挥使曹曚则带着两队禁军上了其它的马车,即刻数辆马车就整整齐齐地向城外驶去。
刘备本不该和老头说这么多,但他终究是不忍心看着国家真正的肱骨之臣就此被埋没。
虽说对于此次出使,他有很大的把握能安全归来。
但刀刃无眼,他也不是一定就能再回来了。
他对大宋没有丝毫感情,包括同情,但金人就这么把城围着,他也出不去,他也不能归川以拜故人。
而且他的良心也不允许他在外敌的入侵下独自偷生,苟延残喘地逃到成都。
他要先把金人击退,再抬头挺胸地去给孔明上香。
也可以顺道再给他自己上一柱香,嗯,反正他是皇帝,一柱香还是受得住的。
如果真回不来了?那也无妨!
唐人说得好,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回不来,他就亲自去见故人。
他希望即使自己不回来了,李也纲也能在正确的职位上发光发热,所以才有了这一腔肺腑之言。
李纲看着马车渐渐远去,又是向前跑了几步,中气十足地喊道:“待王爷凯旋,老夫亲自在府中温酒等候,以贺王爷万世之功!”
“那我就期待着李相公家的美酒了!”
同样响亮的声音从城门外传回,在城郭下回荡了片刻,便如驶出的马车一般最终消失在了天边。
朱雀门下嘈杂的人群渐渐消失,不一会就只剩下了李纲与一些负责城防的军队。
“四壁防御使刘光庆!”
“在,请李相公吩咐。”
“把城里的斥候都洒出去,去找姚平仲,去找种师道,去找种师中,去找梁扬祖,去找所有赶来勤王的军队。
“告诉他们,劫掠完颜宗望大营的时候务必救回康王,康王..康王...,乃官家至亲,救回康王重于擒杀宗望。”
“如果有谁人因贪功以致康王殉国,我这个乌纱帽就是不要了,也要拉着官家送他去黄泉路上陪康王。”
“下官领命!”刘光庆立即就带着所有禁军去执行李纲的命令,广阔的城门下此刻只剩下了李纲一人而已。
李纲看着辽阔的城门静静地发呆,在破晓的阳光下,他想到了自己的宦海生涯。
李纲也是当官几十年的人,又怎会不知康王之意?
蔡京高俅不就是靠勾着皇帝的瘾才吃得盆满钵满的吗?
他又如何不知道皇帝不想做的事就算他燃尽心血也不一定能做成?
只是康王能做的,能说的,李纲真的做不到也说不了
刘备说的固然有道理,但刘备却忽略了一件事,他和诸葛亮商讨军阵的时候,诸葛亮是可以坐下的。
但当赵匡胤和赵普商讨国事的时候,赵普已经要站着了。
在刘备看不到的时间深处,有无数隐晦的绳索在不断收缩,将这个时代的所有人牢牢束住。
刘备作为亡魂,穿越过来还没有被其侵染,自然也不会害怕说出惊悚之言而被人指摘。
毕竟,他听得是霍光的故事,看得是曹孟德行事,自己更是当过皇帝。
在他眼里,对于皇帝,除却废立无大事,就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皇帝就要有至高无上的权力?
那你去问问刘禅,他和诸葛亮的丞相府,谁权力大?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不宜偏私,使内外异法也。
当皇帝无能之时,权柄是可以被分割的。
他之前以为,桓帝灵帝就已经是最差的皇帝了,可就算是桓帝灵帝,无论官卖得多贵,党锢兴起得有多凶,西平羌乱和东灭高句丽也是一点都不含糊。
大汉内斗也是大汉自己的事,和你们四夷有什么关系?
被金人吓得弃百姓于不顾和抢着给金人送钱的皇帝,显然并不被刘备所尊重。
同时,他这次是真正的皇亲国戚,不再是那无数大汉宗亲中的一员,他这具身体的爹爹和与哥,都是皇帝。
他就是此时此刻全天下离皇位最近的人。
更何况在机缘巧合下,完颜宗望又推了刘备一把。
皇位权柄,刘备触手可得。
因此,就算他的惊悚之言传出去了,也就没那么惊悚了。
张邦昌和李邦彦总不能带着禁军来砍他吧?
这些话别人说,是离间天家罪不可赦。
他说,最多只是康王轻佻皇室内斗。
更何况在此二帝争权之时,赵桓更会因此认为九哥真乃国之栋梁,是不可多得的忠良之臣。
刘备还也没有意识到,大宋的龙椅虽不似大汉的玉玺威严。
如脱壳而出的锋刃一样让四周的邻居看一眼就不禁胆寒。
但汴梁却远比长安沉重,这座城压住了每一个大宋子民的心,使其动弹不得。
李纲长叹一口气,眼中陡然显现出精光,那是他十四岁时骑着高头大马绕着延安城墙环视西夏大军时的眼神。
那也是他第一次上战场时的眼神。
“康王,远比和金人和谈更重要,就算把大宋的军队拼光,也要把康王救回来!”
如果汴京城破了,他会拉着赵桓一起死,如果大宋的命运注定是灭亡,那就让大宋在战争的火焰中重生,把那百年来的积弊,自唐末攒下来的郁郁,在烈火中全部烧光!
想罢,李纲大步流星地走向了皇宫,朱雀门下,终是空无一人。
初,邹衍深观阴阳消息,作怪迂之变,终得五行之说,刘秀取之,以火德而定炎刘,终成光武之姿,再合先下而续大汉二百年国祚。
有,刘备畏天明命,惧汉阼将湮于地,立郊兆于成都南以正火德,彰天意不绝炎汉,是谓昭烈皇帝于西川继承大统,锐意进取图谋天下,欲三定天下而再延汉祚
奈若何,赤帝之子终亡于白帝城,惜哉悲呼!
当是时也,天命轮转,五行更移,九百年后,宋太祖自诩商人之后,于商丘承火德而建宋,是谓炎宋。炎宋天亦不绝,以康王逐鹿于中原而再笞天下,焱焰融金,火光万丈,又谓昭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