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这小子坏透了
把宋之墨送到楼梯口,胡塨便告退。
带上李二,宋之墨踏上了通往三楼的楼梯。
上得三楼,走廊上站了好些个应天府、中城兵马司、上元县的差役,见到宋之墨走来,不仅没人阻拦,好几个还谄笑着,点头哈腰的跟宋之墨打招呼。
宋之墨也不托大,一一点头回应。
“笑话,尔等先行动手,反倒让我等赔礼,天下哪有这般道理?况乎雅间乃我与汪兄、方兄早前所定。此乃南都,终究是要讲些道理的。”
没走两步,宋之墨便听到最里边的屋子传出一个略带怒意的声音。
这声音宋之墨非常熟悉,正是他的六表兄唐骏。
“我等看上,尔等不让,这才造成的冲突。你们若让了,又岂会生出这般事端来?”听听这话,嚣张至极,把无赖本色发挥得淋漓尽致。
“嚯!”唐骏这会儿语气反倒是平静了,略是戏谑的回道:“照你这般说,你的小妾我看上了,让你给,你不给,就是你的不对喽?”
“滚一边去!”跟唐骏斗嘴的那人明显因为这句话恼羞成怒。
“够了!”
一个恼怒的声音打断了双方的争辩,“本官来此,不是看你们相互扯皮的。升平楼损毁的物事,你们几家各自出钱,照价赔偿。”
“至于你们互殴之事,看你们一个个生龙活虎的,想来人身无大碍,要争辩去衙门里,别影响人做生意。”
“贰尹,您这话就不对了,明明是唐骏他们不知好歹......”
适才跟唐骏斗嘴的人,居然还敢跟胡叔廉顶嘴,似乎对胡叔廉的这番话很是不能接受,就是不知道说话之人是丘显还是孙勇。
徐邦栋肯定不是了,化成灰儿宋之墨都能认出来。
两人年岁相仿,同是‘南监’的监生,自读书以来便互相看不顺眼,在学校里斗得跟乌眼鸡似的,曾经还为了争抢夫子庙的地盘大打出手。
宋之墨怀疑在‘南监’被人下黑手就是这‘狗㒲’的指使的。
“哟!都在了!”
顶嘴的人话还未说完,宋之墨的身影出现在了雅间的门口,还咧着嘴露出了一口漂亮的大白牙。
放眼望去雅间内狼藉一片,惨不忍睹。
不说桌椅板凳缺了腿,装饰用的瓶瓶罐罐,墙上裱过的字画卷轴全遭了殃,就连碗里装的吃食都被丢得到处都是。
好在屋子正中的大圆桌还算完整。
身着绯袍,胸前绣着云雁补子,头戴乌纱,满脸威严的胡叔廉这会儿正端坐在主位上,目光锐利如炬。
两侧是上元县知县焦禄,还有身着六品武官服的中城兵马司指挥刘大有。
带头闹事的诸如唐骏、丘显、徐邦栋等等六人则是各自操着手站在圆桌两侧,黑着脸,咬牙切齿地盯着彼此,恨不能立马冲上去逮住对方,狠狠地咬上几口。
“之墨!”
看到门口的宋之墨,一个年约十六七,模样俊俏的小青年眼前一亮,欣喜地喊了一声,顶着乌黑的眼圈作势要迎上去。
宋之墨却是朝他使了个眼色,后者立马会意,抬起的脚收了回去。
此人正是宋之墨四舅唐迁的小儿子唐骏。
雅间里剑拔弩张,形势严峻,有胡叔廉这般朝廷大员在,不是叙旧的时候。
挨着唐骏站一块的两人则是汪简昆和方绪,两人与唐骏年岁相仿,穿着身绸缎制作的华丽棉衣,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见到宋之墨,岔怒的二人神色稍是缓和。
对面则是以丘显为首的徐邦栋、孙勇三人。
丘显年纪最长,生得獐头鼠目,鹰钩鼻,二十出头。孙勇壮如牛犊,长相一般,貌似憨厚,看人的眼神却是阴翳得紧。
三人中唯有徐邦栋样模样周正,若非刚才的大战导致其一边的腮帮子肿得老高,放几人中倒最是好看。
“见过贰公,见过焦知县,见过刘指挥。”宋之墨踏进雅间,立即放低姿态,很是恭敬地朝着上首的三位朝廷命官躬身行礼。
“你来作甚?还嫌不够乱?”上下打量了眼宋之墨,胡叔廉的脸色颇是难看,话里头带着丝训斥警告的意味。
他对宋之墨的印象,跟丘显、徐邦栋等人差不多。
坏,非常坏,坏透了。
这小子,年岁不大,脑瓜子里尽是些歪门邪道。
堂堂西宁侯的孙子,中都留守司指挥同知的儿子,居然跟夫子庙那帮子‘打行’、‘棍徒’混一块儿,还向周围的小商小贩收取保护费,简直是辱没门楣,可恶至极。
若非这小子把夫子庙四百来号混子拧到了一块儿,好些事情还要他们出面,胡叔廉真想把宋之墨里里外外好好拾辍拾辍,让他知道大明是有王法的。
“呵呵!”
宋之墨没想到胡叔廉完全不给他好脸色,见面就来了个大大的下马威,讪讪地干笑两声,厚着脸皮应道:“小子听下人说,我表兄给人揍了。”
“就想着过来了解下因由,看看是否乃小子表兄无理在先?若是了,小子必是要大义灭亲的,会先向衙门告状,然后请舅舅等人回来,动用家法,好生管束。”
听听这话,大义凛然,冠冕堂皇。
一旁的唐骏,嘴角直抽抽。
他这表弟哪儿都好,就是不爱背锅,喜欢祸水东引。
“少在这儿跟本官胡扯!”胡叔廉黑着脸,瞪着宋之墨,“莫以为本官不晓你心头的龌龊,今日这事你不来还好。来了,这里的事加上你造的孽本官一起算。”
“啊~?”
宋之墨莫名其妙地站在原地,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胡叔廉。
养伤的仨月,自己比乖孩子还乖,可没有在南京城里头瞎捣蛋。
造孽,这话不仅严重,也说不过去啊!
他招谁惹谁了?
况乎现在这情况,纵然是算账,也应该先算到自家表兄还有丘显等人头上,关他屁事?
“贰公,您,您是不是搞错了?”
宋之墨满脸无辜地看着黑脸的胡叔廉,心里头多少有些犯怵,硬着头皮解释道:“我是来了解情况的,打架斗殴的事跟我无关。”
宋之墨可不想被胡叔廉盯上,自家表兄摊上这事顶天了挨顿板子,死不了。
当务之急是把自己先择出来,免得狐狸没抓到,反是惹了一身骚。
胡叔廉,出了名的头铁,南直隶十四府四州谁不知道他?
嘉靖十七年进士,先为宁海县令,后调往北京,先后担任兵科试给事中、左给事中、都给事中,因刚正不阿升任应天府丞。
甫一上任,便亲自拟定计划,捕捉大盗四十余人,严加审问之后,释放从犯十四名,恩威并施之下,应天府境内的治安为之焕然一新,周边盗匪惧而敬之。
宋之墨也是在那个时候收敛去往‘南监’读书,后面还让人给阴了。
“哼!”胡叔廉目光如炬,并不理会宋之墨的狡辩:“夫子庙一带的‘打行’听你的,过年时豹子堂、虎威堂的人跟上元、江宁的些许差役勾结,索要、盘剥商户的银钱。”
话到这,胡叔廉面色越发阴沉,死死地盯着宋之墨,“有几家米行,因着多问了几句,夜里就出了事,主人家腿都让人给打折了,现在还躺在床上。”
“没有你暗中唆使,他们敢如此跋扈?说,你从中得了多少好处?”
胡叔廉怒目圆瞪,猛然提高了音调,看上去官威十足,唬得宋之墨心里咯噔一跳,连忙苦着脸高呼道:“贰公,小子冤枉啊!”
可不冤枉嘛,过年那会儿他因着挨了闷棍,加上脑子里多出的乱七八糟的记忆,哪有心思理会夫子庙‘打行’、‘棍徒’的事。
至于索要盘剥那些个商户完全没有的事,更别说找人去报复,打断别人的腿了。
三个月来,就连小厮李二都没有踏出过宋宅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