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将计就计
第三日清晨。
天刚蒙蒙亮，虽是初秋时节，但山里已经落了一层霜。
神农峰最高的出云峰，却出奇的热闹。
昨日一晚上人踏牛践，路面湿滑一片，多了许多车辙坑道，一不小心踩了进去，都要陷入半个小腿。
但总算，任务完成了。
杜子腾刚准备坐下歇会，领头的执事劈头盖脸训道：“牛呢，牛让你放哪去了？”
杜子腾一看，果然牛车上套着的牛不见了。
他赶忙起身去找，顺着泥印一路跟踪，进了库房，总算是找到了老牛。
此刻老牛推翻了堆积的麻袋，正在美美地吃着干草。
等等，怎么会是干草？
杜子腾大吃一惊，这次送来的，明明是豆子、稻谷和各种腊肉啊，怎么会有干草？
他上前拽了牛鼻绳一把，却没拽动。
只能将装有干草的麻袋从它嘴上拽下，远远扔开。
但是下一秒，老牛又熟练地用牛角破开麻袋，里面干草又重新掉落出来，它便毫不客气地继续续上，毫不耽误。
看到这一幕，一个极为惊悚的想法划过杜子腾的脑海。
他赶忙上前，三下五除二，抽出一条麻袋，拔出长剑划出口子，果然里面仍是干草。
长剑在手，一连戳了数次，无论高低上下的麻袋，又看了个遍，无一例外。
全是干草！
“粮哪去了！”
杜子腾仰天长啸，没有这批粮食，他们以后吃什么，跟牛一起吃草不成？
似乎感受到杜子腾的怒意，亦或是那柄寒光十足的长剑的威慑，老牛稳重地挪动了步伐，主动往被它甩开的牛车那走。
若非牛蹄不能当手使唤，估计能自己给自己套上。
杜子腾不敢再耽搁，也顾不上牛了，立即将情况反映给执事。
而执事那边，哪里担得起这责任？
于是，消息一层一层，逐渐送到了田言手中。
神农堂堂口，众人齐聚。
田仲面色难看，没了这批粮食，山上这两千多号人，吃什么喝什么？
“这是，是谁提的？”
他的目光看过在场所有人。
田毅、梅三娘、以及一众长老堂副总管等高层，皆没有言语。
最后，目光落在角落的纵横二人。
但两人皆没有反应，田仲的小丑行为连卫庄的嘲笑都没能换来。
只有田言轻笑一声：“说起来，这提议之人，与你还有些关系。”
“谁？谁敢犯下这等大事，我田仲第一个饶不了他，共工堂也绝不会认这种叛徒！”
田仲虽然看上去义愤填膺，但话里话外，却在第一时间将自己的关系排除干净。
“此人便是共工堂第一高手，仲叔你的好帮手，金先生。”
田言不急不慢地说出了答案。
“金先生？不可能！”
田仲愣了一下：“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老金，出来解释一下！”
他可是知道，金先生是田言安排进他共工堂的人手。
而田言亲自安排的人，什么身份还用多说吗？
还是说，这一切都在田言的算计之内？
田言一向足智多谋，做事滴水不漏，这次肯定也不例外。
“他早就跑了。”
田言笑了笑，解释道：“只是让我有些意外，他走的似乎晚了点，可见他和陈胜的这份兄弟情，还是没到至死不渝的程度啊！”
听到田言的谜语人发言，众人皆疑惑地看向她。
而田言，则面带微笑，看向角落的纵横二人。
“好个里应外合，偷天换日，二位不愧是鬼谷传人，果然有手段。”
见田言突然挑明双方之间脆弱的同盟关系，卫庄脸上的惊讶一闪而逝。
而盖聂则选择继续将戏演到底：“在下不知道阁下究竟在说些什么，不知可否明示？”
“明示？”
田言笑道：“真以为，我罗网就这么容易潜入吗？金先生，便是陈胜的异姓兄弟吴旷。
虽然替他处理身份的人很小心，但罗网可是背靠帝国，那点小手段实在不足为奇。他潜伏在我等之中，便是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我本以为前夜陈胜前来他便会有所行动，没想到兄弟情还是比不上知遇恩呐！”
盖聂与卫庄对视一眼，立即联想到了张良。
原来所谓反间计的间，便是这位吴旷。
这一手闲棋，至少在十年前就已经布下了。
也就是说，在韩国刚灭亡不久，他就走出了韩非身死、韩国覆灭的阴影，着手布置推翻大秦了吗？
卫庄低头，眼神不由暗淡了一会，曾经跟在韩非身后的小良子，现在已经可以担起大局了啊。
在抬头时，眼神中的锐利更甚三分：“所以，你这是准备摊牌了吗？惊鲵或是掩日，你是哪一位？”
鲨齿出鞘，对准田言。
而下一刻，众人长剑出鞘。
令人意外的是，指向的却不是罗网杀手田言，而是盖聂卫庄二人。
“这里都是我罗网的人，自然不需要掩掩藏藏。二位难道就不好奇，我既然知道吴旷身份，为何却依旧让他去运粮吗？”
田言一副智珠在握的从容之态，缓缓拔出腰间宝剑。
正是名扬天下的越王八剑之一，惊鲵。
但也同样，天下人皆知，越王八剑乃是罗网天字一等杀手的身份象征。
“为何？”
盖聂沉声问道。
尽管知晓此乃攻心之计，但盖聂仍旧有些担心密道众人的处境。
“你下毒了？”
卫庄见惊鲵竟然是个女人，不由联想到了赤练。
毒药，一直都与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相关联。
“怎么可能？我农家弟子百毒不侵，普通毒药如何能够毒死他们？”
“那你？”
“我听说农家所有密道都是相通的，出云峰位置最高，若是在峰下点一把浓烟，你猜烟气会飘向哪里？”
“你疯了？没了粮食，大家都要死！”
听到这话，田毅吓了一跳。
他投靠罗网，为的就是活命。
而现在，这个疯女人却想要把所有食物给毁了。
“蠢货，谁告诉你那就是我们所有的粮食了？”
田仲闻言大喜，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看样子，他们占了上风。
以大侄女的能力，定然会留出后路的。
听到田仲的话，田毅怒视了一眼这个后辈，却不想对方竟然瞪了回来。
两人目光最后只能交汇到田言处，试图从她这得到答案。
“很可惜，这就是我们全部的粮食了。”
众人面色大变，就连纵横二人，都有些惊讶。
没有粮食，想要活下去，就意味着要下山。
而那里，则有着不可言状的不死大军。
经过了两天两夜的发展，谁也不知道它们成何等规模了。
没有痛觉，毫无理智，疯狂且残暴，这样的存在成群出现，怎么看都不好对付。
“但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田言微微一笑，看向盖聂：“听闻剑圣曾经面对三百人的龙虎骑兵，能够破而杀之，今日面对言精心准备的两千四百人巨型地泽大阵，你们二位又能够作何表现呢？”
……
秋分岭在沦陷。
百战穿甲兵是在半夜摸进来的。
大片大片的原始森林并未阻碍他们行军的道路，早在昨夜，便有先遣军逢山开路、遇水架桥，为大军行进开辟好了道路。
早先鬼谷纵横二人进谷时候，那一轮百战神机弩引发的大火早已将大片森林烧成灰烬。
此时行军的将士们看见的，是各种不知名动物的白骨，以及类似咀嚼的奇怪声音。
“不好啦，将军，前面有怪物！”
“怪物？”
作为先锋的怒豹扬起手中的双头矛刺：“能接下我一击吗？”
“全军听令，准备迎敌！弩箭开道，矛林接敌，骑兵随时策应！”
随着命令的下达，自有旗官用用旗语通知各处，而到了百夫长一级，就只能靠喊的了。
“风，风，大风！”
命令被迅速执行，将士们齐声高呼，一时间气势恢宏，喊声震天。
“吼~”
焦黑的木桩后，一个人影四肢着地，朝前锋军极速冲来。
一时间十余支弩箭齐齐发射，准确命中人影四肢，脑袋更是被射开了花，红的白的散落一地。
怒豹见状，哈哈大笑：“什么怪物？不堪一击！”
但下一刻，一时间山林的峭壁上，密密麻麻的各种生物抬头查看动静。
这一幕，让怒豹笑声戛然而止，随后又继续笑出声：“些许林间野兽而已，莫要惊慌，举盾！”
命令下达的一瞬间，一丈盾墙倏忽而起。
这份执行力，果然不愧天下第一强军之名。
“砰砰砰！”
这些怪物蛮横地撞在盾墙之上，随后被见缝插针的矛头戳得千疮百孔。
但奇怪的是，即便身死，他们亦死死压在盾墙之上。
终于，随着数量的增加，重量超出士兵承受力的瞬间，盾墙轰然倒塌。
“上，给我顶住！”
怒豹终于察觉出一丝不对劲，这些生物，似乎过于勇敢了？
“参军呢？死哪去了，到底怎么回事？”
“将军，看衣着，他们好像是农家逃难的弟子？”
随行参军早就在注意观察敌人的情况，随时准备给将领提出建议。
但面对怒豹的提问，头一次遇到这种对手的他，只能给出这等模棱两可的回答。
“废话，老子没长眼睛吗？我问你怎么办？”
“将军，要不咱们先退一退，避避锋芒吧。将士们……”
参军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盾墙被推翻之后，其后的士伍便被一拥而上的怪物抓住，剥去铠甲当场咀嚼吞吃起来。
那惨叫声，让两千人的先锋军人人自危。
军队以人为粮的传闻他们不是没有听说过，但谁见过当面生吃的啊！
这场面，太过震撼，即便看不见，也能听到山谷里回响的惨叫。
此等惊悚之感，对于士气的打击，无疑是极大的。
“撤退？你在开什么玩笑？老子可是立下军令状，这才拿下先锋的。你要活命想跑，老子第一个宰了你！拿不下六贤冢，咱们谁都别想活！”
怒豹一把抓起参军脖颈，亮出双头矛刺对准了他的面颊，威胁之意再直接不过。
“将军饶命，饶命，我这就想办法！”
参军脑海中一时间想起无数战术。
但面对那饿狼一般的怪物……
等等，饿狼？
参军眼前一亮，既然他们眼里只有活物，那就让死物上！
“将军，咱们不是有一批霸道机关蛇吗？”
“现在就用？”
怒豹摸了摸下巴，有些犹豫。
“将军，快些做决定吧，士伍们都等着呢。”
怒豹却不急，人命对他来说最不值钱。
他在王离面前立下军令状，半日之内拿下六贤冢，推翻神农像以震慑农家。
这才刚出秋分岭森林，连共工堂都还没攻下，六贤冢就更不必提了。
现在就使用杀手锏，未免有些操之过急了。
“将军，情报显示，共工堂、六贤冢乱作一团，咱们只要到了那，就能一举而定。眼下最关键的是，尽早扫除这些食人的怪物啊！”
听到参军为了小命不遗余力的建言，怒豹终于下定决心，点头同意了决策。
随着十余条三丈机关大蛇被放出，“嘶嘶”声不绝于耳。
怒豹面露讥笑：“这设计机关蛇的老头，还真是闲得蛋疼，加了个这么无用的拟声。”
参军道：“此乃拟兽之道，据说可以震慑敌军，使其无心作战。”
怒豹看着对巨蛇毫无反应的一众怪物，一时间也产生了困惑。
难不成，这声音真的有这么好用？
机关蛇终于接近目标，发动攻击，只见它们或摆尾，或缠绕，或撕咬，数百怪物顿时位置一空。
“看来有用！”
参军见到这一幕，高兴地跳了起来。
然而下一刻，一道壮硕的身影犹如砲弹般从远方激射而来。
“轰隆”一声，直接撞翻一条机关蛇，巨大的剑身不断发出威力恐怖的剑气，将机关蛇斩成数截。
几乎一个照面，一条造价昂贵的机关蛇，就被打散了。
参军看到这一幕，不由面露惊骇之色。
而怒豹，却见猎心喜：“给我上，把他围起来，我要亲自和他比试比试！”
“将军，万万不可啊！身为主将，您应该坐镇中军……”
参军话没说话，就被怒豹瞪了一眼：“知道我是主将就要，没让你说话的时候，最好闭嘴！”
见参军果然用双手紧紧捂住了嘴，怒豹哈哈大笑，催动胯下宝马，朝壮硕身影冲杀而去。
“贼寇，拿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