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款

俗话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作者引记

他的衣

衫为宋代男子常见的上衣款式，色白的衫叫白衫，深紫料的衫叫紫衫。外穿宽大的衫叫凉衫，内着的叫汗衫。质料很考究，多用绸、纱。颜色多为白、青、皂、杏黄、茶褐色，有交领和颌领。

也有女人披凉衫的，宋学学会会长庞作道那天打开《清明上河图》，开始为我解说，庞会长看过沈从文先生的《中国古代服饰研究》，因此对服装研究也颇有心得，指着画面开始的一丛柳林说，那一位头戴帷帽乘驴的女子就是披着凉衫。

欧阳修爱情名句“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写的就是这一种青衫。诗人比小说家更要有常识，杨成斋评价：诗不患于奇思，而多患于无识。我很赞同杨老的“诗识说”。不只见识还有常识。譬如白衣袖被泪水打湿，因颜色关系，很快同化，给人印象不会深刻，不好化诗入境。纯黑的衣衫上落泪最容易起变化，泪含氯化钠，会起一层云纹，属于返盐现象，留香寨村里有“尿陀螺”一说，意境不美。诗人创作必须使用青衫配方，故宋朝诗人的泪珠多是落到青衫上。诗境大于诗意。

宋人平时出场交游必戴头巾，近似我平时出门参加活动时，一定要戴崔天财送我的那一顶导演帽。

宋明汉人皆戴巾出场，明人回忆录里上溯宋人道：西门庆巴不到这一日，裹了顶新头巾，穿了一套整整齐齐衣服，带了三五两碎银子，径投这紫石街来。

可见，裹头巾青年人都是有备而来。

有一天，我见到崔天财总裁，他穿着在拍卖会上的一件夹克而来。夹克是范思哲的，是真牛皮不是市面上的假牛皮，影星周润发穿过。崔天财最崇拜周润发，牛皮夹克是在哈尔滨一次慈善活动会上以八十万高价拍下的，崔总裁以后经常穿着周明星夹克游走，芒种那天大热天见我，穿的就是这一件周派夹克。

崔总裁对我说：主要是为了开发服装产业。博鳌论坛上开发过唐装样式，公司马上要开发两款宋装，一款“西门西装”，一款女式“金莲内衣”，属于“文创产品”，别处买不到，专供东京全市旅游点，最后问我：你觉得市场前景如何？

我看他表情严肃，不像拿我开涮。

崔总说：你是作家，也把握时机建议一下，抓住时代商机。做宋朝服装样式，要有时代性，千万别弄个“白脖儿”。上次老子文个身还让你在澡堂里看到，嘲弄俺，写成文章。你们这些知识分子，千百年来一辈子总犯一个通病，口患，心是好的，啄木鸟下锅——全吃了嘴上亏。

老崔不是文人，却有文化。文化和文人是两回事，就像知书达理者不一定是官员。心里想的是一回事，到嘴上却说成另一回事。

上年纪的开封人，像我等五十岁以上的老家伙不喜欢买衣，一件衣服节省凑合能穿十年，购物最多的是年轻人，出于享受心态。我家二姑娘说：爸，尽兴买衣服是人生一大享受，只有花钱才有成就感，看我，都有上百条裙子。

我说：那得有一个钱串子爹撑着，我不中啦，你得认老崔当干爹。

前天我路过龙亭御街，见一现代青皮后生骑摩托驶过，T恤衫后印俩字“无聊”。后面坐一长发女子，T恤衫上是仨字“别理我”。

车从身边呼啸而过，恍惚之间，那孩子我咋恁面熟？

她的衣

天下服装大师的作品，多是为女人所设计。

宋朝衣类最丰富的是“她的衣”。

那女子在酒肆斟酒，腰系青花布围巾，绾危髻；

那女子戴藤条编成一圈的丝网帷帽，插禁苑瑶花；

那女子戴盖头，着紫褙子，对襟直领、两腋开衩、下长至足；

那女子戴冠子，黄包髻，着褙子或系裙，手拿扇子。

那女子在蒸馒头，热气腾腾。除贴身“抹胸”外，还有件“腹围”。腹围是一种围腰，围腹帛巾颜色以黄为贵，时称“腰上黄”。

那女子手持黄颜色手机，让我神情恍惚。是那种佛教黄。

世上衣服因世间女人而生色。不仅保暖，不仅在宋朝，不仅在当代，不仅在未来。

旗袍会长马晓晴每次卖旗袍，展示辽阔山河，会先问我：哥，好看吗？你是诗人，你说好看我就领导全市旗袍风向了。

它的衣

宠物之饰，猫衣犬装，各有所好。留待嗣后，百货百客，继续所好。

2020.4.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