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拉亚(世界科幻大师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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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二天一早,考迪利亚醒来时发现科西根已经离开,留下她独自面对在贝拉亚没有伴侣陪伴的第一天。她决定将这天用于购物,昨晚望着库德尔卡经过螺旋楼梯时她就有这个想法,但不知卓丝娜科维是不是一个理想的导游。

她打扮了一番,然后去找她的贴身侍卫。找到卓丝并不难。她坐在走廊里,正对着卧室门口,考迪利亚一出门就看到了她。考迪利亚的第一反应是,这女孩真应该穿上军装。她现在身上穿的东西让她接近六英尺的身架和健美的肌肉显得十分累赘。考迪利亚想知道,作为摄政王夫人,她是否有权决定自己家臣的制服。她一边吃早餐一边沉思,想设计一套服装以衬托这个女孩瓦尔基里[1]般的美貌。

“知道吗?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贝拉亚女侍卫。”考迪利亚的早餐有鸡蛋、咖啡和热气腾腾的土产牛油麦片,显然都是用当地常见的原料制作的。“你怎么会从事这份工作的?”

“嗯,我并不是真正的侍卫,如同那些穿制服的男人——”

唔,又是制服的魔术。

“——不过我父亲和三个哥哥都在军队里。通过从事这份工作,我才能最大限度地接近一名真正的军人,就像你一样。”

军队狂热者,就像其他贝拉亚人。“是吗?”

“我小时候学过柔道,参加过正式的训练。不过我块头太大,女子级别都不适合我。没人能陪我练习,老自己玩柔道又太闷了,于是,我的哥哥们偷偷地让我跟他们一起参加男子比赛。事情就这么接踵而来。读书的时候,我曾蝉联全贝拉亚女子柔道冠军。三年前,纳格力上校的一名部属来找我父亲,给我提供了一份工作。我就在那时开始了武器训练。起因好像是皇妃一直想找一个女侍卫,但他们找不到能通过全部测试的人。”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过,一个能刺杀弗·特耶上将的女豪杰怎么会用得着我的保护呢?”

考迪利亚犹豫了一会儿,说:“嗯,我只是运气好罢了。而且,现在我尽量避免任何身体运动。我怀孕了,你知道的。”

“是的,夫人。我是从上校——”

“从纳格力的报告里得知的,”考迪利亚接上话茬儿,“没错吧?而且他可能比我还早知道。”

“是的,夫人。”

“那么在你小时候,你的兴趣有没有受到很大的鼓励?”

“完全……没有。他们都认为我是怪人。”她深深地皱着眉。考迪利亚觉得自己勾起了卓丝的一段痛苦回忆。

她若有所思地望着这个女孩,“你的哥哥们呢?”

卓丝娜科维的蓝眼睛立即重新恢复了光彩,“他们例外。你怎么知道的?”

“我猜的。”我担心的是贝拉亚人对待子女的方式。难怪能通过测试的不多。“那么,你受过武器训练吧,好极了。今天你带我去购物。”

卓丝娜科维露出呆滞的表情。

“好的,夫人。你想看哪种衣服?”她礼貌地问道,掩饰不住对这位“真正”女军人的失望。

“你知道城里哪个地方能买到最好的剑杖?”

呆滞的表情消失了,“噢,我正好知道一个地方,许多弗氏贵族和伯爵都到那儿给家臣购买武器。但是——我没进去过。我们家不是贵族,只是军人后嗣,所以我们不允许拥有私人武器。不过,那里的东西应该是最好的。”

弗·科西根伯爵的私人司机送她们前往那家商店。考迪利亚放松心情,欣赏着沿途的城市风光;卓丝娜科维则保持警戒,双眼一直留意着周围的人群。考迪利亚觉得她不会漏过半点危险,因为她的手不时地检查着藏在绣花上衣里的震荡枪。

他们转进一条干净、狭窄的巷子,停在一幢有石雕大门的旧楼前面。这家武器店只是用端正的镀金字母标出名号:“塞格林”。显然,如果你不知道这地方是卖什么的,你根本不会来这里。司机在外面等候,考迪利亚和卓丝娜科维走进了商店。店里铺着厚厚的地毯,随处可见木质饰品,有点兵工厂的味道。考迪利亚觉得,这种氛围同她的探测船很像,在这异国他乡给她带来一点点家的感觉。她偷偷望着木地板,心里用贝塔殖民地的货币计算着它的价值——在这里,木头好像和塑料一样平常,不受重视。上层社会允许拥有的合法私人武器整齐地放在柜台里,还有些挂在墙上。除了震荡枪和打猎用的武器,还有一排排刀剑和匕首。显然,禁止决斗的法令只是不允许使用武器,并没有禁止拥有它们。

一个小眼睛、步履蹒跚的老者朝她们走来,“有什么能为两位女士效劳的吗?”热情的问候。考迪利亚知道肯定有很多贵族夫人光临此地,给她们的情夫购买礼物。不过店员也可能会说:需要给孩子买点什么?同样的语调,不同的身体语言,表达了不同的感情色彩。别胡思乱想了。

“我想买一根剑杖,使用者约六英尺[2]四英寸[3]高。剑身大概要……这么长。”她估量着库德尔卡的手脚长度,在大腿上比划了一下,“弹簧式的。”

“好的,夫人。”店员走进里屋,拿了一个样品出来,是一根雕刻精美的木杖。

“好像有点……我不知道。”浮华。“它怎么用?”

店员向她展示弹簧机栝。木杖的外鞘弹开,露出细长的剑刃。考迪利亚伸出手,店员犹犹豫豫地把剑递给她。

她稍微扭动着剑杖,从上到下端详着剑刃,然后递给卓丝娜科维,“你觉得怎么样?”

卓丝娜科维先是笑了笑,然后怀疑地皱起了眉头,“平衡感不算太好。”她疑惑地看了店员一眼。

“记住,你是为我工作的,不是他。”考迪利亚说,显露出尊贵的身份。

“我想这刃不够好。”

“这可是上好的达科手工,夫人。”店员冷冷地申辩道。

考迪利亚微笑着把剑拿过来,“那就验证一下你的假设吧。”

她突然把剑举起,优雅地朝墙上刺过去,剑尖刺入木头夹在里面,考迪利亚用力压了压,剑刃“啪”地应声而断。她面无表情地把断剑还给店员,“如果你的顾客不能活到再次光临,你们的业务又怎能维持下去?塞格林不会是靠销售这样的玩具而名声在外的吧?去拿些真正的战士使用的武器,而不是这样的破玩意儿。”

“夫人,”店员生硬地说,“损坏商品必须赔偿。”

考迪利亚被激怒了,说:“很好。你把账单寄给我丈夫,就写弗·科西根爵府阿罗上将收。到时你可以向他解释为何将低劣的商品推销给他的妻子,老卫兵。”这个称呼是基于对他的年龄和走路姿势的推测,但从他的眼睛里,她知道自己击中了要害。

店员立即深深地鞠了一个躬,“非常抱歉,夫人。我想我们还有一些更适合你的东西,如果夫人不介意再等一等的话。”

他又走进里屋去了。考迪利亚叹了口气,“从售货机里买东西比这简单多了。”

第二个样品是一根款式简单的深色剑杖,裹在涂了漆似的缎子里。店员没有解开缎子,而是将剑杖直接交到考迪利亚手里,然后轻轻鞠了个躬,“你按住这里的把手,夫人。”这根剑杖比刚才那根要重得多。外鞘“铮”的一下飞出去,落在商店另一头的墙边——这个设计使得剑鞘本身几乎可以当武器使用。考迪利亚从上到下检视了两遍剑刃,一个奇怪的水纹图案在灯光下变幻着形状。她朝墙壁再次举起剑,侧眼瞄着店员,“损坏了它们,赔偿费是从你薪水里扣吗?”

“你刺吧,夫人。”他的眼里现出一丝自信,“你不可能折断它。”

她像刚才那样又做了一次测试。剑尖刺得更深,她用全身力气压过去,但只使剑稍微弯曲了一点。她知道它远未达到伸缩极限。她把剑杖拿给卓丝娜科维,女侍卫爱不释手地端详着,“不错,夫人。这根剑杖值得买。”

“我想,它被当作拐杖的机会要比剑多。不过……它确实很值得买。我们要了。”

店员给剑杖包装时,考迪利亚在摆放震荡枪的柜台前停了一会儿。

“想给自己买一支吗,夫人?”卓丝娜科维问。

“我……不要。就算不从贝塔殖民地进口,贝拉亚也已经有足够的武器了。我来这里的目的和武力无关。你呢,想买些什么?”

卓丝娜科维看上去一脸渴望,但还是摇摇头,将手插回兜里,“纳格力上校的装备是最好的。塞格林的东西比不上他的,只是更漂亮一些。”

当晚,弗·科西根、考迪利亚和库德尔卡中尉一起吃晚餐。弗·科西根的新任私人秘书看上去略显疲劳。

“你们两个一整天都干吗去了?”考迪利亚问。

“大多数时候都在找人协商,”弗·科西根回答说,“打算投票支持首相弗·达拉的人并不像他声称的那样多。我们去游说投票者,每次一到两个,当然是秘密的。你明天在议会看到的不是贝拉亚的政治运作,而只是它的结果。你今天过得怎么样?”

“不错。我去购物了,给你瞧瞧。”她取出剑杖,把包装解开,“库德尔卡,它可以使你跑动起来容易些。”

在库德尔卡礼貌的道谢声中透着一丝轻微的不满情绪。他把剑杖拿过来,不料却因意想不到的重量而失手落地,他惊讶地叫道:“嘿!这不是拐——”

“你按住那里的把手。别对着——”

“啪!”

“——窗子!”幸运的是,剑鞘撞到了窗棂上,“啪”的一声弹了回来。库德尔卡和阿罗一同跳了起来。

库德尔卡检视剑刃时,眼睛里放出了亮光,考迪利亚把剑鞘找了回来。“噢,夫人!”库德尔卡的脸沉了下来,他小心地套上剑鞘,沮丧地把剑递给她,“我想你不知道,我没有贵族血统,拥有私人武器对我来说是不合法的。”

“哦。”考迪利亚失望地说。

科西根扬起一边眉毛,“我可以看看吗,考迪利亚?”他把剑取来细看,小心地将它拔出,“唔,这个要我付钱吧?”

“嗯,我想当账单寄来时你会付的。不过,那根被我弄断的剑杖应该不用付款,尽管我也可以把它带回来。”

“明白了。”他轻轻地笑了笑,“库德尔卡中尉,作为你的上司和埃扎·弗·巴拉皇帝的封臣,我正式把我的这件武器授予你,希望你能在军中效力,为皇帝陛下尽忠。”正式口吻里带着显而易见的黑色幽默。他把剑杖递给仍在惊讶中的库德尔卡。

“谢谢,阁下!”

考迪利亚摇了摇头,“我想我永远都搞不懂你们的习俗。”

“我会让库德尔卡给你找一些历史书,但不是今晚;他要整理今天的谈话记录。过会儿弗·达拉要来谈一些琐事。你先到我父亲的图书馆里去,库德尔卡,我们在那儿会面。”

晚餐中断了,库德尔卡返回图书馆工作。在夜间会议开始之前,弗·科西根和考迪利亚来到旁边的绘画室里阅读。弗·科西根用便捷式阅读器浏览未阅的报告,考迪利亚则将时间花在学习贝拉亚斯拉夫语言和儿童看护学上面。寂静被弗·科西根发出的嘀咕声打破了,他不时发出这样那样的声响——“啊哈!原来这就是那个混蛋的意图。”或是,“咦,那些数据有古怪。一定要查清楚……”这些是弗·科西根说的。对于考迪利亚,则是:“噢,天啊,我还以为所有的小孩都这样。”突然,一下巨大的拍打声透过墙壁从图书馆传来,弗·科西根和考迪利亚抬起头,相视而笑。

“噢,亲爱的,”在三四次响声之后,考迪利亚说,“我希望我没有干扰他的工作。”

“等他把工作理顺,他会干得很好的。弗·巴拉的私人秘书手把手地教过他,告诉他怎样安排工作日程。在库德尔卡完成葬礼方案后,我想什么困难都难不倒他了。另外,那根剑杖是个天才的主意。谢谢你。”

“是的,我注意到他常常为行动不便而气恼。我想这会对他有些许帮助。”

“这是我们的风俗。我们有一种倾向……看不起身体有残疾的人。”

“我明白了。不过很奇怪……既然你说起这个,我好像不记得在街上或是其他地方见过残疾人,除了在医院。没有悬浮椅,也缺乏双亲的照料……”

“你看不到的,”弗·科西根沉着脸说,“所有检测出的缺陷在出生前就会被清除掉。”

“嗯,我们也是这样。不过通常都在怀孕前。”

“我们是在出生前。在偏僻的山区,有时在出生后也同样会被清除掉。”

“噢。”

“至于残疾的成年人……”

“天啊,你们不会对他们实施安乐死吧?”

“如果在这里,你那位邓巴尔少尉不可能活下来。”

邓巴尔曾被神经爆破枪击中头部,但幸免于难。

“至于像库德尔卡这样的,甚至更严重的……他们受到的社会歧视非常强烈——有时会看到他被一群人围住,而那些人跟他毫不相识。在治疗后出院的士兵里,自杀率的攀升并不是偶然的。”

“那真可怕。”

“我以前也跟一般人的看法一样,现在……改变了。但仍有很多人持这种观点。”

“那伯沙瑞呢?”

“视情况而定。他是一个有用的疯子。至于那些无用的……”他停住口,盯着自己的靴子。

考迪利亚感到一阵寒意,“我一直以为自己正开始适应这个地方,但现在我发现我还没有。”

“贝拉亚重新接触广阔的银河文明只有八十年。在孤立时期,我们失去的不仅仅只有技术。就像一件借出去的外套,我们很快就能重新穿回身上,然而在外套之下……我们很多地方依然是赤裸的。我活了四十四年,到现在才看出来它赤裸的程度究竟有多深。”

不久,弗·达拉带着他的“琐事”来到爵府。弗·科西根消失在图书馆里。稍晚时分,老伯爵皮奥特·弗·科西根——阿罗的父亲,也从他的领地前来参加议会投票。“呵呵,阿罗明天保证能得到的一张选票来了。”考迪利亚对她的公公开玩笑说,在大理石客厅里帮他脱下外套。

“哈,那是他的运气。他在近几年里提出了很多激进的观点,如果他不是我儿子,他早就跟选票说再见了。”不过,皮奥特皱巴巴的脸上却分明露出自豪的神情。

考迪利亚听到对阿罗·弗·科西根政治观点的这种描述,眨了眨眼,“我得承认,我从来没想过他是一个革命者。‘激进’必定是一个比我想象中更灵活的概念。”

“噢,他对自己可不是这么看。他以为自己可以中途抽身,但我认为几年之后他就会骑虎难下。”皮奥特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来,我的好姑娘,坐下来陪我聊聊天。你气色不错——一切顺利吗?”

老伯爵对他未来的孙子非常感兴趣。考迪利亚可以觉察到,怀孕使她在伯爵眼中的地位有极大的提高——她不再是阿罗一时任性娶回来的女人,而成了某种女神般的存在。他对她赞誉有加,热情几乎不可阻挡。她从未取笑过公公这种前倨后恭的态度,但她心里明白公公对她好究竟是什么原因。考迪利亚把怀孕的消息带回家那天,阿罗描述了想象中他父亲听见这个消息后会有的反应,而这一猜测后来被证明完全正确。

那是夏季的某天,她回到弗·科西根·萨尔洛,在码头上找到阿罗时,他正要将帆船拖上岸,帆布已经张开,在阳光下曝晒。他穿着湿透的靴子,踩在帆布上。他抬眼迎向她的微笑,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欲望。“怎么样?”他跳了跳,脚后跟轻轻抬起。

“嗯,”她装出一副伤心失望的模样,想戏弄他一番,但笑意却偷偷占据了她的面孔,“你的医生说是个男孩。”

“啊哈!”他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息,将她一把抱起来开始转圈。

“阿罗!呀,别把我摔下去了!”他没有她高,但结实很多。

“永远不会。”他让她轻轻滑下来靠在他身上,然后分享了一个长长的吻,直到两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父亲一定会欣喜若狂。”

“你自己还不是一样。”

“是的,不过这不算什么。你还没见过一个老式贝拉亚族长入神地盯着他的家谱时的样子。老头子已经抱怨好几年我们家族的香火会在我这一代断了。”

“他不再怪我是一个外族平民了吗?”

“他不是故意的,但这次我认为他不会介意我带一个什么样的妻子回来,只要她能生孩子。你以为我在夸大其词吗?”面对她的大笑,他补充道,“等着瞧吧。”

“现在给孩子取名会不会太早?”她问道,语气中稍带着一点渴望。

“头一胎男孩的名字不用考虑。在这里,长男的取名要遵守严格的习俗,他的名字来自两个祖亲:祖父的名,祖母的姓。”

“哦,难怪你们的历史如此难懂。我通常要把出生日期和同名同姓的人联系在一起,才能搞清他们的关系。皮奥特·迈尔斯,唔,不错,我想我会习惯的。我原来想的是……另一个名字。”

“或许,下一次吧。”

“呵,你真贪心。”

又一场短暂的交欢发生了。完事后,他们大笑着躺在阳光照耀的草地上。

“这非常有损我的威严。”阿罗从她身下爬起来,抱怨说。

“你怕我会吓坏纳格力布在那里的眼线吧?”

“他们一定吓死了,我保证。”

考迪利亚朝远处的气垫船挥了挥手,船上的人假装视而不见。对于阿罗受到帝国安全部的监视这种状况,她开始时很生气,但现在已经听天由命了。这是一种代价,她想,因为他卷入了秘密而致命的埃斯科巴政变阴谋,同时,这也是对他不受欢迎的直率观点的惩罚。

“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把愚弄他们当成一种爱好了。或许我们应该放松心情,邀请他们共进午餐或做点什么。我感觉他们现在一定对我相当了解,所以我想认识认识他们。”不知道纳格力的人会不会把她刚才说的话也记录下来?他们有没有在卧室里安装窃听器?浴室呢?

阿罗咧嘴笑了笑,但还是回答说:“跟我们一起吃饭是被禁止的。他们只能吃自己带的东西。”

“天啊,太偏执了。真的有这个必要?”

“有时候是。”

“我想,对于他们来说,坐在这里观察你将是一个短暂的愉快假期。他们一定会被晒得黑不溜秋的。”

“‘坐在这里’才是最困难的一部分。他们可能要坐上一年,然后才会有五分钟的重要行动。但为了这五分钟,他们不得不全年做好准备。这样做令人精神相当紧张。要是我的话,就选择进攻作为防御。”

“我仍然不明白为什么每个人都要来打扰你。我是说,你只是一个退休军官,行事低调——在弗氏贵族里,像你这样的人不下数百个。”

“嗯。”他把视线投在远处的船只上,没有作答,然后望着双脚,“走吧,我们把好消息告诉父亲。”

好吧,她现在明白了。皮奥特伯爵将她的手挽进臂弯,领着她走到餐室。伯爵在这里吃着迟到的晚餐,一边询问她怀孕的状况,一边把从村庄里带来的新鲜水果放到她的盘子里。她顺从地吃了一些葡萄。

晚餐过后,皮奥特和她挽手走进大厅,考迪利亚听到图书馆里传来一些模糊的声音,但异常尖锐。考迪利亚不安地停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类似争吵的声音消失了,图书馆的门旋转着打开,一个男人大步走了出来。考迪利亚在门一开一合的间隙中看到了阿罗和弗·达拉伯爵。阿罗脸色铁青,怒目圆睁;弗·达拉是一个身材佝偻的老人,头上除了少许白发外一片光秃。走出来的这个人用力挥了挥手,等在门外的随从立即跟了上来。

考迪利亚估计,这个外表粗鲁的人大约四十岁。此人穿着昂贵的高档服装,一头黑发。他的脸有点圆,前额和下巴前突,以至于将鼻子和小胡子都挤到了一块儿。他既不英俊,也不丑陋,如果在别的场合,倒可以称为相貌出众,但现在看上去则有点乖戾。他停了停,径直向大厅里的皮奥特走过来,略微点了点头,“弗·科西根。”他咕哝着说,问候中带着一种不情不愿。

老伯爵双眉上扬,抬头回礼,“弗·达瑞安。”语带质问。

弗·达瑞安双唇紧闭,两手握紧,同下巴一起无意识地颤抖着,“记住我的话,”他咬着牙说,“你、我,还有贝拉亚每一个高贵的人,明天都将后悔一生。”

皮奥特撅起嘴,眼角的皱纹中流露出谨慎,“我儿子不会背叛他的阶级,弗·达瑞安。”

“你自欺欺人。”他的视线掠过考迪利亚,虽然还称不上侮辱,但却带着一股寒意,非常冷。他努力控制着,摆出一个最简单的礼貌姿态,点头告别,然后转过身,和他如影随形的侍从走出了前门。

阿罗和弗·达拉从图书馆里出来了。阿罗踱着步子走到大厅,透过门两侧的蚀刻玻璃忧郁地望着黢黑的外面。弗·达拉安抚地把一只手放在阿罗的衣袖上。

“让他走,”弗·达拉说,“明天没有他那一票我们也能通过。”

“我没有打算到街上追他,”阿罗哼了一声,“不过……下一次要把咱们的智慧花在那些有头脑赏识它的人身上。”

“那个发怒的人是谁?”考迪利亚小声问,尽量挥去不安的情绪。

“维多·弗·达瑞安伯爵,”阿罗朝她转过身,微笑着说,“准将达瑞安伯爵。我在总参部的时候经常与他共事。他现在是贝拉亚一个你即将可以称为最保守的党派的领袖。他不是那种主张回到孤立时期的疯子,而是害怕一切变化,害怕朝坏的方向变化。”他偷偷地看了皮奥特伯爵一眼。

“在人们关于谁将担任摄政王的猜测中,他的名字经常被提到。”弗·达拉接着说,“我担心他可能以为自己是当然人选。他费了不少精力讨好凯琳。”

“他应该讨好埃扎才是。”阿罗冷冷地说,“嗯……或许过了今晚他会改变主意。我们明天早上再试一试,弗·达拉。他这次好像谦逊了一些,是吧?”

“改变弗·达瑞安的妄自尊大,可能是一件必须时时刻刻去做的苦差事,”弗·达拉嘀咕着说,“他把太多时间花在研究他的家谱上面了。”

阿罗做了个鬼脸,表示同意,“这样做的人不止他一个。”

“听到你这么说,他会很高兴的。”弗·达拉抱怨道。

注释

[1]北欧神话中奥丁神的婢女之一。

[2]1英尺=0.3048米。

[3]1英寸=2.54厘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