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广袤无垠
花小蝶看着远处走路姿势别扭的女子，表情十分复杂，心底暗暗叹了口气。
能让久经沙场、身经百战的姐姐们，显露出这般不堪鞭挞的模样。
乾元膏果然恐怖。
不愧是那人的手笔，依旧惊人的让人毫不惊讶。
她与姐姐们不同，她是伎，而不是妓。
青楼素为红尘之所，虽然称为销金之窟，往来进出皆是名流雅客、达官显贵，但说到底还是有些上不得台面，为此，幕后老板时常从被人发卖的官家女子中，挑选出有天赋的稚童悉心培养，请名师教授她们技艺。
期待以此改善口碑和人们的刻板印象。
效果确实十分显著，在老板的经营下，醉春楼短短十年就一跃而成为杭州府最大的名流会所，提起醉春楼，大家的第一印象不再是青楼，而是清淡雅致的聚会场所。
楼中女子，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所不精，这类姑娘被称之为伎。
不用接客，每日只需露面表演即可。
她对琴棋书画不感兴趣，也不擅长诗词歌赋，她是楼中唯一一个走医道的女子。
整个醉春楼，从上到下，从内到外，所有姐姐的身体调养，全被她一人包揽。
从医十年，从未出过意外。
虽然未曾替楼中赚过一分钱，但她以一己之力，给楼里省了成千上万两银子！
许多权贵公子都想将她买下来，不惜豪掷千金，甚至出的价钱连她都略有心动，但都被醉春楼幕后老板拒绝了。
一顿饱，跟顿顿饱，老板还是分得清的。
她是整个醉春楼的宝贝。
就在不久前，老板喊她过去，说药局发来邀请，请她去参加一场考试，也算是为过段时间的丁评提前准备准备。
她当即就应了下来。
一来药局是太医司直辖的科班学堂，不好拒绝，二来，这一届药局中有一位名叫陈有名的人，是她的劲敌。
仔细算的话，陈有名还要比她年长两岁，她刚开始学习医术时，就听闻过陈有名的天才之名，甚至一度是她幼时的偶像，只不过后来被李十针取代了。
去到药局后，学子们都很热情，并没有因为她是红尘出身就看轻她。
最终的考试结果，是她以微弱优势险胜陈有名。
但她没有骄傲自满，因为她深知医道一途博大精深，不能以一时的成败论输赢，再重新考一次，她未必能赢陈有名。
消息传到楼内，姐姐们欢呼呐喊，为她加油打气。
甚至在老鸨口中，她已然成为了杭州府此届丁评的魁首....
对于这般外行的言论，她也只能无奈苦笑。
即便运气眷顾，再赢陈有名一次，她也只不过是个第三名罢了，何来的魁首之说。
她幼时便展露出惊人的医学天赋。
发誓要用医术改变自己的命运。
老板将她从妓子之中摘出来，送去医馆学习医术，只用了半年时间，她就将原本五年的医经背的滚瓜烂熟，各类医理熟稔于心，远远的与同龄人拉开了差距。
仅仅一年时间，那医馆的坐堂大夫就已经教无可教。
老板大喜过望，此后又不断花费重金，为她请来各路名师教学，她的医术也飞速进步，天才之名就是在那时广为流传。
直到她得知了陈有名和李十针。
天才遇见了真正的天才。
自己就像是在白纸上画的一个圆。
陈有名就是那张纸。
随着所学渐深，她的圆圈已经勉强超过了白纸的边沿。
而李十针，更像是铺纸的桌面。
随着圆圈扩的越大，她接触到的未知就越多，也越能看清楚自己和李十针之间的差距....如果说自己和陈有名是棋逢对手，那李十针就是真正的高山仰止。
但高山就在眼前，越是巍峨陡峭，就越是让人想去攀登。
虽然现在她站在山脚下，但她相信终有一天，自己一定能追上李十针的步伐。
甚至将其取代，变成新的桌子。
花小蝶默默从袖中拿出一小包膏药，黑乎乎，黏稠稠的，虽然模样不好看，但却散发着一股奇异的清香。
她从姐姐们口中得知，客人们就是贴用了它，才一个个龙精虎猛，长枪凶猛挥舞，将一众久经沙场的老将尽皆挑落马下，甚至口吐白沫，抽搐不起。
她问出了这药膏的来历。
保安堂。
在得知的刹那，她的脑海中忽然恍惚了一下，然后才慢慢回想起一个冰冷残酷、以至于早已被她刻意忘却的名字。
许仙。
还是方才那个比喻。
起初她以为这个人只是承载桌子的高台。
后来随着涉入医道渐深，所学渐广，现在她感觉....
许仙更像是桌子下面那片广袤无垠的大地！
一眼望不到地平线！
那是她永远也达不到的层次！
…
…
城东，过军桥坊，太平乡。
许氏宅院，西厢房。
一道青色的罩子，宛如倒扣的透明巨碗，将屋内的声音完全隔绝。
青竹放下指诀，猛的转过身来。
白皙干净的瓜子脸上满是震惊，柳眉剑一般的竖起，美眸瞪得像是铜铃，全身微微颤抖，眸光之中一分错愕、两分震惊、还有七分的狂喜....
她紧紧抓住姐姐的玉臂，胸脯剧烈起伏。
“姐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才她习惯性的握住姐姐的小手，只一瞬间，就宛如触电般松开，死死盯着姐姐，如同见到匪夷所思的奇事。
不对，不是如同。
这就是天下奇闻！
她活了近千年，从未听闻过这般不可思议的事情。
她化形之日，师傅就曾说过，人类之体乃万物灵长，受天庇佑，人体之中有三百四十八个窍穴，其中有九个是纳气大窍，另外三百三十九小窍，皆零散微弱，分布在九大窍四周，呈众星捧月之势。
人类武道一途，四关过后，就是气海，而‘纳海’之穴，就是这九大窍。
九窍圆满，才称得上一句气海大成。
所以无论妖鬼精怪，只要是借人类之体修行，都应循武道之规律，优先贯通九窍....疏通小窍吃力不讨好，事倍功半。
小窍孱弱微小，极易受伤，而且三百三十九小窍全部加起来也比不上九大窍重要。
但话又说回来，小窍可以不先贯通，但却不能不贯通。
因为全身窍穴圆满，是迈入涅槃的必备条件！
几乎所有强者都是冲击涅槃之时，才回过头重修这些小窍。
而此时此刻，她居然发现，姐姐这具身体竟是三百四十八窍尽皆贯通，周身如一，圆满无漏....可昨晚和姐姐贴贴的时候，明明不是这样！
她不理解，她高兴的快要发疯了。
她为姐姐感到欢喜。
但同时，心中又涌现出强烈的八卦和好奇。
为什么？
人体三百多窍穴，并不是全部关闭的，全部关闭的那叫死脉，刚出生就死掉了，普通人出生时通常会开启二十个左右。
天赋卓绝的人，会开启四五十个，这种人在人类武师中，足可以开宗立派。
她以近千年的妖力化形，身体天然开启二百四十二个窍穴。
姐姐虽然有一千七百年道行，但因为常年压制仙丹之力，因而所化人类之体只天然开启二百八十七个窍穴。
窍穴贯通数量，不影响你突破境界，哪怕你只贯通了九大窍，也能气海圆满。
但它们决定你修炼的快慢，以及聚灵引气的速度。
窍穴贯通越多，聚气速度就越快....试想一下，同样境界的两人交手，人家三五个法术都怼你脸上了，你连一个法术都没搓出来。
窍穴之重要，世人皆知。
但茫茫众生，却依然优先贯通九大窍，弃小窍不顾。
是因为不喜欢吗？
不是！
那是特么的贯通不了啊！
普天之下，医术通神者、对人之窍脉研究最深者，莫过于人类太医司的那些个神医，可纵然是他们，从古至今最亮眼的战绩，也不过是花了五十年，穷心竭力给老皇帝贯通了二十四个小窍....
至此，被朝廷奉为神医，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官品极矣’四个字足以说明一切。
而姐姐此时此刻，俨然已是三百四十八窍全部贯通！从此之后，万年之内修炼再无瓶颈，一身妖力与肉身契如一体，言出即法随！
从深谷，至天穹，只间隔一天！
“小青....”白锦儿美眸低垂，嗫喏着吞吞吐吐。
“....”
青竹脸色陡然僵住，瞳孔微微放大。
姐姐脸上那抹若有若无的羞赧，她太熟悉了，她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那个让她恨得牙痒痒的臭男人....
是他....
怎么可能会是他！
这种人物若是被那些老东西知晓，可想而知会引发多么巨大的动乱，又会有多少心狠手辣之辈不惜一切的寻找。
道一声通天手段也不过如此了吧！
可他明明只是一介凡夫俗子，一个连四关都没修炼的普通人，怎么会有拥有这样的能力.....而且他看上去还很缺钱的样子....不对...难不成他是隐藏什么....
身怀通天手段，却像个咸鱼一样甘心窝在杭州城.....如此蛰伏隐忍，所为哪般？
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视线恍惚了一下，她的脑海中不知为何，忽然冒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我？我是郎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