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茧壳

第一份探索队的名单来自恩雅婆婆，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妇人对方舟寄予厚望。

即使她早就已经听过了九对他的训练的汇报，如果整体评价可以分为ABCD四档的话，那么方舟的战斗能力大概会得到F。

用九话来说大概就是：“整体评价下来，他是一个完全不适合战斗的人员，不懂任何的战斗技巧，如果我们遭遇人数对称的战斗，我们一定会因为保护他产生人员缺口，从而落败。”

说这话的时候九眼神坚定，右手握拳：“他毫无疑问会是我们的负担，在这一点上与上一代先民完全不能对等，我建议放弃我们的一切过高的期望。”

“九，”那个老妇淡定地听完所有报告，却依然像块苍老的石头一样不为所动，“塔娜妲也并不是一开始就什么都会的，每一位先民都会有这样的阶段，我们应该有信心，跟何况他是我们目前的唯一期望。”

“行，那么我要求将平克从这次的名单里删除，如果探索失败，我们需要保留一个能对聚落的生存至关重要的人”

“不行，他必须去。”

“为什么？”九的声调不经意间提高了，在破音的边缘游走。

“工匠最需要的就是满足实际，而亲身经历肯定是最贴近实际的。”恩雅婆婆的手杖在地板上笃笃地敲。

“我老了，能教会他的技术秘密掰着手指头都能数的清，咳咳……咳咳。他必须学会怎么和先民合作，在战斗中他们会变得无比默契。”

“婆婆！”

“我说了！必须！咳咳……”

但这时候，九什么都没再说，这并不符合她的日常习惯，只是愤然离席，只剩下为恩雅婆婆顺气的未盈和大气不敢出的方舟，以及一脸懵逼完全不知道什么情况的平克螺丝。

“意思是，我也要跟着去？”平克的声音听起来略带颤抖，似乎非常激动。

“咳……是的，有什么顾虑吗？”

“不！没有！知道吗，我从小就想成为一个探索者，而不是什么祭祀，我做出来的装备，我基本上只能想象，但却完全没有实际用过。”

“这缺少了至少一大半的乐趣。”

方舟看着他逐渐陷入狂喜，自己却一点也提不起兴趣来，他已经被九给揍了好几顿，而且从她的“教育”中可以得出这样的一个结论：能淬炼出这样手下不留情且战斗技巧高超的一部战斗机器的地牢，显然是方舟无法忍受的炼狱。

“我有问题……”方舟缓缓地举起了一只手。

“没事，请说？”

“那…那个…九还去吗？她好像不是很愿意的样子……”

恩雅婆婆垂下目光，扫视了一眼地面，在昏黄的灯光中，她的面庞似乎又苍老了几分。

而当她再次抬头时，眼神中又多了几分笃定：“她会的……九是个好孩子，别看她对别人说起话刻薄，她一直都是最关心聚落的人。”

“但是她对我的意见好像很大啊。”方舟直到现在为止，都没搞明白到底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个聚落的首席战士。

恩雅婆婆怔了征，嘴唇微微翕动：“十九，平克螺丝，你们俩先出去一下，我有重要的事要和先民大人商量。”

十九嘴巴一撇，又不高兴：“什么事情我还不能知道的吗？”

“平克，把她带出去。”恩雅婆婆换了一副更加严厉的腔调。

“好的好的！”几乎对八卦毫无兴趣的平克非常乐意执行这个命令。

“神神秘秘的，肯定又是什么黑暗沉重的秘密。”嘟嘟囔囔的未盈被平克推了出去。

直到两人的脚步完全消失，恩雅婆婆才慢慢开了口：“先民大人——或者方舟先生更合适？”

“我是个随意的人，不过，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那天您为我们显现神迹的时候，我能从上面读到一些信息。”

“你认识先民文字？”

“塔娜妲在世的时候教过我一些。”

说到这儿，方舟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他略微垂下头说：“这么几天，我听聚落里的许多人说起过她。我想，我很难再达到她的高度。她的确是个伟大的先行者。”

自己的“灵魂”并非先民，方舟很清楚自己懂的东西比起真正的先民来说犹如九牛之一毛。

“方舟先生，先民之所以成为先民，并不是因为他们懂得许多技术秘密，也并不是因为他们的战斗技巧多么高超，而是因为他们能在自己的起点上不断开拓，把从地牢里获得的一切都高效地利用起来改变自己和聚落的生存。百眼母神是个严厉的母亲，对她的孩子从来不是予取予求，即使是先民也需付出代价。”

颇有一种老板给员工打鸡血的感觉，而且还是以聚落的名义，方舟突然又觉得自己回到了毕业第一年入职公司的会议室里。

不过既然无法避免，方舟也并不打算以随便应付的态度来结束这一切，他站起身郑重地行礼，表达自己对这位老妇人的敬意。

正当他抬腿要走的时候，那位老妇人叫住了他，似是无意地说：“别看那孩子嘴上不饶人，心底还是念着咱们这些人的。她只是——她只是习惯了当一个茧壳，却忘了自己也是很脆弱的。”

方舟点了点头，应了一声然后大步流星地踏进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