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岁月的长河滚滚向前，不以任何人的意念而稍有转移，
终于，决定无数人命运的秦建元十九年、晋太元八年（公元383年），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到来了。
这一年的正月，吕光正式从长安出发，准备统率七万精兵，征讨西域。
大军临行前，苻坚亲自带领文武百官，在长安城外的十日春风亭为吕光饯行。
其实，对于派兵征讨西域一事，朝中反对的声音也很大，认为这是劳师远征、却无多大裨益的事情。
况且现在苻坚已经决定要大举征讨东晋了，却又在这个紧要关头，分走了足足七万精兵，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不过苻坚却认为，征讨西域，是一项能名垂千古、流芳百世的事情，
现在既然有车师前部王、鄯善王愿意作为向导，可谓天赐良机，不容错失，故而依旧坚持的将此事定了下来……
在吕光临行前，苻坚执着他的手反复嘱咐道：
“王师到了西域，当以威服为主，除非必要，否则当少做杀戮之事，定要使我华夏之名，播泽西域乃至更远的国度……”
苻坚虽然是氐人，
但这个年代，即便是匈奴人，也会以“汉之外甥”而自居，更何况苻坚现在已无限接近统一六合，自是言必“华夏”了。
等大军起行后，苻坚望着王师士气如虹，旌旗连绵十数里，不禁大为高兴，问前不久才参与过谋反的周虓道：
“卿以为朕之王师如何？”
周虓点了点头，阴阳怪气的说：
“自戎狄以来，未之有也！”
此话明显暗含讥讽之意，但苻坚也没在意，又亲自为吕光斟了一杯酒，递到了吕光面前。
吕光将酒一饮而尽后，与苻坚行礼辞别道：
“不出一年，臣必能扫平西域，亲执俘虏回长安献与陛下！”
说罢，跨蹬上马，领兵渐渐远去了。
苻坚的麾下，有两员如同擎天柱一般的帅才良将：邓羌、吕光。
现在，邓羌已在三四年前病逝，吕光又带着建功立业的热忱之心，统率大军远走西域，
而当他再次回来的时候，天下间的一切，都将会变得不一样……
吕光走后，秦朝内部，依旧在为了是否应该南征，而争论不休，
这个时候，甚至就连苻坚的皇后，都出来劝他，说最近长安出现了一些不祥之兆：
半夜里有狗叫、鸡鸣，循声而去却看不见任何动物，马厩里的马无故受惊逃跑，武库里的兵器也常常发出奇怪的声响……
苻坚不耐烦的对皇后说：“军旅大事，非妇人说豫也。”
又过了一些天，苻坚与群臣南游灞上，随后正式下令，决定举全国之力，准备南征！
这个时候，一心想要劝阻此事的群臣，推出了太子符宏来劝苻坚，
符宏的理由还是之前群臣说过的那些话，什么今年天象有利于吴地，晋主无罪，谢安、桓冲皆是江表伟才，而且还将王猛的临终遗言搬了出来。
王猛在世时，苻坚对他可谓是言听计从，
而王猛的临终遗言之一，正是劝苻坚十年之内，不要伐晋。
故而苻坚的心意，终于出现了些许动摇，
但就在这关键时刻，有一个人站了出来，支持苻坚，
这个人，就是慕容垂了，他引用《诗经》中的话说：
“筑室于道谋，是用不溃于成，此等大事，陛下内断神谋足矣，不用广访朝臣以乱圣虑。
当年晋武帝平吴，认为可行的，其实也就张华、杜预几个贤臣而已，
如果他也采纳了群臣之言，岂能建立不世之功？
晋虏不知天命，百万王师一到，必将飞灰烟灭！”
苻坚听后大悦，对慕容垂道：
“看来能与朕定天下的，就只有卿了！”
于是，苻坚赏赐了慕容垂帛五百匹，从此心意已决，不再就南征一事询问群臣的意见……
在接下来的两三个月里，秦国的战争机器开始运转，每天都有军队从别处而来，云集关中。
但这个时候，秦国国内却出现了一系列不祥之兆，
其中最主要的一个是有彗星扫东井，另一个则是又有一条奇怪的谶语流传：
“凤凰凤凰止阿房。”
对于彗星扫东井，苻坚没有理会，
但对于谶语，苻坚却颇为上心，
他不仅专门派人去阿房宫的遗址附近重建宫室，并且因凤凰非梧桐不栖，还让人在阿房宫四周广种梧桐树……
这一天，气温渐热，刘胜在庭院的树下捧卷而读，他的三个儿子刘恒、刘韧、刘颂以及女婿杨定，则在那里打熬力气、比剑练武。
但忽然间，幼子刘颂被杨定将手上的剑打落地上后，有些负气的说道：
“不练了！没劲！”
说着，也来到了大树底下，端起茶壶，对着口咕噜咕噜的痛饮起来。
刘胜见此，立即放下书卷，训斥道：
“你等现在年纪轻轻，一遇到挫折，就松散懈怠，日后怎成大器？”
然而刘颂却不服气的反驳道：
“所谓学成文武艺，献与帝王家，
而今陛下虽然看似对父亲礼遇甚厚，但实则暗中也多有防备，
之前父亲多次上疏，恳请为国主持兴修水利之事，陛下都不允，
后来虽然让你将兵，手下却一直仅有不到八千人，还多为鲜卑、羯、匈奴等戎狄，没有上令完全指挥不动，
您尚且如此，我们这些小辈就算再有本事，也仅能得些散轶闲职而已，练来又有什么用处？”
刘胜听后，并未继续驳斥刘颂，只是背手绕着庭院踱步良久，然后沉吟道：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我今年虽然已五十有二，虽然困居长安多年，却始终未改过心中之志，
你们不过弱冠之年而已，岂能如此颓丧？”
说罢，一拂衣袖，回屋去了，留下刘颂等人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刘胜回屋后，让人叫来了田贲：
“你派人去看望一下啖公、谢君，问一问他们两个，尚能饭否。”
田贲听后，先是面露诧异之色，随后似乎明白了什么，立即欣然走开了。
以前刘胜的重臣中，杨既、张蚝等人随他来了长安，马绪、沈峻起初留在了陇右、汉中为官，但不出两年，就被苻坚改任去了并州、冀州。
至于啖青、谢艾两人，都选择了辞职隐居，
啖青留在了陇右，谢艾在汉水结庐而居，开筵授徒，暗中则在帮忙刘胜联络豪杰，随时准备让他东山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