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南征之议
当刘胜从军营回到家中后，被告知吕光来访，正在庭院中逗着一个还在牙牙学语的幼童玩耍。
这个幼儿，便是刘胜长子与吕光嫡女所生，也即是吕光的外孙。
刘胜立即迎上去去，有些好奇的问道：
“世明，你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寒舍？”
刘、吕两家虽然结为了亲家，但吕光是个纯臣，只忠于苻坚，平时除非是逢年过节，否则也不会轻易来刘府这里走动的。
吕光意气风发的说着：
“因西域的车师前部王、鄯善王恳请陛下效仿两汉，让西域威服王化，设立西域都护府，
陛下已任命我为使持节、都督西讨诸军事，数月之后，便要启程精选七万精兵，征讨西域，
今日难得有空闲，便来看一看我这外孙女，也不知等我回来的时候，她是否能叫外祖了。”
刘胜听后，立即脸露笑容道：
“这可真是恭喜世明了，汉之张骞出塞、班超定西域，无不名垂青史，
等你班师回朝之日，定然也能与张、班二人齐名！”
“那就先借季陵你的吉言了，到那时，必与君不醉不归！”
吕光豪情万丈的说着，又将外孙女抱起来亲了亲，而后与刘胜辞别离去了……
又过了几天，发生了一件看似不痛不痒的小事：东晋的军队，偷袭了秦朝在汉水以北的屯田，还掠走了六百户人。
但苻坚却为此勃然大怒，立即召集了几乎所有的重臣，正式与众人商讨一举消灭东晋之事。
苻坚神情肃然的说道：
“朕统承大业已久，现在四方略定，只有东南一隅之地，未宾王化，
每每想到南虏未除，天下未曾统一，即便眼前有山珍海味摆在朕的面前，亦食之无味！
大秦天下之兵，粗略算之，总计有九十七万，朕欲尽率这百万之众，御驾亲征，诸卿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几乎所有殿内的秦朝重臣，全都齐齐的神色为之一变。
尚书左仆射权翼说：
“臣以为现在非伐晋之机，当年以纣王之无道，天下之离心，八百诸侯不谋而至，武王仍说：‘彼有人焉，回师止旆’，
直到后来，纣王把殷商的三位仁人：微子、箕子、比干都诛杀、流放之后，武王才正式出兵讨伐商朝，奋戈牧野，
如今晋道虽微，却未闻丧德，谢安、桓冲又皆是江表伟才，可谓晋有人焉，所以未可图之。”
权翼是姚襄以前的部下，为人颇有才干，随姚苌一同降秦之后，一直很得苻坚的看重。
现在，听了权翼这一番话后，苻坚顿时如同被当头浇了一盆凉水，默然了许久，才环视了众人一圈：
“请诸卿各言其志。”
因之前攻襄阳之功，而升任为太子左卫率的石越说：
“蛮吴恃险偏隅，不宾王命，陛下亲率六师讨伐，是合人神四海之望的，
但是，今年镇星守斗牛，福德在吴，咱们还是该修文德数年，等星象有利秦国后，再来动兵不迟。”
苻坚道：
“武王伐纣时，也是逆岁犯星，所谓天道悠远，未可知也，智者终不会被区区天象，而束手束脚。”
接下来，众臣的看法各有异同，
不过大体上反对的居多，赞同的则为少数，弄得苻坚十分的郁闷，转而亲自点了一直沉默不言的刘胜：
“不知广武公以为如何？”
刘胜随口答了一句：
“晋有长江天险，我军大都不习水战，恐怕难以一下子打过大江去，灭亡晋朝。”
苻坚立即反驳道：
“当年晋武灭东吴时，东吴难道就没有大江天险吗？
结果还不是龙骧（王濬）一呼，君臣面缚？
以我军的人数，投鞭于江，足断其流，南寇虽有长江，其能固乎？”
苻坚连“投鞭断流”的名言都说出来了，刘胜顿时哑口无言，直呼“陛下高见”。
这场事关重大的廷议，一直持续了很久，几乎是从早上开到了黄昏时分，
最后，苻坚一脸不悦的说：
“所谓注室于道，沮计万端，此事朕当内断于心！”
于是，等群臣都走了之后，苻坚又专门留下了他最为信任的弟弟符融，问他的意见，
然而，符融也是持反对意见的，
他反对的原因，除了之前权翼、石越、刘胜等人所说的之外，还有几个不适合宣诸于外的理由：
“我军实已兵疲将倦，特别是自淮南之战以来，更是连战连败，
去年年末，阎振、吴仲等率兵两万，出击晋陵，最终与桓冲的侄子桓石虔、桓石民、桓石秀战于滶水，我军大败，被俘斩一万七千余人，阎振、吴仲仅以身免，
此战之后，我军已经有畏惧南寇之意了……”
苻坚大怒道：
“朕有百万之众，资仗如山，以累捷之威击垂亡之寇，怎么会不克呢？
朕终不能把南寇之患，留给子孙后代，为宗庙社稷之忧！”
说罢，愤然拂袖而去。
顺带一提，桓冲的那几个名字中都带“石”的侄子，都是桓温之弟桓豁的儿子，
在许多年前，东晋忽然兴起一句谶语：“谁谓尔坚石打碎”，
桓豁听闻后，便将他的二十个儿子，全都用石字来命名以应谶，打碎苻坚……
如此又过了数月，秦朝的朝廷上下，仍在为了是否大举南征一事，而争论不休，
苻坚平时其实是挺能纳谏的，不过对于此事，他虽然收到了大量的反对声音，却依旧没有打消己见，
他已下令官吏，开始有条不紊的筹集粮秣、扩充兵力，征调民夫劳役，做些南征的前期准备。
这一日，苻坚为了散心，便外出游玩，还邀请了高僧道安一同乘撵，
这位高僧道安，还是符丕攻陷襄阳时俘获的，据说道明至镜，佛法高深，被很多人尊崇。
苻坚这时笑着对道安说：
“朕明年欲与你南游吴越，去拜谒一下舜与大禹的陵墓，泛长江、临沧海，不亦乐乎？”
然而，道安却说：
“天子应该居中土而制四维，不可亲自去栉风沐雨，蒙尘野次。”
苻坚怫然不悦道：
“古代圣王，也会亲自领兵打仗的，若都安享庙堂之上，天下如何能统一呢？”
道安于是退了一步，劝说道：
“若銮驾一定要亲动的话，至少不要远涉江淮，停留洛阳即可。”
苻坚摆了摆手，让道安下去了，没有把他说的话记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