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江东独步王文度
刘胜虽然已基本被青峰道人说服，但称王毕竟是大事，不得不慎重，
于是他先给谢艾写了一封书信，询问他的意见，又分别叫来了啖青、沈峻、马绪三个亲信，让他们各抒己见。
啖青、沈峻、马绪三人的意见，竟然都出奇的一致：
“明公治下，汉中属梁州，西平郡属河州，广武郡属凉州，陈仓属雍州，
若仍以区区刺史行政，必然上下不通，民不归附，故而正当称王！”
不久后，谢艾的回信到了，并未言明是赞成还是反对，只是让刘胜自己明裁，
此外，谢艾还在信中着重提及了即使要称王，也需尽量保持与晋廷的友好关系，以免弄得四面皆敌，断绝了蜀地、荆襄的商旅。
刘胜与凉州、仇池、氐秦，目前都处于敌对关系，
但自从占据了汉中郡以来，与晋朝的贸易日渐繁荣，
来自蜀地、荆襄的锦缎、弓竿漆蜡、南金奇货，都输送到了上邽，
而陇右的骏马、牛羊诸畜、奇珍兽皮，都被晋朝商人疯抢，使得府库充盈，许多百姓为之富足。
如果因为称王，而跟晋朝交恶，从此断绝商贸，兵戎相见，确实是有些得不偿失……
又过了几天，也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刘胜治下各地的文武官吏，向他劝进的人可谓是一波接着一波。
毕竟是人都明白，这世间之功，再也没有比拥立、劝进之功更低投入、高收益的了。
刘胜见群情激奋，仅有零星的只言片语，劝他不要急着称王，内心终于坚定了下来。
刘胜于是汉中太守郭昌传令，让他在南郑修建祭台，准备依汉高祖刘邦、汉昭烈帝刘备故事，去汉中举行称王仪式。
不过就在事情都在井井有条的筹备之时，郭昌却派人八百里加急，送来消息，说是晋朝派使者来上邽了。
刘胜顿时有些诧异：
“这建康朝廷的动作，怎地这般迅捷？”
不过想想即使是南郑，相距建康也有上千里之遥，来回少说也得个把月才行，
晋朝的使者，应该是为了别的事而来的……
不久后，刘胜在上邽城中，接见了晋朝的使者王坦之。
王坦之的年龄，只有二十来岁，看着跟刘胜差不多大，气度却颇为不俗，
他并非出自“王与马并天下”的琅琊王氏，而是出自太原王氏，即汉末用连环计诛杀董卓的司徒王允那个家族。
因此，太原王氏虽然现在族望比不上琅琊王氏，但也是累世冠族，族中子弟仕途无忧。
比如王坦之的父亲王述，就曾担任文官之首的尚书令，
如今权势如此之重的桓温，一度想要跟王坦之家里联姻，其父王述都大为嫌弃，坚决不允……
宴席上，酒过三巡后，王坦之忽然问刘胜：
“吾入汉中后，忽闻广武公意欲称王自立，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一时间，原本热闹的宴席之上，渐渐安静了下来，
刘胜笑道：
“吾治下已地跨数州之地，故而百姓纷纷跪地流涕，推我为王，实在是让人不忍拒绝啊！”
王坦之听后，却猛地一拍案几，怒声道：
“本朝体制，异姓不得称王，广武公这时要自绝于圣朝，难道就不怕天子一怒，发大军数路，攻打汉中？”
卫傥这时嗤笑了一声：
“什么异姓不得称王，早在咸康三年，晋廷不就已加封鲜卑慕容氏为燕王了吗？
那时的慕容氏，仅有辽东一地而已，现在吾主已地跨数州，朝廷怎能厚此薄彼，吝啬封王？”
“卫公此言差矣！”
王坦之继续说道：
“鲜卑慕容氏，不过夷狄而已，广武公乃华夏衣冠，岂能与之相提并论？
春秋之时，楚、吴、越都曾妄自称王，诸侯却不以为意，没人当作一回事，
但晋、齐等大国，若是称王，必遭非议，便是此理了。”
卫傥听后，顿时一阵沉默，竟觉得王坦之说的，似乎确实颇有几分道理。
这时，刘胜哈哈大笑了一声：
“果然不愧是‘盛德绝伦瓻嘉宾，江东独步王文度’，真是能言善辩啊！
不过君之言，可谓‘外忍而内残’，纯属歪理，实在让人不敢苟同，
我之治下，已地跨数州，非称王建制不能治理……”
刘胜话还没说完，王坦之又急忙道：
“我今日来上邽，正是替朝廷传诏，任命广武公为河州刺史的，
另外，数月之后，桓公将率众十万，北伐关中，
届时广武公若能自陇上出兵，挥师长安，与桓公一起攻灭氐秦，建立不世之功的话，朝廷便会加封你为卫将军，亦能开府建衙！”
“此言当真？朝廷果真要北伐关中？”
卫傥、马绪等人听后，顿时大喜过望。
现在凉州张氏屡战屡败，潼关以西之地，刘胜的大敌就只有氐秦了。
若是桓温果真能率师十万，攻灭氐秦的话，关西之地岂不就只有他们一家独大了？
刘胜见此，只得暂时对王坦之说：
“此事我当与众僚属慎重思之，请使者之后再议。”
王坦之以为终于说服了刘胜不要称王，暗自大松了一口气，
其实，他此来出使陇右，只是为了让刘胜配合桓温，出击氐秦而已，
至于刘胜称王不称王的，与他并无关系。
近些年里，氐秦、鲜卑慕容氏、凉州张氏，都先后宣布自立，不再奉晋朝为主，各立年号，
王坦之绝非碌碌无能之辈，为朝廷计，自是要极力劝阻刘胜也称王自立了……
然而，过了数日之后，王坦之被告知了刘胜还是要去汉中称王，
不过刘胜也对他说：
“我称王之后，仍愿意奉晋室为主，且桓公出兵之后，也会立即派兵五万，攻打氐秦！”
王坦之听后，怔了一下，再次苦劝道：
“公现在只有陇右、汉中、河州三地而已，何必急着自称为王呢？
朝廷并非吝啬，只是若公现在就已封王，等公助朝廷灭了氐秦，夺回了河北、中原，之后，让朝廷又该以何为赏？”
刘胜笑而不语，没有回答王坦之的质问。
其实，该以何为赏，燕王慕容俊已替刘胜做了示范，
三年前，慕容俊在攻下邺城，全取河北时，便对晋朝的使者说：
“回去告诉你们皇帝，我们这边呢，也正好缺个皇帝，所以我为中国所推，已为帝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