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野心
陇关大捷后，刘胜又领兵在那里镇守了将近半月，
直到太守府得知，东宫高力叛军，确实如刘胜布露上所说的一样，直驱关中而去，现在似乎正在与乐平王石苞的军队，对峙于长安附近后，这才令刘胜领兵返回上邽。
刘胜于是按照太守府的指示，给弓蚝留了两百人，自领千余士兵，押着俘虏往上邽城而去。
刘胜骑在马上，看着前后长矛如林，旌旗招展，心中不禁再次掀起了些许异样的情绪。
不得不说，人心都是会变的，刘胜也不例外。
当他刚三世重生那时，内心更多的是焦虑不安，惟恐再步前世的后尘，死了都没人关心。
但后来，当刘胜在华阴县身怀利器时，就杀心自起，胆敢当街杀人。
而到了现在，刘胜已拥兵千余，
一种难言的野心，忽然没来由的如疯草一般，滋长起来：
“在不久的将来，各种氐人羌人鲜卑人、品行低劣之辈，尚且能割据一方，称王称霸，逐鹿争鼎，
我为汉家英豪，难道就只能屈膝人下？”
……
当刘胜押着八百俘虏，回到上邽城时，场面之隆重，百姓之热闹，直到许久之后，仍被许多人所津津乐道。
不过对于这些俘虏，到底该如何处置，郡守府里却起了争议，
刘胜、沈峻都建议从中择其优者，编选入军，
特别是其中的三百东宫高力，人皆擅射，一蹦而跃护城河，大都能以一当十，刘胜可是眼馋得很。
若非刘胜对郡兵的控制还不是很严，在陇关时有些人多眼杂的话，他恐怕私下里早就将那三百东宫高力，收为私人部曲了。
不过郡守府的其他官吏，基本没有赞同刘胜、沈峻的，都说：
“此等大逆，若不施以重罪，惟恐人皆效仿，败坏人心。”
于是纷纷劝太守程玄，将八百俘虏尽数坑杀。
程玄向来奉行教化，以杀俘不祥为由拒绝了，最终判了个“髡釱城旦”五年。
这是一种仅次于死刑的刑法，
“髡”是指剃掉罪犯的头发，
这时的人，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剃掉头发对很多人来说，比直接砍头还要难受。
“釱”则是指佩戴脚镣，不到释放之日，不得拆除。
至于“城旦”，则是筑城的意思。
不过现在天水郡各地，都无需筑城，仅有陇关荒废已久，又位置紧要，需要重新修缮一番。
于是这八百降卒，就这么又被押送回了陇关，开始在那里服刑……
所谓有功必有赏，
对于立下大功的刘胜，程玄已经向朝廷上表，为他请功，求朝廷正式拜他为天水郡司马。
不过程玄也实话对刘胜说：
“你若再年长两岁，凭着陇关大捷，此番必能升任千石司马，
但现在的话，朝廷很可能会以你年仅十八为由，改任别职。”
……
过了一个月，朝廷的回复还没来，郡守府中，却迎来了一大批从华州、雍州等地投奔而来的名人、士子以及程氏宗族。
程玄大为高兴，在府中设宴款待，
刘胜也同样在邀请之列，带了妻子程芷儿赴宴。
其他人都在正堂闲聊之时，刘胜则与程芷儿去了府中后宅，
而等程芷儿去了屏风后面，拜见其母孙氏后，很快便传来了一阵哭泣声，
刘胜一头雾水，问过人后，才知道是程芷儿的两个姐姐以及年仅八岁的幼弟，此番都一起来到上邽了。
程玄有三个女儿，一个幼子，
幼子是他五十多岁时由妾室所生，老来得子，自是异常疼爱，
可惜那孩子出生后，身子却异常的虚弱，
程玄此前，已有过儿子夭折的经历，于是无奈之下，只能按照时人的习俗，将儿子寄养去了道观做道童。
但一场东宫高力叛乱，使得华州、雍州不得安宁，盗贼四起，
故而他的这些家人，便一起结伴，来了上邽……
刘胜在太守府的内宅里，还见到了与程玄有通家之好的河东狂士卫傥，
对于卫傥，刘胜还是很敬重的，
此人对刘胜十分的赞赏，经常在各种宴席上，提起他囊萤夜读的事迹，
同样的一件事，如果是在乡里老农间传播，效果自是远不如直接在名士间传播来得好。
若是没有卫傥的吹捧，刘胜的名士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大。
因此，在卫傥面前，刘胜一向都执师礼，态度甚恭。
这时，两人闲聊了一会后，刘胜问道：
“卫公既是从河东郡来，可知叛军现在的威势如何？”
卫傥顿时显得义愤填膺：
“乐平王石苞怯而无谋，长安近郊一战，十数万大军竟遭遇大败，
叛军招抚降卒后，实力大增，众至十万，而后东出潼关，攻无不克，又败大都督李农、卫将军张贺度、征虏将军石闵等人……
我离开河东时，听闻乱军正日夜攻打洛阳，已然势大难制了！”
两个多月以前，恐怕谁都不会想到，只是一名中下级军官的梁犊，竟能闹出这么大的声势来！
也难怪程玄的一众亲友，会纷纷前来投靠他了。
无论是华州还是河东，如果在承平之时，都是极为繁华的地方。
不过一旦战乱，两地必会沦为兵家交战之地，不尽早离开的话，恐怕迟早有性命之忧……
“你就是天水假司马刘胜刘季陵？”
就在刘胜有些陷入沉思的时候，身边忽然响起了一道有些不是那么和善的声音。
刘胜转身一看，见说话的人是个二十五六岁的男子，穿了一身黑色的方领儒服，头戴章甫冠，看着十分的儒雅。
“不知阁下是？”
“这是石湖先生族侄程敬，字仲宣。”
“原来是仲宣兄长，久仰大名。”
刘胜虽然从来没听说过这号人，但还是客客气气的行了一礼。
程敬轻嗯了一声，却未回礼，将刘胜上下打量了一下：
“刘司马果真在陇关城下，一战击败了五千多的高力叛军？”
刘胜笑了笑：
“程兄刚从陇坻道而来，难道没有看见正在那里修缮城墙的八百降卒吗？”
程敬摇了摇头：
“见是见了，只是大都面黄肌瘦，脚步虚浮，实不像是传说中能以一当百的东宫高力，反倒像是临时捉来的乡间流民。”